《夜末狂花》小枝绘星

1、第1章

　　床头上的手机响到第三声，被窝里探出探出一只手将它挂断，又响，又挂；再响，再挂。这一流程重复了不下五次，床上那人终于失去耐心，抓着噪音来源的手一抖，手机就精准无误地落进了五米外的脏衣篓里。
　　五月的阳光当头直照，即使拉着遮光帘，也不妨碍光线从底下幽幽窥觊，晒得整扇窗蒙蒙发亮，床上的人这才醒了，闭着眼信手摸了两把，没摸到手机，于是懒懒地睁开眼。
　　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思考了半分钟，床上的人清清嗓子，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嘿，Siri。”
　　“我在。”
　　声音透过脏衣篓闷闷地传出来，床上的人翻了个白眼，光着脚把手机从两件衣服的缝隙里拎出来，顺手清空20+个未接来电提示。
　　床上的人倒头躺回原位，点开外卖软件划拉。
　　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不出五分钟，电话又响了。
　　他反手把手机捂进被子，等电话那头的人自己放弃，但这次铃声响了两声就停了，转而跳出两条新消息：
　　——师兄接电话！！
　　——我知道你醒了！！
　　“……”
　　床上的人认命地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倒是接得干脆利落：“喂，师兄！”又是熟悉的大嗓门，接通第一句就说：“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醒了的吗？”
　　许焉被吵得头疼：“不想知道。”
　　“嘿嘿不知道吧，因为我看见你的微信运动多了五步。”
　　“下次设备升级的时候提醒我，我要换个会走路的手机。”
　　“其实你把微信运动关了就行，就在设置的……”
　　“谢谢提醒，我这就去。”
　　对方三句话还没说到重点，看来是单纯的没事干想聊天，许焉正要挂电话，听见对面又说：“师兄我刚给你点了牛肉煲，应该就快到了。”
　　看来还能再聊五分钟。
　　许焉按下免提键，懒洋洋地说：“有什么事吗？”
　　“哎哥，牛肉煲你要微辣的还是不辣的。”
　　什么快到了，这不就是现在才下单吗。
　　“微辣的，”许焉一边套睡衣一边说，“你还有四分钟时间。”
　　“等等等等，我要说啥来着……哦对了，哥你都回国一周了，时差还没调过来啊，这都快中午一点了。
　　“从零时区到东八区，一天调一个时区正好。”
　　“这样啊……话说那边真的顿顿吃炸鱼薯条吗？我托你带的眼霜你买没买啊？我家姚公主说英国天天下雨，我好想要哈利·波特同款魔杖。”
　　“假的，给枝楠的眼霜带了，给你的魔杖没带。”许焉从床底下找出拖鞋，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在那念叨‘除您家伙什儿’什么的，幼不幼稚。”
　　“那是‘除你武器’。”
　　“都差不多，”许焉敷衍道：“你拿根筷子挥一挥得了呗，多接地气。”
　　“行吧，”楚璟的声音蔫蔫的，“对了师兄……”
　　门铃突然响了，估计是外卖到了，许焉丢下手机去开门，任楚璟在自顾自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取到外卖关门，手里的外卖还是热腾腾的，许焉心满意足地去厨房取碟子，路过卧室时朝床上的手机喊了一声：“行——我知道了。”
　　楚璟的声音随之传来：“那我等会儿把任务计划发给你。”
　　许焉一个急刹车朝看向手机，却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句：“就这样啊，师兄拜拜。”
　　任务？什么任务？计划？什么计划？
　　许焉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把电话回拨过去，足足过了半分钟才被接通，传来楚璟嗦面的声音，许焉光听声音都觉得自己溅了一身酱汁。
　　“喂，师兄，怎么了？”
　　许焉自动屏蔽那边的杂音，说：“你刚说有任务。”
　　“对，任务，”楚璟咬着面条含糊不清说：“师兄我陪枝楠吃饭呢，待会儿打给你啊拜拜。”
　　“咔”电话被挂断了。
　　许焉放下手机，愤愤夹起一块牛腩放进嘴里。
　　这个冷漠的世界，果然只有牛肉煲还有一丝温度。
　　四十分钟后，门口传来了敲响声，许焉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头也不抬。
　　半秒钟后，门”喀嗒“一声自己开了，楚璟手那拿一根筷子，说：“Alohomora！（阿拉霍洞开！）”
　　许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咳……师兄你临走前把钥匙给我，让我给花浇水来着。”楚璟摸了摸鼻子说：“钥匙给你放鞋柜上了哈。”
　　许焉扯扯嘴角，说：“说任务。”
　　“很久很久以前……”
　　“打住打住，”许焉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说：“直接说重点。”
　　“哦，好，”楚璟深吸一口气：“宇宙大爆炸之初——”
　　许焉：“……”
　　“宇宙大爆炸之初，太阳系以巨大且不断旋转的尘埃与气体组成的云团的形态存在，引力使得靠近太阳的尘埃粒子收缩，而没有收缩的元素在辐射和引力的双重作用下，形成了环绕太阳旋转的行星，地球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之后是要去拍《环印度洋》，还是《流浪月球》？”
　　“哎师兄你先别打岔，我还没说完。”楚璟举着筷子继续说：“从地球诞生到如今，数百万年时间里频繁的地壳运动促使了许多矿物质的形成。”
　　“所以我下一步是去南非挖矿，还是去山西洗煤？”
　　“不是挖矿，”楚璟老老实实说：“组织里没矿。”
　　“怎么没矿？”许焉掰着手指头数：“不许旷工、不许旷职、不许旷费，三大矿呢。”
　　楚璟搓了搓胳膊：“师兄你的笑话好冷。”
　　许焉抱着手臂看他：“你告诉我有任务时我的心更冷。”
　　一刻钟后，两人如愿在五月的暖阳天里喝上了热腾腾的奶茶。
　　“总之不是矿，是水晶。” 楚璟一边嚼珍珠一边说：“是天空之心和海洋之心。”
　　许焉默默松开吸管：“是陆地不配了吗？”
　　“陆地上有沙///漠///之///鹰。”
　　谐音梗扣钱。许焉本来想这么说，但一想到自己储藏室里还有两把这个型号的枪，于是吸了口奶茶没吭声。
　　“两块水晶都是天然形成，品相极高，一面世就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关注和热议。” 楚璟划了两下iPad递过去，屏幕上是颜色深浅不一两块蓝水晶。
　　“的确漂亮，” 许焉看着照片说：“颜色和远哥女儿发卡上那个还挺像。”
　　“哥，这是蓝水晶，价值连城的蓝水晶！”
　　“发卡上的还是水钻呢，” 许焉把手机还给他：“你继续说。”
　　这两颗水晶自从问世以来，便成了无数收藏家梦寐以求的对象，最终天空之心被一位国外富豪高价拍下，而海洋之心……
　　“被胡氏集团纳入囊中。” 楚璟在iPad上调出资料：“胡氏集团，近十年内发展起来的新兴产业，业务以证券买卖，借贷融资等为主，五年前在中国香港上市，这两年开始向内地发展。”
　　“一家证券公司，买天价水晶干什么，”许焉嘀咕道：“又是有钱人的古怪嗜好？”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楚璟点了点头，说：“总之，组织希望你能在这个月内拿到海洋之心，把宝石交给委托人。”
　　“拿到海洋之心啊……”许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最后说：“我不干。”
　　“不干？”楚璟有点懵，“为什么不干？”
　　“我是佣兵，又不是佣人，”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许焉说：“没人规定有活儿就一定接啊，我又不像你们这些搞后勤的，要靠工资过活。”
　　楚璟的膝盖无端中了一剑，说：“我是情报部门，再说搞后勤怎么了，安全又稳定。”
　　“我又没说后勤不好，”许焉摊了摊手：“相应的，风险和收益成正比喽。”
　　“所以你真不接这一单？”
　　“不接，”许焉回答地干脆利落：“我在英国潜伏了半年，都快冻出关节炎了，我要给自己放个假。”
　　“委托人点名希望你出这次任务的。”
　　“组织里那么多人，怎么光逮着我一个人薅啊。” 许焉说：“承蒙厚爱，拜拜了您。”
　　“说好使命必达的佣兵精神呢？”
　　“佣兵精神就是给钱就干，使命必达的那是东风快递。” 许焉扬手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说：“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枝楠在家做饭了。” 楚璟又划了两下屏幕，说：“委托人出的佣金是……我数数啊，个十百千万……”
　　许焉不为所动，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一二三四个零，那就是五万八千……”
　　这家鸡公煲好像不错，话说中午吃的是什么煲来着？许焉一边想一边听得心不在焉。
　　“等等，我好像少数了个零。”
　　许焉手一滑，把一份轻食沙拉加进了购物车，满屏的生菜西兰花泛着幽幽绿光，和年初的基金走势没有什么两样。
　　对面的楚璟还专心致志盯着屏幕：“啊，单位是美元。”
　　“成交，”许焉删掉轻食沙拉，给自己的鸡公煲多加了份年糕，说：“这单我接了。”
　　“啊？”楚璟愣愣地抬起头：“师兄你刚不是说……”
　　“佣兵精神嘛，”许焉抬起头悠悠说：“使命必达，有求必应。”
　　眼下是五月初，佣兵的薪资不是按劳分配，所以不过劳动节。吃饱喝足后，许焉翘着脚翻楚璟发过来的PDF文件。
　　“潜入胡氏集团在五月底举行的慈善晚宴，然后把海洋之心拿到手，就这么简单？”
　　“哥，你看的那是任务简介，任务介绍在第十一页。”
　　“那前面十页是……？”
　　“是目录。”
　　许焉这才注意到右下角多达500+的页码，抿了抿嘴说：“我还是随机应变吧。”
　　“这不是有字数要求嘛，我就多复制了几条维基百科，哥你直接看第十一页就行。”
　　“字数要求……你们情报部怎么没有查重要求呢。”许焉跳转到十一页，快速扫读。
　　胡氏集团大楼有两套安保系统——人工系统和AI系统，两套系统24小时全天候运作，要想自由进出必须有通行证。针对不同登记的人员，活动范围也随之不同，比如说接待员只允许待在一层大厅，而安保人员则可以直抵蓝水晶所在的展厅最高层。
　　倘若通行证失效，安保系统则会立刻转换到人工通道，通过人工核验确认来访者身份。两套系统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令所有心怀不轨之人难以找到可乘之机。
　　但五月底的慈善晚宴是个例外。
　　为了确保宴会正常进行，胡氏集团不得不关闭AI系统，只采取人工安保，而人工总是存在多元变数，这也为许焉的行动创造了机会，即使如此……许焉的视线扫到最后一行，略显意外地说：“这次委托人是林氏企业？”
　　“根据组织规定，我们不能透露委托人的身份。”
　　“呵。”许焉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三秒，电话那头的楚璟果然没忍住，弱弱地说：“对……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计划书上自己写的啊，”许焉逐字逐句念道：“伪装成林氏企业家族成员，持邀请函直接入场。”
　　“好吧，按计划是你伪装成林氏企业的最小的继承人——林妍。”
　　“林岩？”许焉扬扬眉毛。
　　“对，林妍，她会代表林氏企业出席这次活动，也是林氏企业中唯一的受邀人员。”
　　“胡氏集团不邀请林董事长，反而邀请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许焉玩味地说：“你说的这个林岩是什么来头。”
　　“林妍，15岁进入香港模特圈，短短几年时间已经小有名气，她去年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毕业，似乎正准备回国发展，至于胡氏集团为什么只邀请了她……”楚璟谨慎地顿了顿，说：“情报部这边还没有太多资料。”
　　“说不定就是林老爷子懒得去，就让家里年龄最小的去了呗，反正年轻人都喜欢热闹。”
　　无论处于什么原因，林氏都将邀请函交到了自己手里，而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在慈善晚会上展出的蓝水晶——海洋之心。许焉关掉iPad，闭眼抬头细细思量：伪装身份……这不仅意味着他需要高超的化妆技巧，易容变装，还要模仿对方的行为举止，谈吐习惯。还好情报显示林岩和他同岁，身高也没差多少，看来将来自己就算不做佣兵，还是有机会进军模特圈的，许焉自我安慰道。
　　“我现在把林妍的照片发给你，”楚璟的声音传来：“师兄你记得查收。”
　　“好。”许焉回了回神。
　　不出半分钟，云端就多了几张肤白貌美，五官深邃的美女照片。
　　许焉：“？？”
　　他迅速打字过去：
　　——发错了吧。
　　——啧啧，姚枝楠知道你看这种东西吗？
　　楚璟：
　　——？？
　　——这是林妍的写真照。
　　——我再发几张生活照，你参考一下。
　　“！！？”
　　等一下，许焉的手指一滞打出来好几个错别字，他咽了咽唾沫，重新打字道：
　　——咱们刚说的林岩是……？
　　楚璟的消息回复得很快：
　　——哥，林妍！！
　　——是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