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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石马镇北巷的巷口,俩挑夫躲在墙角的阴影下歇息,□□的臂膀汗水津津,灰褐色的坎肩以经被汗水洇湿出深深地一块。

      他们用带着汗臭味的毛巾抹了把脸,喝了两口水,没多久又挑起扁担继续干活。

      北巷尽头是家铁器铺子,刘家一家就住在后院。

      刘家的儿媳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本来孕中就胃口不好,再加上这燥热的天气,她现在是什么也吃不下。

      “珠娘,你再喝点鸡汤吧,你娘家专门送来给你的补身子的,汤上油娘都给你撇干净了。”

      刘氏舀了一汤匙鸡汤递到赵珠娘的嘴边。

      赵珠娘勉强的朝刘氏笑了笑,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然后再也喝不下了。

      她接过刘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刘氏围着自己转,就想让自己能多吃几口,她就难受。赵珠娘也知道,是因为婆婆盼着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嫁进刘家七年,只给刘家生下两女,刘家两老一直盼着有个孙子,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自然是仔细着。

      就是她怕,怕自己这胎还是个姑娘,怕落了两老的期盼。

      成婚第三年她生了第二个女儿后,这肚子就一直没再怀上,两老虽然急,但也并没有逼着她,只叫她好好养着身体,是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刘家一代单传,她公公那一辈没有个兄弟,上头只有一个姐姐,人早几年就已经去了。而夫君这一辈就仅仅只生了他一个,若她没生下个男孩,刘家的香火就断在她这了,这个罪她怎么担得起。

      “娘,大郎还没回来吗?”

      “应该快回了,我去前头看看去,你先好好休息。”

      太阳西斜,刘家大郎在家许久了,赵金柱才刚刚到家。

      “粮价现在米斗六十钱,我买了两石,花了一贯两百钱。”

      “这价格比上一个月足足翻了倍啊,唉,上次应该多买点的,哪想到呢。”

      赵喜满叫长子坐下歇息,让二儿子去把粮食放进屋里。

      赵金柱昨个出发的晚,镇上离村里有二十多公里,路上他就花了好几个时辰,等到镇上时天也不早了。

      待到了地方,先将老娘交代给妹妹补身体的老母鸡送去,又是去镇上的几家米行了解现如今的粮价。这粮食还没买到,米行就关门休息了,于是没办法,赵金柱就在妹夫家住下了。

      刘家生活在镇上,每日都要买米吃,自然更早发现粮价在快速的上涨,早早就备下够一家子好几个月的口粮了。

      待大儿子喝了水,缓了口干,陈氏也坐下了,她也有话要问他。

      她仔细过问在镇上的闺女如今情况,知道一切都好便松了口气,又听到闺女怀孕没了胃口,吃不下东西,心里担忧却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叹气。

      现在家里什么也没有,想弄点什么东西去给闺女开开胃,还没闺女夫家自个弄得齐全。以前倒是可以拿点瓜果蔬菜,刚摘的水灵新鲜,可现在地里光秃秃的,哪有什么菜呢。

      “哎呦,出大事了!”

      陈三舅爷杵着拐杖,敲开了他们家院子门。

      在堂屋的几人闻声都走了出来。

      这个陈三舅爷一把年纪了,拄着拐杖走起路来还挺风风火火。

      赵匡连忙将人迎进屋里,让人坐下,又给人倒了茶水。

      陈三舅爷也没心思喝茶水,坐下后,将拐杖往桌边一靠,就说:

      “有几户人家家里交不起粮,官爷直接去家里搜了,家里的粮食啊钱啊,全被搜走了!”

      “他们啊,现在家里是什么吃食也没有了,如今都在村长家哭天喊地呢。”

      赵喜满敲了敲老烟斗,皱着眉头没说话。见陈老三这个老烟枪边说话边瞅着自己挂在烟斗上的烟袋看,知道他是烟瘾犯了,解开挂烟袋的绳子,将烟袋递给自己这个三舅哥。

      “还有三户人家,他们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跑了,官爷到他们家后,往他们家里面一看,才发现东西已经搬空了……唉,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三舅爷接过烟袋,叹了口气,对赵喜满说,“老村长让每户出个人,明天早上去他,怕是要商量这事怎么解决,总不能让人饿死了去。”

      赵匡听着三舅爷的话也有点不敢相信,不说他前世,就说这一世,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他在这个世界从小生活不说富足,但也无忧,自然是不知道老一辈经历过饥荒,又历经辛苦逃荒的人对于灾祸的敏锐以及害怕。

      老赵家祖宗八代都在这个地方生活,也遇到过一些小灾小难,都没到需要逃亡的地步。

      逃税可是违法的,被抓住后不但要打六十大板,还要没收全部财产,情节严重的,还会被发配边疆充军。不说其他的,就六十大板下来,人就非死即残了。

      而且他们这种逃跑的,没有路引,根本进不了城。要是从前国家安稳的时候,在外怕是寸步难行,平日里只能窝在山林里。

      有几户人家逃跑以此躲税的消息像个石头子,打破了村里的平静,将底下的波涛暗涌全都揭露了出去。

      村里其他人家家里的情况与那几家又有什么不同呢,去年剩下的粮食本就不多,今年又是这样的灾年,地里粮食收成少的可怜,这交完粮食税后,别说像往常一般吃到七八分饱,就是省着吃,每天保证不饿死也撑不过两个月。

      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羡慕极了他们那些敢直接跑了的人家。

      可他们这些人不敢跑,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十里八乡的都有亲戚,一旦他们谁跑了,连累的可是没走的人。

      村里敢跑的,也是村里的独户,不然就是近十来年逃难来到他们这,落户不久的。

      老村长也愁啊,他知道赋税加重的那一瞬间都有过举村逃入山中,以此来逃过赋税。可是逃进山中然后呢,大家吃完存粮,饿死在山里吗。

      文书是官爷直接通知到村里的,第二天就开始交税,哪有时间做准备。显然官爷这么急显然也是防着有村大规模的出现逃税行为。

      太阳落下后,一切被黑暗包裹,后沟村众人的心也跟外面漆黑的夜一样,沉重而又无望。

      赵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家里长辈紧皱的眉头,每人碗中的粥中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村民在外面漫山遍野的寻觅可入口的食物。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与一丝对未来的绝望。

      明明还没到绝粮的时候,但大家从开始的聚集着一起出去找食物,到每户各自分开,找到东西也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这个过程也不过短短两天。

      赵匡都有点恍惚,明明前几天还在担心饿肚子吃不饱,现在却要开始担心未来会不会饿死了。

      他知道历史上很多旱灾,蝗灾导致饥荒,最后十室九空,留下满地荒凉。

      太阳每天都准时出现,雨水像是从这片地区消失了般,照这般下去,别说下一季的粮收,他们饮水也是个问题了。

      草木啃食完了,那些没来得及飞走的蝗虫聚集在河边的土地上,一片一片的让人头皮发麻。

      待它们产了卵,后面就算有了雨水,种下的粮食种子怕是也会被蝗虫幼虫给吃掉。

      而且长时间的干旱特别影响土地肥力,得好几年才能恢复过来。这个过程得饿死多少百姓?

      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会不会要逃到别的地方去,这一路又要死多少人呢?

      等他们家的粮食吃完了,估计也要逃荒去别的地方,赵匡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若是朝廷给力,给受灾地区赈灾,开义仓,减免赋税,免除差役,再派人治理蝗灾的后续影响,到也不至于让百姓出逃。

      可如今的晋朝,战事频繁,贼匪猖狂,各地多有起义造反,朝廷上官员腐败,官官相护已是常态。

      赵匡觉得,朝廷不再加重赋税就是大喜,盼着朝廷赈灾,那是妄想。

      赵匡揉了揉又饿了的肚子,翻身趴在床上让自己好受些。

      算了,他还是别想太以后的事情,先解决自己肚子饿的事情吧。

      村前的这条大河水位还是在肉眼可见的下降,虽然下降得很慢,但经过几个月的干旱,有些地势高的河床已经裸露出来了。

      经常有些小孩在这边捕捉蝗虫。

      赵匡是知道有村民捉了蝗虫回去喂鸡鸭或者自己吃的,他家里几只鸡鸭的伙食就是靠赵荣抓的蝗虫,吃蝗虫的鸡鸭下的蛋都比以往的大。

      只是蝗灾的蝗虫与一般的蝗虫不同,是飞蝗,这种蝗虫飞行速度快,人力捕捉难,废功夫抓到的蝗虫还不够抵他们消耗的食物,所以抓蝗虫的大人不多,绝大多数是小孩子。

      这种形成蝗灾的蝗虫其实是有毒的,只不过都要被饿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赵匡太饿了,要不是他实在接受不了吃虫子,以及他家也还没到断粮的地步,否则他高低得捉些蝗虫来填肚子。

      现在还有其他选择,他实在不想迁就,还是出来找点别的法子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实在不行,他回去跟家里说,他们总不会看着他饿死。

      这次出来,他就是盯上了这条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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