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染红颜》箫一然

6、离别时

　　一晃眼，廖书歌来到河仓两月有余，这两个月是苍云过得最为快乐的日子，她卸下了所有伪装，在廖书歌面前无拘无束的笑着，诚如摩陀山上那个漫山飞舞的蝴蝶。在她犹豫着是否放下所有跟廖书歌回到摩陀山的时候，他将再一次的令苍云失望了。

　　城里来了一批传教士，他们不仅传诵着拜火教的教义，还在城内广招教徒，这事引起了枷蓝的重视，也引起了廖书歌的注意。

　　“苍云，拜火教那些人在城里耍弄的是什么武功，我怎么看着如此怪异，难道那些就是漠北这一带的武功修为，当真是稀奇呀！”廖书歌倚身在门洞前，抱臂看着远在城中的喧闹。他其想很想跑去看看的，但他又怕苍云不高兴，虽是忍住了脚不迈去，但他的心此刻早已飞到了城中的广场之上。

　　苍云怔忡的看着廖书歌的背影，抱在怀里的一件衣衫紧了紧，这是她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亲手为廖书歌缝制的，虽然粗陋了点，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为人缝制衣物。她还设想着，以后廖书歌的衣服都由自己亲手缝制。

　　吐了口气，苍云笑了，“那你就去看看吧！”

　　廖书却是兴奋的头也不回，应了声：“诶，我去看看就回来。”

　　看着那迅速跑去的身影，苍云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其实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曾想廖书歌却当真了。她知道，廖书还是放不下，在他的心理武学永远至上。所以就算她刚刚不说那句话，她相信廖书歌也借机跑去一瞧究竟的。

　　而廖书歌这一去，便不是去去就回的了。

　　傍晚的时候枷蓝派人来将苍云请了去。苍云知道，枷蓝坐不住了，罗卢今次大摇大摆的把拜火教传进河仓，这分明是在挑衅。看来，枷蓝是要发起反击了。

　　.

　　鼎阁内，枷蓝正在部署着什么，苍云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伊雁南几人领了命匆匆退出阁去。

　　苍云又是一身女巫装扮，来到阁中，静静的看着上座的枷蓝，“你已经决定了么。”

　　苍云知道，枷蓝这几年一直不向回纥发起反击，其中自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枷蓝知道，在他夺回回纥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平心静气的站在起。在苍云平静的背后隐藏着手刃枷蓝的决心，无论他再做多少足以弥补她的事，都无法令她改变心意。

　　枷蓝神色坚定，毫不犹豫的说：“是，仲秋已经在回纥城内打点好一切，罗卢想令拜火教的护法在城内设坛求雨，你明日就前往回纥，同拜火教的护法斗法。”

　　“好。”苍云并无疑问，点头应下。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兄妹二人的计量，筹划了几年，早该夺回回纥。

　　枷蓝隐忍着唤了声，“苍云。”纵使站在她面前，枷蓝也伸不出手去触碰她一下，看着背身欲走的人，他踌躇了。自从廖书歌回来以后，他就鲜少再叫苍云过府，除了一些必需她出面的事。在以前，很多时候，枷蓝都自私的以各种名目将苍云唤到府中来，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他也心满意足。

　　可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没有勇气了，他多么希望廖书歌可以就此将苍云带走。可惜，廖书歌没有这样做。这在无形之中又燃起了枷蓝那卑微的渴望。

　　眼下，他已不求什么，只希望能够尽快的结束这一切，只要苍云杀了自己，她便就解脱了，她就可以随着廖书歌离开这里。而他，也将得到解脱，他再也不用苦苦的煎熬着度日，他可以在长升天上看着苍云，那样他便就知足了。

　　“还有事。”瞥了眼枷蓝瞬息万变的表情，苍云淡淡问。自从廖书歌回来以后，她的态度比以往更加的冷漠了。

　　“可以同我喝杯酒么。”枷蓝甚至是小心翼翼的问着，或许他根本就不奢望苍云会答应什么。说完这句话后枷蓝就后悔了，自笑着，“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书歌担心。”

　　未料，苍云略微的点了下头，先一步走出鼎阁，依稀的只听到她落下两个字，“走吧！”

　　.

　　苍云甚少饮酒，自从来到河仓城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酒。而枷蓝也从来没有像今次这般主动邀请过她。

　　月华轻洒进庭院，没有对话，唯剩杯盏起落的声音。苍云是第一次喝漠北的酒，除了辛辣割喉外加烧腹，她没在这酒中体会出其它的感受来，但她今夜，却想把自己灌醉。

　　“苍云，不要再喝了。”枷蓝出声制止着苍云自斟自饮的举动，而他自己却一杯未下肚。

　　本是枷蓝邀请苍云共饮，却不想最后只剩苍云一人独自高饮，而他除了坐在一旁看着她，插不上一句话。

　　对于枷蓝的话，苍云充耳未闻，她似乎只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来发泄一下自己郁结的心，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枷蓝见劝阻不下，自己也拾起酒杯一口饮尽，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对饮无欢到其中一人倒下。

　　“为什么，你除了武学就不能想些其他的，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了。”苍云伏在桌子上，神志已经不清了，呓语着却是对廖书歌的不满。可她却忘了，她自己的执著又何尝不是一样。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不自觉的吐露自己的真心话。

　　枷蓝停下了饮酒的举动，愣愣的转向苍云看去，她已经醉了，若非是醉了她又怎么会在他人面前乱语。

　　枷蓝伸手揭了覆在面上苍云的马面，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看着她，“苍云。”他的手指甚至还未触碰上苍云眉角，又迅速的缩了回来，那道伤痕是他造成的，却也成了他心里一道抹之不去的伤。

　　突然，枷蓝看到了苍云唇边泛起的一抹微笑，那是比之美酒还要香醇的笑容，他曾因为苍云的这个笑而痴傻的跑去捅马蜂窝。他也曾因为苍云的这个笑而莫名其妙的同廖书歌大打出手。记忆深处，那只翩飞在摩陀山上美丽的蝴蝶总是对着他跟廖书歌展露着这个笑颜。有多久了，除了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偶尔的重温一下这个香醇的笑容。如今再见，却是恍如隔世。

　　枷蓝皱起眉头，扶上苍云的肩头，“你这又是何苦呢。”

　　“书歌。”她又呓语，却是叫出令枷蓝更为心碎的名字。枷蓝重重的闭上眼，握在苍云肩上的手紧了紧，续而将她揽进怀里轻拥着。乞求着：“跟他走，跟他走你就不会这样痛苦了，苍云。”苍云的痛苦就是枷蓝的痛苦，她不开心，他亦不快乐，多少年来他的情绪已经随着她的转变而转变。所以当苍云说要杀他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的说着随时恭候。

　　枷蓝虽然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同样也改变不了他爱苍云的心，早在摩陀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沦陷了，要么苍云接受他，要么杀了他。

　　.

　　苍云几乎是同廖书歌一道回来，她看着兴致勃勃的廖书歌，笑问：“怎样，拜火教的武功与咱们的相比谁强谁弱。”

　　廖书歌并没有感到出苍云有什么异样，拉着苍云的手，犹显兴奋：“他们的武功修为跟我们相比更注重内在的修为，外家修身内家修心，我跟他们的护法切磋了一二，他的武功套路甚是精妙。虽然只是切磋，但我可以感觉的出他有所保留。我还听说他们的教皇是波斯的一代武学崇师，苍云我。”他突然的不好意思了起来，咽了口气，终是不敢说出口，“诶，算了。”

　　“你想去波斯找他们的教皇讨教一二。”苍云道出了廖书歌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廖书歌心里在想什么。

　　“苍云，我。”廖书歌左右为难，“我答应过你不再离开你的，还是不说那些了。我饿了，有吃的吗？”他转移开话题，希望自己真的可以放的开，希望自己只是一时的沉迷，他说过不再辜负苍云，他就要做到。

　　看着廖书歌眼中滑逝的失落，苍云心有所想。

　　.

　　“嗯，真好吃。苍云，你记得你以前连升个火都会把厨房给烧着，没想到你现在手艺这么好了。”廖书歌大口的扒着羊肠粉，比之在漠北食栈里吃的还要美味，他不禁又扒了两口，塞得满嘴鼓鼓。

　　苍云悉心的添了一碗酒递到廖书歌面前，“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五谷不分的笨姑娘呐！”她这话说的苦涩，其实她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廖书歌。她希望，等到他们回到摩陀山的时候，廖书歌可以每天吃到她亲手烹饪的菜肴，可以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服。

　　“你这是。”看着苍云拿出幻影，廖书歌呆了眼，不自觉的将手里捧着的碗搁在桌上，转而便透露出丝丝爱恋，轻触上的时候就难以释手。

　　苍云轻笑，依坐在侧，抚上廖书歌的手背，“你去吧！去波斯，我会等你回来。”

　　“——苍云。”廖书歌没料到，苍云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将她拥入怀中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等我，此番归来后，我定带你回摩陀山归隐，从此封刀不问江湖事。

　　这是廖书歌临别前对苍云许下的承诺。苍云除了目送着廖书歌离去，便是如他所说，等着他回来，再一起回到摩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