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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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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柠将来龙去脉都捋了一遍。
“骗子就爱挑学生下手。”祁越说。
“是我好骗。”周柠沮丧道,“如果是你,你会借吗?”
“能发现是诈骗的情况下,不会。”
周柠更沮丧了,脑门磕在试卷上,“可我没发现,找我下手果然是看我呆。”
“噗。”
耳朵一红,周柠蹭地弹起来,“你笑了,说好不笑的。”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祁越咳嗽两声,“但我绝对不是在笑你被骗。善良没错,该受惩罚的是骗子。”
“那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祁越顿了顿,“你刚才脑门磕在试卷上,咚的一声,很可……咳咳,没什么,你脑门疼吗?”
周柠:“……不疼。”
现在算是明白了,社会险恶,行善之前也得保护好自己。
头顶的风扇吱呀呀地转,吹得习题册纸页乱飞,她用笔袋压住页角,埋着头刷刷写题。
在有思绪的情况下,解数学题对她而言是能让心静下来的一件事。
指针滴答转,最后一节晚自习快下课了,安静的教室慢慢开始出现细碎的响动。
祁越说:“周五我跟你去看看诈骗犯还在不在。”
周柠停下笔,扭头看他,“你要干嘛呀。”
祁越笑道:“追债。”
少年眼睛亮亮的,在一瞬间,周柠有些晃神,结巴道:“真、真去呀?”
“真去。”
下课铃响了,住校生要比走读生多上一节课晚自习。
祁越是走读生,快速收拾好书包,大手一挥将饭卡拍在周柠面前,“这周先刷我的。”
“那你呢?”
“我还有一张。”祁越解释道,“以前旧卡丢了就办了张新卡,结果新卡刚办旧卡就找到了。正好,两张卡看心情换着用。”
他单肩背上书包,将座椅往里推,“先走了。”
“拜拜。”周柠挥了挥手,小声说。
等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祁越道别。
心忽然跳得快起来。
倒不是因为青春期的特殊情愫,换做一个慢慢相熟的女生,第一次拉近距离时她也会紧张地期待对方反应。
这是友谊的滋生。
祁越也大方地朝她挥手,“拜拜。”
隔壁班的男生路过教室门外,一看到祁越出来男生就开始诈唬地叫起来,“哟,春光满面啊祁总,遇上什么好事……啊——”
没等男生说完,祁越长腿跨过去,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前推,男生一个踉跄,连带着颤抖的尾音一起消失在教室门框中。
祁越往回看了一眼,这时周柠听到动静正好抬头。
视线交织。
少年没说话,挪开视线,走了。
周柠歪头:“……?”
走读生离开后,教室里空旷不少。
饭卡有两面,一面印带校徽的学校背景,一面印大头照和班级姓名。大多数人会买卡贴把有人像的那一面遮住,但祁越大概是嫌麻烦,没改造,是光秃秃的原装卡。递卡的时候风景朝上,人像朝下地按在了桌面上。
周柠盯着校徽,将饭卡翻转过来。
上面的人像是初三时照的,五官很精致,看上去比高中要稚嫩些。
也不知照相的时候是不是没睡醒,眼睛半睁不睁,一脸蔑视的倦意。即使照片印得很糊,那股酷拽的气质还是能冲破卡面直往她脸上扑。
不好惹,不好接近,不像好人。
但人不可貌相。刚得知这学期同桌是祁越的时候周柠还担心会不好相处,结果这种担心完全多余。
“陪我去尿尿。”李依依从后面偷袭,搂着脖子压在她背上。
“好。”周柠快断气了,快速将卡收进笔袋里。
第二天早上,她拿着这张卡刷早餐钱的时候看着四位数余额陷入沉思,默默把它从校服外套浅兜里转移到更深的校服裤兜,直到周五吃过晚饭完成饭卡交接仪式后,才真正放松。
平常走读生九点半下晚自习,住校生多上一节自习课,十点二十后才能回寝。但星期五住校生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即七点五十就可以离校,当然也可以多待。
周柠本来以为祁越说周五跟她去逮人追债只是玩笑,但在周五这天,她发现,祁越是来真的。
“走?”祁越已经收拾好书包。
“你真去呀!”周柠低着头压低声音,内心感叹现任同桌好可怕的行动力。
“不是说好了嘛,肯定去啊。”
“可是老胡会发现你逃课诶。”周柠悄悄指了指讲台上吐茶叶的班主任。
“为人民服务,他会理解的。”
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密谋,像地下党特务。
“可是,就算去,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两个人呀,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碰碰运气咯,没遇上就当是送你回家。”祁越指了指钟表,“还有八分钟上课,趁乱,得赶紧。”
周柠最终还是没办法拒绝,站在赶往案发地站点的地铁上,心情忐忑不安。
这是条热门线路,无论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两人被迫挤在一起。她发现祁越比她高好多。
老天大概也在伸张正义,到换乘站后,还真让他们发现了那对惯犯。
“啊,就是他们。”周柠说。
“好,等我摇人。”祁越说着点开手机发消息。
“啊?摇什么人?”
“police。”
在警察来之前,两人保持暗中观察,避免打草惊蛇。
周柠脑子乱乱的,一小时前她还是坐在教室里的三好学生,现在却成了蹲点诈骗犯的私家侦探,平淡的人生瞬间变得好抓马。
等待间,夫妻俩似乎有了新目标,是个学生妹,而且看着像初中生。
也不知是哪来的底气,周柠丢下行李箱直接冲上前,“快走,他们是骗子,别给钱。”
初中学生妹有些懵,把五十块钱重新揣进包里。
到嘴的鸭子飞走,又听到有人说他们是骗子,夫妻中的女人瞬间急了,但还是压低声音质问,“小妹妹,你可别诬赖人,谁骗你钱啊?”
“上周五,你们以来旅游丢钱包没钱坐高铁为由骗了我两百块,不记得了?”
周柠不是大众脸,即使看一眼也会印象深刻。夫妻俩一愣,显然是想起来了。
男人不承认,红着脖子骂她小小年纪不要脸,仗着体宽身胖,挥着拳头就要来推搡人。
手还没碰到周柠,便被祁越一脚踹开。
周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到她前面去的。
踹人的时候,他手里还拖着她那贴有飞天小女警贴纸的粉色行李箱,画面冲击力拉满。
男人爬起来要还手,祁越说,“罚款和医疗费都给得起,要不打一架再等警察判?而且你刚才口头侮辱加动手,算互殴。”
男人握紧拳头还在犹豫。
“啧,”祁越看向男人身后的帽子叔叔,表情遗憾,“没时间打了,直接进局子吧。”
周柠目瞪口呆,CPU高速运转,烧得脑袋都快冒烟。
乱,直到从派出所出来整个人依旧处于凌乱状态。警察还在审问俩诈骗犯,周柠拿到被骗的两百块钱跟祁越先行离开。
城市的夜晚甚至比白天还热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从骗子手里拿回来的两百块不是两张整票,周柠取出一张五十,两张二十,两张十块递给祁越,“饭卡我一共刷了一百零九块,给你一百一。”
等对方收下钱后她接着温吞地说,“今天谢谢你。”
祁越笑道:“举手之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发现,祁越其实挺爱笑的,至少在她面前经常笑。少年笑起来像夏天的风,像冰镇的柠檬苏打水,咕噜噜冒泡泡。
“前面有地铁站,我先走了。”周柠说。
“这就走啦。”
“嗯,回去太晚妈妈要担心,会打电话催。”
“等等,”祁越转身跑进一家便利店,留下一阵风。
但他很快就回来,递过来一个草莓味可爱多。这个口味正好是她最喜欢的。
“喏,陪我吃个冰淇淋再走。”
“是请我吃吗?”
“你都陪我坐江边吹风了,我不请你吃冰淇淋说不过去。”
她什么时候答应要陪他坐江边吹风了?
其实有些心痒,平常课业繁重,她还从来没坐在江边吃冰淇淋吹江风。
今天都现场激战加进派出所了,不如就破例再多做一件事吧!
江在对面,两边是高砌的堤坝,种着杨柳,还安放了许多长椅。晚风拂面,想想都惬意。
于是周柠接过可爱多,“绿灯,快过马路!”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吃惊,也许是被祁越影响,也许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有戏剧张力,总之,她肉眼可见地在现任同桌面前变活泼了。
两人在长椅上排排坐。江对面大概是片商业区,古韵阁楼林立,灯火璀璨。
撕开甜筒包装纸,咬一口,冰凉酸甜的雪糕在口中化开。
周柠眺望着对岸,噗嗤大笑。
“突然笑什么?”祁越问,语气也带着笑意。
“那个人,被你踹下去的时候,龇牙咧嘴的,好好笑。”周柠扭头,正好跟少年对视。
“是嘛?”祁越扬眉,“我当时都快担心死了。”
“担心什么?”
“担心他的手推到你,所以我那一脚踹得飞快。”
江这边的路灯没有对岸商业区亮,周围又种着树和灌木,光线昏暗,显得朦胧。看不清人脸,眼睛却亮得出奇。
周柠有些不自在,心口像是有某种奇怪的东西在蔓延。
是什么呢?
不能再看祁越的眼睛了。她别过脸,继续眺望江对岸,猛咬一口雪糕。
啊,好冰。
冰冰冰,我的牙!
少女雅致的五官皱成一团。
擦汗,幸好光线暗看不清,不然多尴尬,感谢市政府节能。
“后面警察就来了,”周柠回忆着,“你说,他们会被拘留几天呀?”
话题又被掰回案件本身。
那晚他们聊了很多,案件、老师、同学、课业、过去、未来,直到妈妈打电话来催才结束。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晚,即便想不起聊过那些话题,也会记得江风拂面时是多么温柔凉爽。
夏日已经结束,只在初秋还留有余温,他们吃着甜筒,趁它彻底消失之前,踩中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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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归于平淡,绝大多数友谊具有时效性和阶段性,这是周柠二十几年总结出来的人生规律。
友情需要维系,长时间不联系感情就是会生疏。
回忆中,她也和祁越有过一学期同桌革命友谊,但高二下学期,他们不做同桌了,甚至连教室座位都隔了一整间教室。
她下课不爱动,除必要的上厕所接水外,基本很少离开座位,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想要跟大洋彼岸的前同桌产生交集着实困难。
而且,他们未来的走向,是截然不同的。
那时祁越忙着考托福办理出国留学手续,三天两头请假。她是住校生,家里管得严不常用智能手机,临近高三学业又繁重,两人的交集自然越来越少。
祁越毕竟是男生,她跟异性相处并没有和同性相处时产生的天然的亲近感与舒适感,只有性别设置的距离障碍。
所以在不做同桌后,她跟祁越最开始在路上碰面还会打招呼,但后来就渐渐不打招呼了。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她先开始不打招呼。
那次祁越的手挥在半空中,似乎正要开口说“嗨”,可她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让祁越的那声“嗨”重重地落在地上。
她并非有意让人难堪,当时考试考砸了,心情不太好,一直在复盘,走在路上对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关注。明明有看到祁越,可脑子就是没转过来,等擦肩而过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件错事。
再下一次于接水路上碰面后,祁越没先打招呼,似乎在等她主动。但因为上次的错过,她S属性大爆发——社恐,所以没有开口。
关系就这样生疏了。
在那之后她有些害怕跟祁越碰面,有时看到会刻意避开,或者直接装作没看见。接着祁越不来学校了,也没机会碰面了。再然后,毕业,祁越出国,她去外地上大学,再到外地工作,整整六年,彻底断联。
所以,从外地回来后还能重新跟祁越产生交集,让她觉得十分神奇。
多年以后,他们都改变不少,但幸好还没被时间搓磨得面目全非,再相遇时,还能在对方身上看到少年时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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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到站音响起,周柠顺着下班高峰期的一潮人流滑出地铁门。
点开手机,昨天祁越发送过来的语音还清晰可闻。
她信誓旦旦地说过要请他吃饭,不放鸽子。
老实说,她不知道祁越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这顿饭该怎么请。
对着微笑萨摩耶头像发呆,三秒后,她拍了拍这个头像。
祁越很快回复:[地铁快到站了吗?]
[对的,已经到了。你想吃什么?]
[出地铁门不远有家生鲜超市。]
[?]
[可以在家煮火锅。]
周柠没反应过来,满脑袋问号。
手机对面祁越接着发消息:[我在A口等你。]
周柠:?!
什么意思?不出去吃了?还要来地铁口接她?
站上扶梯,刚到出站口果然看到祁越,因为背着光站,连蓬松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嗨。”他冲她笑,身上穿了条宽松的灰色卫裤,腿很长。
很好,周柠眼前一亮,新皮肤+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