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追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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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天空中落幕，暗淡下的天空只微微透着橘棕，留下蔓延生长的黑夜。
往来的人忽略了这个街角，忙碌地进行自己的生活。
温邂脸上却没有半分痕迹，但翻卷的情绪泛滥地淹没了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露出摇摇欲坠的破绽。
“答案不是唯一的，”机器人藏着眼底的神色，垂下头，回答着怪物，“林女士也不是一开始就从事这个职业，她也是因为从旁人身上感悟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遵从本心的人，并不虚伪。”
黑夜里，缩在一起的怪物慢慢抬起头，青年正安静地蹲在它的面前，离它有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温和而平静。
只是那落下的发丝细碎地遮住了他的目光，朦胧且不真切，却专注到无法忽视。
郁昙听见对方轻轻地说。
“我没有拦着你不去质疑，相反你可以质疑任何让你感到困惑不安的事情。”
温邂逆着光，语气平静，但是怪物却感到了几分它熟知的落寞。
“我们是因为想要得到答案所以才探寻，现在，你想看看始终探寻着的人吗？”
“可是，我不觉得探寻有意义。”
被迷茫和无知塞满整个思维，尽管是从未接触和了解的事情，都会被自己的固有想法带偏，接着陷入无可遏制的怀疑和恐惧。
这样的探寻，还有什么意义。
怪物只会无数次重蹈覆辙，反复被折磨。
郁昙还是缩在一起的样子，但它却十分专注地看着温邂，几乎让机器人无所遁形。
它开始变得平静，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不安和尖锐。
“温邂，我是被创造出来的，我不是正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郁昙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笑。
“除了你，没有人能知晓我的存在。”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它会被在乎吗？”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打下来的光穿透了缓慢站起的怪物，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温邂，我知道你想帮助我，但被爱的事物都有痕迹。”
“可我留不下任何痕迹。”
温邂没有任何动作，只安静地保持半蹲的模样，怪物也没有出声，沉默地应对着。
它没有刻意伤害机器人的好意，但是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再进行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温邂心中情绪排山倒海，几近崩溃。
因为怪物所说的情况真实存在。
如果死去的怪物没有寄生在他的身体里，没有被他发现，没有经历后面的一切。
它只是安静而孤独地死亡了，再也消失不见了。
该怎么办？
温邂悲伤得快要停止运行，变成什么用都没有的破铜烂铁。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可能，在崩溃边缘整理情绪，回应出声，温柔而坚定。
“如果真的被在乎，即使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都会被你不知道的存在深深挂念着。”
“一切行为的源动力基于爱与欲望。”
温邂机械瞳仁里藏着静谧的蓝，它默默地流转着，像一颗无言的星星。
“也许你的存在，对于创造你的人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郁昙还是保持着沉默，机器人也清楚面前的怪物不会轻易相信。
“探寻答案的过程总是煎熬的，但是我们也可以享受这个过程。”
温邂打开背包，将带在身上的零件组装成一个小型手机模样的机器，只是片刻，青年便将那个机器打开，递给了怪物。
“我找到了几个和我们一样，正走在探寻路上的人，只是情况各不相同。”
怪物垂下头，手中显示屏上面排列了数个正在寻找着各种事物的人。
它缓慢地翻到底，在靠后的地方，点击进了某个人的信息栏。
信息栏里展示着男人的资料，他今年已经29岁，事业有成，不幸的是对方交往十二年的女友在一年前去世。
而他却在事业最重要的时候选择离开，带着好几年攒下来的钱，一个人踏上了探寻女友留下的痕迹之路。
它没有机器人会分析数据，只沉默地想。
这似乎和温邂说明的情况相似，以爱为源动力的……疯狂行为。
怪物看着这个人的信息栏，无法理解。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他再去寻找那些痕迹有什么用？感动自己吗？
温邂的目光一直放在怪物身上，沉默且平和，尽管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却依然明白现在的郁昙在想什么。
“徐先生是喜欢投身工作的人，他理智稳重，高中毕业和女友在一起，一年前，他们终于都达成了长久以来的目标，即将迈步婚姻殿堂。”
温邂将搜索到的内容集合在一起，慢慢讲述了一个遗憾的故事。
徐远洲和陆善悦都是十分优秀的人，互相暗恋三年，在高中毕业后同时表白，很快成为情侣。
徐远洲经商方面很有头脑，从大学开始就创业做老板，而陆善悦性格浪漫洒脱，从不在同一个岗位停留太长时间，有无数段富有意义而愉悦的经验。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善悦总是最喜欢表达的那一方，而情绪稳定，相对沉默的徐远洲成为了很好的倾听对象。
他们相处模式总是一个人在兴奋激动地说，而另一个人温和安静地听。
他们都极其爱对方。
陆善悦看似不稳定，但她成熟而浪漫的想法总是能让徐远洲感到惊奇和愉悦，反而情绪最稳定的徐远洲，才是一直被给予情绪价值的一方。
他们约定总资产加起来超过一千万就结婚，只不过当他们资产快要到达目标时，陆善悦在出差的时候遭遇了车祸，一车人全部死亡。
这个意外对于徐远洲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也让他深刻地明白，生命中出现意外是多么的平常和令人痛苦。
所有人都劝他节哀，用工作转移注意力，再慢慢地放下。
但是徐远洲做不到。
陆善悦渗透了他所有的一切，他的理想，他的目标，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愉悦和悲伤。
而她的离去，毫无预兆，只留下失去所有的徐远洲。
可是他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诉说自己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痛苦和悲伤反复叠加，他被深切的思念折磨得无法正常生活。
徐远洲翻着他们这十年间的照片，他们去的每一处地方、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发生在昨天，清晰得让徐远洲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阻止思念蔓延的方法，还有一种，就是直面内心的渴求。
徐远洲辞去了工作，买了一辆车，带着积蓄从他们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十年间走过的地方太多，更多是陆善悦带着徐远洲体验，只是那时徐远洲注意力只在陆善悦身上，忽略了很多。
从他们遇见的校园开始，徐远洲走过从她字句知晓的角落，看过她那时最爱去图书馆读的那本书。
直到他遇见陆善悦当时的班主任，他欣喜地认出了徐远洲，含笑慰问了几句，并将十几年前从陆善悦那里没收的情书还给了他。
班主任说。
“我也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这封情书在我这里放了那么多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徐远洲沉默地接过来，在陆善悦最爱的角落坐下，慢慢拆开从未打开的情书。
字迹是他熟悉的稚嫩规整，透着小心和愉悦，真诚地诉说着自己的情感。
她写着如何在这个角落看见他，如何每天来这里观察他，怎么演变成喜欢，从各方面展现自己的优势和真诚，笨拙而热烈。
她说她看见徐远洲就像一只吃了一大堆胡萝卜的饱兔子，情不自禁地用充沛而欢欣的心情追寻他。
还说如果徐远洲答应她，就会收获一个十分吵闹但容易令人感到快乐的女友。
这封情书里的陆善悦，是徐远洲暗恋三年时陌生、但现在十分熟悉的模样。
徐远洲喜欢来这个角落，是因为在这角落遇见了陆善悦。
她当时随意地摊开一本书，草草地垫在捡来的叶子下面，用马克笔在叶片上面涂涂改改，时不时笑两声，眉眼是无法形容的美好热烈。
回忆里的陆善悦依旧鲜明，但现实里的陆善悦褪色成了寡淡的黑白。
徐远洲坐在陆善悦坐过的位置看了很久，泪水滴在情书上，一边哭一边笑。
比遗憾更多的，是痛彻心扉。
从那天后，徐远洲走过了很多个曾经与陆善悦走过的地方，在那些地方找到了数不清的，陆善悦留下的痕迹。
那些痕迹并不是因为她具有预知的能力，而是陆善悦每当和徐远洲度过许多有意义的瞬间时，她都偷偷计划好了下一次。好在他们未来故地重游时，将这些痕迹找出来，变成爱与惊喜的最佳佐证。
他清楚那些有关陆善悦的小习惯，它们将他带到曾经的陆善悦面前。
她总是在他能留心的地方藏了很多惊喜。
某次徐远洲重新回到情侣桥时，他在他们共同刻下的同心锁背后，发现了一张贴着的小卡片。
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分辨清楚。
她写的是。
“笨蛋，不细心一点，就找不到我啦!”
“不过没关系，我会主动出现的[爱心]。”
估计陆善悦也没想到，她再也不能出现在最爱的徐远洲面前了。
于是这些痕迹，变成了支撑留下的那个人，数不清的悲痛日子里，唯一的信念。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追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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