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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软肋(修) ...

  •   虽出身普通,但乔香君向来恣意潇洒,来去自由。

      所以秦海冰的越轨,杜婉莹的背叛,她都不在意。甚至多年后,摇身一变,风光归来,不见沧桑,不受磋磨,气度更胜往昔。

      但一切都在那个孩子意外到来后,发生了变化。

      起初,她想,秦家看重子嗣,那她便杀了他,没了这累赘,她便能逃出禁锢的牢笼。

      一个尚未出生的胚胎而已,有什么所谓?

      何必为了一个不该到来的孽种,困死活着的人?

      可当她背着秦家,试过所有办法,甚至咬牙坠下二楼之后,那团不明血肉依旧坚强地在她腹中跳动。脐带连接的心跳在母体的生命之河中共鸣,她却再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Ta想活。

      于是她想,那便生下来吧,届时秦家得偿所愿,放松警惕,她再想法子就是。天理昭昭,总有秦家的手遮盖不到的地方,总有秦家惹不起的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在分娩过后的朦胧中远远地瞧了他一眼,再清醒,便是孩子失踪死亡的消息。

      她几欲发疯,与秦家闹,与秦海冰闹,本以为是秦家想要骗取孩子的伎俩,却最终发现,秦海冰的痛苦不似作假,老爷子的愤怒也那般真实。

      他们都说,她的孩子死了,可她并不相信。

      那样一个在母体中,尚且顽强求生,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无法除掉的生命,如何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死掉,如何会在这般折磨她之后,就那样轻飘飘地离去。

      她用菜刀抵着脖子,威胁秦海冰放自己离开,好去找自己的孩子。

      可孕期都未能生效的威胁,如何能在失了筹码之后生效?秦海冰自然不愿放她离开,秦老爷子也不允许这样一个没有了任何顾忌的疯子离开秦家,威胁到秦氏的未来。

      所以她的真实目的,也并非如当初那般,只为求离开。

      一个人势单力薄,她要借秦家的势。于是秦海冰发誓,愿意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寻找他们的孩子。秦老爷子也怜他丧子之痛,由着他放下公司事宜,处处打听寻觅。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时光漫长的好像钝刀割肉。

      直到有一天,秦海冰高兴地给她打电话,说孩子找到了,让她在家中等他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

      她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水杯,刚接的开水沿着那些失踪儿童报道的文档与简报流淌,落在她穿着拖鞋的脚上,可她却恍惚着,忘了情绪,更忘了疼痛,只剩耳膜里心脏一下又一下,汹涌着的,如鼓声擂动的震颤。

      她茫然四顾,她手足无措,她甚至不知道见了他第一句要说什么:饿不饿?累不累?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孩子你好,我是你.妈?抑或是别的。

      她想了很多,合时宜的,不合时宜的,种种般般,可最终都没能派上用场。

      因为秦海冰死了。

      在下高速的时候,追尾前车,直接腾空翻起,越过围栏砸到了护栏外侧的山坳,车毁人亡。警方判定刹车自然松动,但无人为痕迹,属自然车祸,请家属节哀。

      可她要如何节哀?

      她甚至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知道孩子在哪里也好。可偏生秦海冰就这么死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对她极尽戏弄,要她无路可走。

      通话记录里的最后一条记录被查了出来。

      秦老爷子找到了她,暮年丧子的老头要她陪葬,却在听到那通电话录音后,长久沉默。

      乔香君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海冰的死不是意外。

      只是有人不希望那个孩子回来。

      答案似乎已然呼之欲出,可就连秦老爷子,也无法轻举妄动。

      秦家只剩秦西楼一根独苗,老谋深算的商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尚不知是否确凿存活,又是否确凿有能力的孩子,贸然割舍一个已然收成在望的优秀继承人。杜家的掣肘,亦不容许他轻举妄动。

      可他亦无法咽下那口恶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愤怒与绝望,给了乔香君借力的机会。

      终于在一年后,她得以出现在秦氏资助的福利院,见到那个她曾经想念了无数个日夜,却连他何等模样都无从幻想的孩子。

      宋家是秦氏劲敌。西京城医疗行业的龙头座有宋怀瑾在,秦家便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两厢争锋之际,秦家又如何敢派出自己人,去悦星认养孩子,将被人诟病的把柄,落于宋氏手中?

      在秦老爷子提出新的交换条件后,乔香君不得不埋藏起心中的恨,接纳他的建议。

      “秦家如今不太平。孩子我可以让你带走,离开西京。但也请你记清自己的身份,纵使为了他的未来,也该好好请老师教他,此外,更不该将当年的事提于旁人。海冰已死,除了我,没人能护住你们。”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

      那一年,秦云舟成了乔香君的弱点。

      令她自甘折翼,忍受屈辱,抛下此前所有的风光明媚,以极尽谦卑低调的方式,度过往后漫长又无聊的十余年。

      .

      六岁以前,秦云舟觉得世间无人爱他。

      除了杨院长那对所有孩子毫无差别的怜惜;除了宋先生在疼爱自己女儿之余于指缝落下的善举;除了孤儿院里,那个宋先生口中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父母的爱,却愿意分给他一半纸杯蛋糕的女孩。

      如果那算爱的话,那么他或许也曾被爱过。

      六岁那年,他见到了一个自称是自己母亲,抛弃他,却又不管不顾他的想法,强势武断带走他的女人。

      她冷漠、刻薄,对他要求极严,让他警惕所有陌生人。比悦星最严厉的老师还要凶。

      她矛盾、奇怪,分明处处束缚他,却又让他不要被任何来自外界的人力限制,去勇敢反抗所有的压迫和不公,哪怕是来自于她。

      她也有温情,如旁人的慈母,可那些值得留恋的种种,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直至他考上京大,收拾行李出门前,无意在那个忘了落锁的箱子里,看到那一本又一本的日记。

      那个下午,他坐在飞扬的细小灰尘里,窥探了一个女人极尽坎坷的前半生,再被突然回家的她,撞了个正着。

      “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会大不一样吧?”他抿着唇,望着眼前衰老沧桑风华不再的中年女人。

      没有他的牵绊,她会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像那些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一样,在独属于她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她会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有听话的孩子,有美满的家庭,幸福的婚姻,正常人的日子,以及,一个触手可碰的美好未来。

      而不是被迫远避乡下,在农田、在菜场、在灶火、在一个本不该的来到这世间的孩子的束缚中,一点点磋磨去曾经璀璨闪耀的光芒。

      那一刻,他觉得,是他偷了她的人生。

      可她惊愕沉默过后,只从他手中拿走上午刚放进去的那本写完的日记,和里面的其他内容一起垒好、上锁,再擦掉箱子上的灰,将它放回原处。

      “内耗是最无用的事情。那是旁人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杜婉莹找的其他不干不净的丑八怪男人,我倒宁肯那个人是秦海冰。至少他那张脸瞧得过去,不至于让我作呕,也不至于让你生得丑;

      “至于秦家那对父子……”她嗤笑一声,点燃一根烟,“你只要记得,那都是一群神经病就好。狗咬了人,人不至于还要咬回去。我做了这么多,也就只盼你自己长点本事,也好往后别像我一样掣肘于人,能离他们远点。

      “不过,那老头子的心野着呢。这么些年,没少盯着你我。说是护着你,可你我的无妄之灾,又何尝不是他们秦家带来的?如今你去了西京,他势必会找你。我这么些年,也没怎么苦你吃穿,但到底不算富贵。

      “所以,你既看到了,那我也没别的可说,只要你心里有数,别看到秦家那点家底,就走不动路,上赶着去当秦杜相争的靶子,为人做身先士卒的炮灰。

      “我对你不算好,也想过让你死,所以你也不必为我愤恨或不平,想着蚍蜉撼树,去跟人家抗衡。等我死的时候,替我收个尸,请个殡葬馆,每年多给我烧点纸钱,别让我在下面和这辈子一样,因着无权无势被人欺负,也算是你的孝顺。”

      这便是乔香君说话的样子。

      尖刻,无情,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亦然。

      可当得知曾经种种,秦云舟又哪里还能像当初一般,认为她是真的冷漠刻薄,不近人情?日记本上,一行一段,那些不曾从口中道出的沉沉爱意,都流淌在笔下的文字里,都埋藏在被灰尘和岁月浸得泛黄的纸张里。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

      秦云舟轻笑一声,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她不愿做我的软肋,让我因她的医疗费用受制于秦家,所以自己拔掉了氧气管。可却没有问过我,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我,蛮横,毫不讲理。却忘了,也是她教我,要有自己的想法,要敢于反抗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

      宋予情望着秦云舟,只觉那双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暗流涌动。

      “所以,你想做什么?”她问。

      秦云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宋予情连忙帮忙,却再也没能等到他开口。

      仿佛先前饭桌上的开诚布公,是昙花一现的假象。

      而他,依旧是那个容易害羞抿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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