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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铁锈钉 ...

  •   整件事情算是得了一个了结,只有些许后日谈需要简单叙述。比方说舟桥佑希算是正式掌握了绫里家的灵媒术——只是毕竟是临时起意要这样做,步骤又不全,所以修养需要很长的时间,在小泉红子来陪伴她期间,绫里麦尔丝女士就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切,小心地隐藏自己,不让那名天资聪颖的魔女小姐察觉到她的存在;又比方说,在得救后,警视厅自然有警察认出她的身份,她的父亲,想要送她回家但通知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通——这才发现舟桥警官竟然不清不楚地失踪了。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对这个大难不死的女孩自然是一重打击,佑希本人自然却是清楚的。她需要人照顾,至少需要看护。在舟桥佑希醒来之后就对松田阵平坦白了自己灵媒的能力,并摘下检测仪器,挡住监控小心地表演一番。照例来说应该是由他把这孩子带走,可佑希扯着真理不放,最后三个人将就将就地一起离开了。真怪吧。

      最后一件事。麦尔丝女士转动手中装着葡萄汁的高脚杯,动作行云流水——但转而就像是失手般酒杯倒在了拉娜唯的桌布上。她抬起头饶有兴致地打量拉娜唯的表情,发现没有什么变化,不禁感到无趣——当然什么都没撒出来。这只是她的一个小小玩笑,一个魔术。她反手端起高脚杯,呷了一口,问:你们那儿的事,我不清楚。我也只是好奇,你现在在那个组织里,应该还不算非常有话语权……嗯哼?

      是。

      那你是怎么使唤的动那个人的?我只是觉得……

      那算不上使唤。拉娜唯一眼看出她在说谁,她当年还没有代号,也和红方没多大联系,怎么都说不上话。她反问麦尔丝:你见过诸伏景光了?

      麦尔丝笑了笑:我猜他受你之托,从头到尾以为自己是去保护一个孩子。

      拉娜唯心下了然:你不光是在一旁远远地看他一眼,还假作普通人和他说了话。

      他人挺好的。麦尔丝眯着眼看她,而且是个卧底,对不对?

      她既然已经清楚,拉娜唯当然也没有必要掩饰。事情最早得追溯到她决心把舟桥佑希端出来那天,还顺手在赤井秀一那里刷够了仇恨度和警觉度,当天夜里即听见亚瑟发出提示,按照原定时间,本月七日松田阵平牺牲,下个月七日诸伏景光牺牲。并不强制救人,但你如果有任何计划需要施行,最好早作准备。无论是要救……

      ……还是要杀。

      亚瑟看了一眼怨气十足的拉娜唯,心想完蛋咯这俩男的应该要没,你们有什么意见找她别找我扭头走了,独留拉娜唯一个人在这杵着。苍天在上,她怨气重不是因为动了杀心,纯粹是觉得这两人死的太紧凑了好累,恨死你们了。你俩死的时候能不能考虑考虑活人的意见,降谷零连着偷跑出来隐姓埋名给你俩上坟不累吗。她思考良久,创造性的从给桌布上上六个香烟烫的洞赔钱可以通过烫成一个大洞省钱得到灵感,选择把这俩人的事凑活凑活一起了了算了。

      她打起精神,非常有行动力。当晚即给诸伏景光悄悄发短信,说我知道你是卧底。由于手段看起来很粗糙很像诈骗短信,拉娜唯特意赶了一趟十分晚的火车连夜跑去长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期间在车上睡了一觉,差点过站。诸伏景光看见ip上的字感到神经像过了电一般,一时间感到死到临头,此刻最为后怕的已经不是自己的性命。是同僚的安全。他面上看不出异样地应付过降谷零后,直直朝着长野去了。当时已经是十一月初,长野素有日本脊背的绰号,冬日里降雪的深度几乎足以没过旅游大巴。

      拉娜唯跑到山上去了。山野千里雪飘,她没有傻乎乎地硬挨,找了个废弃的神社躲了起来。

      然后你以此挟持他为你办事?麦尔丝笑吟吟地问。拉娜唯立刻点头,麦尔丝笑得更开心了,不可能,至少不可能这么简单。你哄傻子呢。

      果然骗不过你。拉娜唯叹了口气,才说,他一进来就要杀我。你一点都不惊讶?麦尔丝歪了歪头:不然呢?至少当我处于检察官的位置上时,认为他踏进神社的门的第一秒没有掏枪都得记一个失职。

      确实。拉娜唯和他确实狠狠掐了一架,打的一度差点变鸟。她做了阿修罗,体能早就超过了人类水平,但却不敢放开了打,一度被人摁到了墙上,她也不怕。心跳快是身体原因,鸟类的心跳本来就快。

      你不能在这杀了我。拉娜唯说。诸伏景光一开始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费了一点时间,心跳平息后好像才听见风雪声中有人的声音。他想明白了,长野无端端忽然下了这样大的山雪,当地的警署肯定要派人上山搜寻。拉娜唯说不定还提前报警了。这么一来,在山上留下一具女人尸体,一定会惹出乱子。拉娜唯就在这一刻爆发力量,反制对方,回归了阿修罗的正常发挥。她还没酝酿好说什么,瞳孔地震着发现诸伏景光将枪口对准了自己——兄弟这可不兴对啊!你殉职是一点都不犹豫吗?够狠。

      你也不能在这儿死了,拉娜唯立刻劝阻他,同时手费力地挤进枪口和对方的胸膛之间。想知道为什么?你细听。她放轻声音。你不会听错的,毕竟你是他的弟弟,不是吗。

      啊!你这个人。麦尔丝听到这里,嘻嘻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样解决的。我刚才就想问,你是怎么阻止他自杀殉职的。原来如此吗。

      长野已经入夜,外面很冷,下着大雪,但神社里还算黑暗而温暖,一个秘密的房间。诸伏景光知道拉娜唯设下了她的陷阱,并且是愿者上钩。任何一个弟弟都没有办法忍心将自己的尸体留给哥哥。这是直钩,而他除了咬没别的选择。

      现在,你可以听我说话了吗?拉娜唯心平气和地问,而不是一上来就想着杀了我,或者杀了自己。此时拉娜唯一手阻隔着枪口可能喷吐的火焰,一手却压着他的脖子,活脱脱一副既不让他生也不放他死的态度,面容平静。听我说,你的身份暴露,是警视厅里出了乱子。这消息现在递到了我手上,一个月后会递到琴酒手上。有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你亲手收拾?

      你要什么?

      诸伏景光谨慎地确认。

      这个月七号。她说,我拜托你去看护一个孩子。仅此而已。完事了就当我们没有联系过,反正你收拾内鬼也好,直接撤离也罢,我不再有你是卧底的证据,那个孩子和我也从没有见过。从没有。答应与否全在你。诸伏景光心想这算哪门子的全在我,我说否了我哥就得给我收尸,不行也得行。但你准备让我怎么去警视厅?

      拉娜唯力大出奇迹,生生把枪从诸伏景光手上扣下来,手心贴手背,换了个方向教他拿着。枪口在她的引导下,从胸口,转向喉咙,然后左偏——

      击发。打碎了她的耳坠,宝石的粉末一瞬间如雪尘般纷纷而落。偶然有大的尖锐的碎片反弹开来,划破她面颊,吝啬地流出一滴血。但是雪落当然不会有这样大的声音。是撞针击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野中如闷雷般咆哮。当警察——带头的还是诸伏高明——破开神社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一个昏倒的女人,被击碎的耳饰,一把枪。

      还有你弟。

      不管其他人心理活动如何,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一时间或许也很迷茫。嫌疑人很明显,也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是神像跳下来说这个好使然后咔一下给女的来了一枪。警察按程序把人带回去审问,得到答案,说是一对射击俱乐部的情侣上山旅游,都没看天气预报被困在山上起了冲突,一时间怒上心头,差点酿成灾祸。诸伏景光听见拉娜唯一改刚才冷静又平淡的态度,哭哭啼啼地请求警察多关他几天——怎么不算帮忙呢。多争取几天让我收拾内鬼。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最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当然是好事。警察与其说是为二人调解,不如说是劝分。拉娜唯心不在焉地狠狠点头,嗯嗯肯定分,我神经了才看上他。毕竟最后挨了一枪失了耳坠的是拉娜唯,诸伏景光肯定要被更多地审问,闹到了后半夜,许多的灯都熄灭了,他看见哥哥走了进来,禀退了其他同事。终于能够说一些真心实话。诸伏高明问到最后,向弟弟求证,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也是你的同伴,还是……

      她是谁?诸伏景光也不知道。在今天以前,他都不知道组织里还有这样一号人,她连代号都没有。隔着模糊的玻璃,他看见有一个人歪歪地靠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似乎在等人通知她可以走了,拉娜唯。大概是个外国人?说到底,即便她是卧底,也很可能是外国的卧底。自己无论是杀了她防止意外,或者举报她作为向上爬的阶梯,就算为人所不齿,却不算错。但是,他却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地出手。他向哥哥确认,拉娜唯拜托他保护的人是一个只有父亲的女孩儿。万一,我是说,万一……

      盗猎者看见母鹿腰腹饱胀也会不忍动手的。

      他心想,谁能杀死一个母亲呢。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一瞬间他认为拉娜唯无与伦比地圣洁,无与伦比地无辜,应该被拯救,被从那个组织里拯救。但是这样可怕的冲动只持续了一个瞬间,理智重新夺回了他的心灵,将后果大声地警告给他听。就在这个瞬间里,由于他无比地宽容无比地怜悯,反而清醒到了冷酷的地步。回想起拉娜唯抵着他喉咙的脸,用以要挟的籍口也是用他的亲人做赌。一样的冷酷。其实世界上没有人怜悯另一个人,无外乎是生来就为了死去的柔情,和同样冰冷透彻的两颗心。

      诸伏景光忽然提出自己需要出去一趟。他打开门,发现拉娜唯居然已经陷入了毫无防备的睡眠。她裹着毯子,手臂环抱,垂下又长又直的睫毛,微微低下头。呼吸十分均匀。然而脸色却不正常地苍白,而且疲惫。有一瞬间她看起来简直像个还没来得及长出皱纹的老人。这里不是个适合安眠的地方,然而拉娜唯依旧沉睡在片刻的安逸中,得到一个虚假的温柔乡。

      诸伏景光转身离开了。他们下一次再见,还是三年后。

      之后的一切如何发展,不再多做赘述。一个月后,没有任何消息泄露到组织里,灾厄仿佛失去了它的效用,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出于一种不能言说的默契,和语义之外达成的不成文的合约,诸伏景光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出自己曾在长野见过拉娜唯,并且几乎被她断送了卧底生涯乃至生命,却又奇迹般地挽回。

      他清理了警视厅内部,揪出几个叛徒,确认没有后顾之忧后,就仿佛完全没有害怕退缩一般,毅然决然地回到了组织里。对上只声称自己找到了过去任务的某个目击者,被警署抓到是恐吓的太过火了,但因为毕竟没有闹出什么人命,还是回来了。朗姆听了以后,勉强算是认了这个说法,不咸不淡地警告他以后不许再弄得这么过火,恐吓人把自己恐吓进去了还不如杀了了事,就不再提了。组织里其他成员对此都兴致缺缺,没有深究的必要。苏格兰和波本莱伊不一样,那两个属于组织男明星,行事动辄华丽或者气人;苏格兰并不那么引人注意,只有闲的实在受不了的人才可能揪着这么点事损他,说了几句没有回应也就散了。至于拉娜唯,当年她寂寂无名,更不会有人操心长野大雪那夜,她到底跑到了哪里。

      对整件事至今依旧心存疑窦的大概只剩降谷零。他的视角看来,诸伏景光被带回警视厅反倒是最不值得紧张的一环,问题在于,他为什么会被带去呢?是出于意外,还是刻意为之?然而此事毕竟已经得到解决,过期的情报再真也是过期的。出于重重考量,也是私心希望幼驯染不为发生过的事日夜担忧。诸伏景光并没有坦白拉娜唯这个人的存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本不该再见。

      然而即便不说,她的所作所为却还有力地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比方说诸伏景光开始着手换人——更高的换不了,也难以猜测big man的立场,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换人只有一条准则,换年轻人。越年轻嫌疑越小,越不可能是组织安插进来的间谍。当然,诸伏景光刻意地远离了舟桥佑希的生活,并不希望拉娜唯认为他还有旧事重提的嫌疑,破坏分明已经好好收场的合作,最后一地鸡毛;但汐华真理,他觉得是可行的。甚至于不需要他亲自或者曲意去暗示汐华真理就读警校,三年后他就在名单里看见了这个名字。

      这是一件好事。但生活不总是好事的。坏事是拉娜唯变成了波士力娇。她有那样的水平,不可能长久的寂寂无名——这点诸伏景光早料到了,也清楚地知道她这次回来绝非善茬。不直接撕他的马甲就好了,不能寄希望于还能再帮自己一次。三年前长野的大雪,到了来年开春就全化光了。以至于到了盛夏,郁郁葱葱的山麓就仿佛从没有下过雪般,神社里依旧废弃着空无一人。而当波士力娇斩钉截铁地在耳麦中向苏格兰下令杀死救生艇旁的人后,诸伏景光就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长野的雪夜,只有他依然记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铁锈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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