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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装到了 ...

  •   即便如此,星野季沙还在犹豫。她走上这条路太早太远,已经付不起重来一回的成本。到了这个关头,一个早慧的孩子,一个找上门来却又高抬贵手的苦主,都不足以令她放弃自己已经为之付出的一切。她几乎需要——需要神迹。需要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她站在游轮与大海的分界线上,看起来摇摇欲坠。真奇怪。她看起来简直是要飞到天上去了一样。

      就在这时,江户川柯南感到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屏幕莹莹发亮。他最先留意到的是,屏幕右上角恢复满格的信号——难道船上有基站吗?然后就是汐华真理的一通没头没尾的通话:“柯南!能听到我说话吗喂喂喂?”

      “可以听见,你声音好大……”

      “可以听见就行,你快听听,这把琴声音有没有问题?”

      ……哈?江户川柯南愣了愣,但迅速投入状态,没有追根究底,闭上嘴费力地辨认电流处理过后失真的声纹。

      “这把琴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拜拜!”

      电话被反手关上,实在莫名其妙。他怎么突然要调琴弦……江户川柯南疑惑地挂断电话,却发现手机的时间停滞了片刻,然后从七点五十——

      直接跳到了七点五十九。

      “——怎么突然只剩一分钟了?!”

      江户川柯南的瞳孔极速缩小,整个人颤抖起来:我忘了。我忘了。这艘游轮的行驶方向与太阳相背,时间的流速本该更快的。只是刚才船上的信号忽然停滞,导致手机上的时间没有联网统一进度。

      “什么一分钟?”

      星野季沙怔愣着,重复一遍,随即却也明白了缘故,脸色煞白——但感到身体猛地一重,江户川柯南竟然把她推向救生艇,然后转身朝着游轮主体跑去。星野季沙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你去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回过头来焦急地喊:“救人啊!”

      “可是为什么要把我送上船?”星野季沙的脑子已经乱套了。

      “你和他们一样——在灾难性的灾祸面前。谁也不比谁更值得救,更不值得救;你和他们所有人在我这都是一样的。”江户川柯南望着她,眼神复杂,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同情,还是恨铁不成钢?星野季沙不知道,但她拼命地把江户川柯南往回拉:“你这么个孩子可以救什么人啊!”

      “你啊。星野小姐,请快跑吧。”江户川柯南在海风中,发丝凌乱,但眼神坚定,“如果幸运的话,我们还会在岸上相见的……等等?”

      他猛地回头,与此同时时针与分针重合,八点到了。

      在短暂如白驹过隙又漫长如恒星生死的沉默后,《魔王》的第一个和弦,从游轮的胸腹沉闷地跃了上来。

      与此同时,作为一早安排好的演出效果,船身的灯串、照明的壁灯,尽数熄灭。黑暗如涟漪般蔓延,而电光收束至游轮顶端的顶端,爆发出陡然的光彩;就像一瞬的闪光,就像大气层里燃烧的流星。星野季沙听着连自己都难以分辨真伪的小提琴曲,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间,感觉眼泪落了下来。即便这只是一道闪光,长夜之后还是长夜,黑暗之后还是黑暗;但因为这一次幻觉一样的晨曦,星野季沙得以望见白昼的眼睛。

      【我草?】

      【啊?】

      【在放录音?】

      【放录音不够吧?】

      【放录音得骗在场观众一起配合演出,有这功夫一起上早把松本俊一摁死了】

      【等一下……】

      【不会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啊!】

      【这次剧场版赚内!】

      【开幕雷击】

      【啥呀我网不好你们倒是说怎么回我草啊啊啊啊啊啊】

      【兄弟,你好香!】

      【这兄弟咱们是真做不成了】

      【兄弟转身有急事】

      【别回头兄弟我是……我是谁来着】

      【我是舟桥警官!】

      【逆天】

      【汐华真理我们喜欢你!】

      【兄弟你为什么能这么帅?】

      【我靠我和我朋友一起看的她现在叫得像个电钻】

      试想,《拉美莫尔的露琪亚》刚刚结束,舞台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纸和花球。兴高采烈和嘈杂的狂欢景象仿佛还在耳侧,一群群白衣白裤的演员,身穿花衣的滑稽角色,尖声喊叫,打打闹闹。一片华丽宽阔的剧场,从头到尾都立着巍巍的塑像。地面和墙上悬挂着花毯,包厢的窗口飘扬着旗子。而就在这些窗口里,有着几千名看客——英国人,美国人,还有各国各地的人,假使时间倒退一百年,他们或许担得上一声贵族的名号。整个剧院亮如白昼,烛火飘摇。

      然而就在一瞬间,钟声响了起来。一刹那间所有的烛火都像受了魔法或狂风一般熄灭。众人也本能地随之静默,像千万年前这片大地上的猿人在天黑之后不敢大声呼喊,遭到猎食者的追捕。除了胆怯紧张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了;除了窗外的月光外,什么都看不到了。《拉美莫尔的露琪亚》结束了,打破这片寂静的是《魔王》。

      暗红色的光跳跃着,向观众们展示了新的舞台。在观众的面前是联欢的拱廊,四壁上布满了壁龛;背后则是连绵的血夜里黑色森林剪影;廊柱的脚下莹凉的青白色颤抖的光照亮了这一幕奇特的景象。原来一直都有人站立在森林的中心,只是随着照射到“她”身上的光愈演愈烈,终于显现出身形来。

      表演者身穿黑色鱼尾裙晚礼服,灰白色披风上以黑色的树枝样装饰加以点缀;裙摆上暗金色的纹路随着光线漂移而水一般荡漾,虚虚实实。皮质的长手套从手掌拉到上臂,将表演者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演出时必要的修长手指,在大面积的暗色下发着不能忽视的光。除此之外,简直没有再裸露的皮肤;表演者的脖子被紧紧地包裹着,这样的设计简直如雨中女郎一般克制,压抑。然而“她”却没有戴帽子,而是以纯黑的头纱遮面。恍惚之间,垂下的如水的黑纱几乎被看做了女人的头发。

      就像……

      “报丧女妖。”有人说。

      《魔王》原曲创作于1815年,全曲以德国诗人歌德的同名叙事诗为词,叙述了一个在昏暗的大风之夜,父亲怀抱生病的儿子在烟雾笼罩的森林里策马疾驰,黑暗中传来昏迷的孩子紧张、惊恐的呼叫,凶恶、狡猾的魔王幻影正引诱、威逼孩子随他而去的故事。音乐中诡异惊恐的主旋律突然转入魔王的温柔细腻,这种不合理反而给了人极大的恐怖。当然,也有说法,魔王和父亲为同一个人;是父亲太过惊恐,在抱着儿子逃跑时用力过猛,掐死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这一回,森林里追击这对父子的“魔王”,却是一位女性。比起魔王,她更像一种不幸的预兆,一种灾厄的开端——是爱尔兰盖尔语中的“bean sidhe”,是凯尔特神话中的战争与死亡女神。传说中白发红眼,披着灰黑斗篷的报丧女妖。

      大多人了解过节目单,知道这就是《魔王》曲,表演者正是星野季沙。

      “她的脸色真是苍白……就像歌德诗里的主角。”

      但是,哪里能看得出她的脸呢?黑纱几乎将“她”的脸全部遮住,似乎是认为头纱太过轻薄,“星野季沙”又用树枝和鸦羽相纠缠折叠,横在眼前,让人怀疑她到底能不能看见琴弦。

      但那可是星野季沙啊。所以,没问题的吧。

      没有伴奏,没有配乐,没有伴舞。台上只剩下这唯一的报丧女妖。“她”抬起手,闪着光的链饰随着动作无声晃动。然而,魔王的引诱、孩子的呼救、父亲的安慰,却完美地彼此交错循环,一人成团;翻腾起伏,威胁又恶意。似乎人人都置身于寂静的森林中,如同被车前灯照射的鹿一般慌不择路。明明只能听见风声与心跳声,却又要在其中捕捉到万千人若有若无的喉声——

      一气呵成,近乎直觉。对于外行来说,这首浪漫叙事曲足以打动他们懵懂的心灵;而对于内行,乃至了解星野季沙的人来说,这次的《魔王》不但四声部处理完美无缺,更添一份气性;那种很久很久,如同缪斯的灵光一般难以令人察觉的气性,早在她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就不再有了。

      如今却彗星一般凌空而归。

      于在场的观众而言,无外乎是预料之外地欣赏了一次星野季沙早年间的风采;然而,对于此时反而并不在现场的江户川柯南以及星野季沙,包括更多以更高的视角看着这一切的“观众”而言——

      头纱不足以遮挡,鸦羽也拦不住的光。在头纱之下,并不是星野季沙的黑色长发,而是白色的如蒲公英一般的白色短发;鸦羽与黑色树枝遮挡的,是一双微微泛着粉色的红色朝霞一般的眼睛。虽然以外貌评判人是肤浅的,但单论这几点而言,这似乎是个比星野季沙更“合适”的,报丧女妖。

      谁都知道那是谁。也只有他一人。

      汐华真理。

      近距离听过星野季沙演奏的汐华真理。

      只要他可以完美地完成这次演出,骗过松本俊一,魔王就不能拿任何人怎样,森林就会有尽头。而他的琴依旧在演奏,如同满天的星辰,暴雨般落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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