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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孤独的画家 ...

  •   苍山的景色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等三人站在山顶上时,尚遇方云杉还好,背着画板的陈默差点断气。

      “你画板也不重啊,怎么喘成这样?”
      尚遇想扶一把,结果陈默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把尚遇也拽倒了。
      两人狼狈地趴在石头上,疼得嗷嗷直叫。

      方云杉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扶他们起来还是先拍个照留念一下。
      他选择先笑。

      被笑声感染的两人半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也笑起来。
      笑声穿过苍山云雾,抵达洱海烟波,一切如浮云光影,流转天地之间。

      虽然没有近距离看见洱海的美景,但在苍山上远眺洱海,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那是言词无法形容的绝色。

      方云杉迅速掏出相机,开始四处找拍摄角度;陈默架起画架,准备写生。
      只剩尚遇一个闲人,想插兜装酷,没想到今天穿的圆领卫衣没有兜,只好背着手像个大爷一样在岩石上踱步。

      “尚遇你能不能别乱动?打扰我画画了!”陈默跟尚遇可不客气,敢直呼大名。
      尚遇脚步一顿,转过身眯起眼:“你叫我什么?”

      陈默面不改色地举起画笔:“尚爷,麻烦您绕个道。”
      这个称呼尚遇方云杉显然都没想到,尚遇踉跄了一下,方云杉拍照的背影顿住了。

      陈默暗暗比了个耶,庆祝自己第一次不畏尚遇的威力,正式翻身当地主。
      “默默酱,你这样我很难办啊。”尚遇同款表情喊出他的绰号。
      方云杉被恶心的不行。

      陈默嘴角抽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没注意,这句话就这么从唇缝里溜了出来。

      方云杉是真的忍不住了,狂笑不止,连带着上方的云都有些颤抖。
      于是今天回家的时候,尚遇多了一个新绰号:老姜。

      “那你是葱,方云杉是蒜。”
      方云杉走在地平线的最前方,走走停停,拍摄他眼中的世界,闻言回头:“不要,我不喜欢蒜。”

      “这有什么,我葱姜蒜都不喜欢。”陈默如实答道。
      尚遇本在最后,一路听歌看晚霞,天空由橘红色逐渐变成紫黄色,他回忆起陈默当年的挑食程度。

      方云杉还在讶异,尚遇颇有些咬牙切齿:“他喜欢吃炒猪肝,居然不要葱姜蒜,多腥啊,吃猪肝石锅饭,还不要辣椒,挑剔得要死。”
      陈默也知道自己挑食,这会儿任由尚遇数落他。

      “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在长身体,你都不知道我为了给他做饭费了多少心思。”
      尚遇一聊起以前就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

      “就是这个死样,点老干妈排骨石锅饭,说不要排骨,那他干脆直接买瓶老干妈回家拌拌剩饭得了呗。”
      尚遇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前头,陈默抱着画板试图给画再改改,被尚遇拍了一下脑袋,这才乖乖地跟着走。

      中途看见人家花园里含苞待放的郁金香,硬是停下来凑过去描摹。
      尚遇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了少年认真的侧颜。

      他们都不知道,方云杉站在地平线处,在世界昏暗的前一秒,按下了快门,定格住这普通温馨的人间一隅。
      随后,大片大片的郁金香陷入混沌。

      方云杉和陈默的友谊建立得非常迅速,短短几天,二人同游大理各地,也不去风景名胜,挑着小地方闲逛,一个画一个拍,拉着尚遇当向导,两个人忙碌的时候尚遇就格外无聊。

      今天的方云杉穿着初见那天的薄荷绿衬衫,蹲在草地上拍天和湖,阳光使万物都发着光,像是一幅弗拉基米尔的油画,独特的肌理,人与景并存。
      方云杉拍完景色后,会顺便帮尚遇和陈默也拍几张,当然偷拍比较多。

      尚遇的浅蓝色衬衫和阔腿牛仔裤搭配起来简单又干净,看起来不像24岁的成年人,他脱下鞋袜,光脚踩在鹅卵石上,痒地直笑。
      方云杉含笑拍下尚遇前仰后合的模样,又轻轻移动镜头,去拍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画家。

      坐在湖畔草地上画画的青年更加不注重形象,沾满油彩的白T恤,一件驼色的工装裤,嫌坐着不好画,把画板直接放在草地上,跪趴在大大的画板上,嘴里叼着一支笔刷,手里用一支勾线笔描绘湖岸线。

      明明是大刀阔斧的姿势,下笔却无比轻柔。
      一抹蓝一抹绿,洋洋洒洒落下一片春。

      大理的湖水清澈,恨不得什么也不画。
      在湖对面是一幢木质小楼,看起来像一个影楼,外面竖着“云南”字样的旗帜,迎风鼓舞。

      “尚遇哥,你看。”方云杉戳戳沉迷于鹅卵石路的尚遇,后者茫然地向方云杉手指的方向望去。
      二楼站了二十几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姑娘,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热情地招招手。

      “看着是在拍云南少数民族的照片,像网上很火的苗疆少女那些。”尚遇给方云杉解说,他在云南看得多了,但是头一次看这么齐全的。
      云南拥有25个少数民族,每一个民族的服饰不一,站在一起绝对是一道非常悦目的风景线。

      彝族的挑花刺绣,白族的绣花头帕,哈尼族的靛青土布,壮族的青布蜡染,傣族的长筒花裙,苗族的百褶银衣,回族的白纱遮面,傈僳族的龙尾飘带,拉祜族的斜襟长衫,佤族的月亮银箍,纳西族的太阳银牌,瑶族的蓝靛布衣,景颇族的满肩银泡,藏族的氆氇围裙,布朗族的彩色包头,布依族的花边大领,阿昌族的鲜花包头,普米族的羊皮披肩,蒙古族的凤冠红缨,怒族的海贝珠帽,基诺族的彩虹麻衣,德昂族的红色绒球,水族的彩绒花边,满族的花绦彩牙,独龙族的独龙被毯……鲜艳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蓝天是最好的背景板,民族风情如此直白地展现在眼前,姑娘们向着路过的风伸出手,木屋前的云南旗帜摇曳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方云杉摇摇相机,对面姑娘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个个嘻嘻哈哈站成两三排,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挽手比心,有的抚额,有的撑脸,大家服饰不同姿势不同,可心紧紧连在一起。

      云南旗帜恰好在姑娘的上方,被一同收入照片中,为这段旅程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连按好几下快门,方云杉高举相机示意拍完了,冲姑娘们挥挥手,听到动静的陈默也从画作中抽离出来,跟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尚遇一起挥手。

      姑娘们的笑容纯净,高举双手,有的拿着刺绣腰带,有的拿着绣花手帕,于一片碧色青青中,用力挥舞。
      眼前蓝得分不清湖还是天,身后草地绵延至天地连接处。

      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方云杉很喜欢尚遇做的饭,是味觉和视觉的双重享受,每回都拍不少照片,还在网上跟粉丝们炫耀。

      他很享受尚遇在身边的感觉,那股柔和能让匆忙的旅途平静下来。
      于是住在大理的几天,他必定每顿都要吃尚遇做的饭,连带着开始早起了。

      陈默不喜欢早起,他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但是每次来尚遇这里他就会早起,急着去画画。
      这几天方云杉在,他反而不急了,天天乐颠颠地陪着方云杉去蹭早饭。

      尚遇做的早饭跟民宿厨师做的不一样,他做给自己吃的话会慢慢悠悠地准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慢工出细活。
      一个萝卜都要雕刻成花的形状,用陈默的话来说就是六个指头挠痒。

      多那一道儿。

      对于抢饭这件事情,方云杉陈默无他,唯手熟尔。
      前期吐槽的再多,到后面开吃,谁也不让着谁。

      两人头两天吃饭还客客气气,知道装模作样谦让一下,后来发现尚遇在他们推来推去的时候一声不吭把一盘辣子鸡全吃了,气得想掀桌,但没敢。
      尚遇每次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分的饭给他们分少了,才让两个弟弟如狼似虎地盯着他手里的窝窝头。

      他都沦落到啃窝窝头了!
      罪魁祸首却享受着他的劳动成果!

      叔可忍婶不可忍!
      婶可忍亲娘都不可忍!

      当他要发飙时,熟悉他的陈默率先怼怼方云杉的胳膊,两个人反应迅速地把头从大碗里拔出来,咬着筷子尖,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好哥哥,我们快饿死了。”
      “不怪我们怪饭碗太大了。”
      “画画好累的!”
      “拍照也是!”

      方云杉融入环境很快,跟陈默这种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更是默契大爆发,那委屈的小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尚遇到嘴边的话紧急转弯:“那我再烧个菜。”

      话一出口,看着二人发光的眼神,尚遇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也因为吃饭这件事情,方云杉和陈默培养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今天,我们去古镇。”尚遇站在春华秋实后面的花园里,满院山茶开得正旺,一片白一片粉,已然从冬雪熬到了暖春。
      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

      尚遇刚说完行程就发现花瓣上有点脏脏的,不知道是什么,便凑近想仔细瞧瞧。
      尚遇偏爱蓝色调,身上的衣服很多都是蓝色系的,按道理站在各种粉色里面应该会很不搭,但尚遇站在那意外的和谐。

      方云杉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网上。
      照片里的尚遇正埋头打理他的山茶花,半俯下身,一只手撑着微微曲起的膝盖,一只手抚摸着花瓣,太阳也学着他的模样俯下身,把光赠给了少年,使整张照片泛着金色。

      蓝衣少年,粉白花朵,金色阳光,构成一幅虚幻的景象,方云杉不由得感叹人的想象力还是有点局限,永远不如亲眼所见。
      方云杉发完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没注意飞速上涨的红点。

      古镇人不多,三个人赶上白族的南腔大本曲,坐在台上的老先生已有八十岁高龄,一口利落的九板十八调,掌声叫好络绎不绝。
      方云杉是第一次听,很新奇,陈默之前跟着尚遇来散步时偶然听过一回。

      当时他还没毕业,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一个,尚遇笑他不懂非遗,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给尚遇当街表演了一段Beatbox。
      结果他平常的拿手好戏偏偏在那天破了音,像第一次在亲戚面前表演葫芦丝时跑了调一样不幸。

      这件事情被尚遇笑了足足一个月,为了不让尚遇说出去,那一个月他当牛做马,洗碗拖地任劳任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默说干就干,在走出二里地后,方云杉还没从非遗曲目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他拉着方云杉往另一边走,说要给他表演一个节目。

      “你这是……”
      旁边是一个没人的戏台子,陈默直接双手一撑跳了上去,面对人来人往丝毫不见慌乱。

      尚遇看戏的神色收敛了些许,许是被陈默的认真惊讶到了,这么一想也很久没看陈默表演了。
      他这个弟弟,从小生活在高压之下,五岁开始学习各种技能,上各式各样的补习班,没有童年回忆的陈默努力刻苦,加上自身天赋,让他早早获得成功之道。

      刚刚成年,他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突然推开画稿,一个人什么行李也没带,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云南大理。
      天黑了,没有地方住也不怕,一个人慢慢地在路上转悠。

      陈默想起来,遇见尚遇也是在古镇。

      石板路被雨浇透,雨水顺着房梁滚落,砸向成型的水洼,掀起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涟漪。
      他站在屋檐下,不知该去往何方。

      尚遇撑着伞从石板路的另一头走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打的什么样的伞他通通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把伞移到自己的上方,于一片雨幕中笑着开口:“要来我的春华秋实吗?”
      春华秋实变成一块石子,砸在少年的心房,引发的动荡比水洼里的涟漪还要巨大,几乎是一场海啸。

      他去了那个梦一般的春华秋实,从此再也离不开。
      那里没有压力,没有追赶,没有责怪,没有虚伪,只有画不完的苍山洱海,摘不完的山茶花,和每天早上来自哥哥的一碗粥。

      陈默不好意思面对只大自己两岁却永远云淡风轻的尚遇,每天都避着他,早出晚归。
      尚遇没有问他任何话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过问,给了他一间最靠里的房间,不受人打扰,推开木窗就能看见苍山。

      这种风景极好的房间按道理都很贵,而且供应不求,尚遇什么也没说,让他一分钱没花住了一个多月。
      知道他避着自己,每天早上在他出门前都给他端一碗不一样的粥。

      加了糖的白粥,香菇瘦肉粥,鲜虾蔬菜粥,南瓜小米粥,黑米莲子粥……一口粥,暖到胃里,让年少老成的孩子主动靠近,坦白一切。
      那是和雨夜里一样的笑容。

      尚遇摸着他的头,摘下了一朵山茶花,往他胸前的口袋里放。
      香气萦绕着心脏,一点一点地疗愈。

      如果没有童年很可惜,那就在我身边,再做一次小孩吧。

      如今陈默自信大方地站在简陋的戏台上,毫不怯场地展示着他的Beatbox,得意洋洋的表情让尚遇忍俊不禁。
      他像什么呢?

      表演完毕,方云杉带头鼓掌,还不忘把之前录的像发到网上,给粉丝们看看。
      “我帅不帅?”
      “帅帅帅!帅傻子快下来吧!”

      方云杉特地站远了录像,尚遇站在方云杉稍后一点的位置,眉眼弯弯地环臂看他们两个互动。

      “尚遇!方云杉!”
      陈默沿着戏台边缘小跑着,最后三步并两步一跃而下,春风拂过发梢,那双秋夜似的眼睛不再静谧,而是闪烁着浓烈的热情。

      方云杉突然明白陈默像什么了。
      他像山茶花。

      坚韧,耐久。

      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可以创造无数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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