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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跛脚狗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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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是安安的叫声唤回了虞秸的理智。

      外面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安安的叫声尖锐而凄厉。

      虞秸猛然回神,才发现外婆已经累得半阖上了眼,不知睡了多久。

      跌跌撞撞跑到门外,虞秸惊讶地发现,在她外婆的家门口围了一圈人,她的爸妈也在那群人当中。

      虞秸走上前去,发现前不久还乖巧得像个小天使的安安此刻完全变了样,它死死咬着一个男人的裤脚,前肢扒拉着男人的左腿,后腿由于一只残缺而无力地随着男人的挣扎在地上拖拽着,沾染了尘泥。

      男人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感觉自己丢了面子,恶狠狠地用另一只脚踢着安安的身体,企图把安安从他身上扯下来:“妈的死狗!给老子滚!滚!”

      但安安不知为何一直用牙齿死死咬住男人的裤脚,尽管因为男人砸在身上的痛楚而发出呜咽的声音,但仍旧不肯松口。

      围观的人们面对这一情景指指点点,甚至因为一人一狗对峙的场景有些滑稽可笑,他们甚至与身旁人用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而虞秸的父母则是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脸色忧愁,嘴里嘟囔着“别打了别打了”,却也只是袖手旁观,她们熟悉的面容开始变得陌生起来,逐渐演变成了与身边人一模一样的神情,最终身形也融合到人群当中去了。

      虞秸感觉自己要疯了,过度的恐惧使她说不出话,她试图穿越人群冲到安安身边,却被顶着张陌生面孔的父母及时阻止。他们紧紧抱着不知为何执拗地想冲上前去的女儿,嘴里还试图解释:“小秸,冷静一下,安安状态不太对,是不是有什么病我们也不好说……那医院竟然也没检查出来……我们上去被咬了就不好了。这里这么多人呢,他们已经去拿工具了……”

      虞秸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悲哀地发现,一只小狗用尽全力做的一件事在人们的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而事后甚至会被按上“发病”的罪名。

      ——原来,八年前悲剧的故事情节到现在也并不显得老套,甚至因为看客的增加显得多了几分灰色幽默。

      两乌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就在她面前。

      当时她年纪小,个头小,力气也小,外婆用一根手臂就能轻松地钳制住她。

      那个男人还算年轻,个子高,嘴巴却很臭,弯腰舔她脸上的泪水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两乌年纪很大了,外婆说它已经是个老狗了,村里的狗都比它要更加健壮,叫声也不再宏亮,力气也变小了很多,有时候跑步比赛虞秸都能超过他。

      可它挡在虞秸身前的身影从没有变过。

      那么瘦小的它却能钳制住那么高大的男人。

      当年虞秸的哭声吸引来了很多人,有同样瘦小的小孩,有颤颤巍巍的老人,也有高壮威猛的大人,他们都只是看着这场闹剧,看着恼羞成怒的男人用充满爆发力的拳头一拳一拳敲打在两乌的脑袋上,看着两乌的叫声越来越微弱,最终趴在地上,烂成一滩泥。

      外婆掐着她身子的那根手臂就像是一条狗链子,死死地缠绕在她的身上,嵌进皮肉,扼杀了灵魂,她就像是一条真正的狗一样,被拴在一边,茫然地看着超出她认知的世界。

      就像此刻一样,世界仿佛被压缩成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场景里面有主角,有反派,有观众。

      人们的面容变换成了一个个固定的脸谱,腐朽的气息再一次充斥着世界。

      虞秸不顾爸妈的阻拦,试图穿越人群前往闹剧中心。

      大抵是担心再拽会把虞秸的胳膊拽断,爸妈总算不再阻挠,而是亦步亦趋跟着她,试图靠话术让虞秸冷静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在我家门口吵吵闹闹的,什么样子!”

      不知何时,被病症折磨许久的外婆竟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甚至看着要有气血了许多。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从家门口走出来,皱着眉训斥这些扰人清梦的后辈们。

      见外婆出了门,爸妈急忙走上前搀扶着她,而虞秸也得以快速得跑到安安身边,见虞秸来了,安安竟是缓慢地松开了口,无力地趴在地上,无意识地朝她撒娇。

      那个男人见安安送了口,忙不迭地想离开,却被外婆叫住。

      “等等,你站住!”外婆眯着眼,细细地看着男人的脸。

      或许感知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人群自发地将男人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前几个礼拜,你来我家偷过我的金镯子。”外婆确信道。

      “当时你还以为我睡了……其实我就是太痛苦起不来,但我记性还不赖,记下了你的样子,就是你……你还偷了不少人家吧?”

      外婆的话一石惊起千层浪,围观的人群顿时愤怒了。

      “原来是你?”
      “我们江家祠堂也是你弄的?”
      “报警报警!”
      “看来是我们误会这狗了啊……还好当时没把它杀掉。”
      “对啊,嘿,谁想得到这贼还是它抓的呢!”

      人群吵吵闹闹地散开了。

      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他们穿着警服,从警车上走下来,严肃着脸,不耐烦地询问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中途朝虞秸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眼神,不知协调了什么,他们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失主们以及那个男人带走了。

      剩下的人们脸上带着轻松的惬意,毕竟解决了一项苦恼他们许久的大事。

      好似一切都很圆满。

      虞秸抱着安安,轻轻抚摸着它温暖的身躯。

      “……两乌?”一旁的外婆喃喃出声,她茫然地盯着虞秸怀里的安安,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无声的颤抖,干涸的眼眶中逐渐渗出了泪。

      虞秸安静地看着外婆,看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安安的身体,从小巧的鼻子摸到脖颈,从柔软的下腹摸至尾巴。

      随即,她解开衣服的扣子,从内侧的一个小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绳子,摩挲着将着这绳子套在了安安的脖子上。

      仔细看去,这绳子已经有些发黑了,大抵是经常拿在手上摩挲,绳子显得毛毛躁躁的,倒是末端坠了一个奶白色的牙齿。

      做完这一切,外婆就被爸妈搀扶着,转身回到卧室里去了。

      虞秸直愣愣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完外婆做的一整套动作,只是抱着安安,安慰性地不断抚摸着安安柔软的毛发。
      过了会,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有模有样地也给安安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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