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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打群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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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秀楼今夜的歌舞升平与活色生香,都被三楼的一场喧闹抢了风头。
花魁绯烟的房间外围着一堵人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里面看。里面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正暴跳如雷地追着个小姑娘满屋乱窜。
说追也谈不上,因为赵念雪根本就没有使劲跑。那许公子本就醉的不轻,又被狂怒冲昏了头脑,走路都尚且不稳当,时不时被房间里的桌椅板凳绊到跌个跟头,爬起来见赵念雪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将其视为挑衅之举,更是气得头昏脑涨。
“你这个死丫头,有种你别跑,看爷今天怎么收拾你!”
他步伐晃悠,语气倒还是很嚣张,赵念雪跑两步停一下,还有空余回头嘲讽:“我可没跑,是你自己追不上我,你这个短脚王八!”
许公子气得七窍生烟,嘴里又吐出一连串的污言秽语,被赵念雪一一反击。
绯烟处在乱局中心,一边提醒赵念雪当心脚下,一边又被她反击时的妙语连珠逗得捂嘴偷笑。
这般遛狗一样跑了几圈,尚算平衡的局面被拨开人群叫嚷着走进来的中年妇人打破了。
妇人满头珠翠,簪着大红花朵,衣饰十分浮夸,脸上的粉厚得能刷墙,身后还跟了数名身材高大强壮的汉子。她挥着一把挥着花鸟图的团扇,嚷嚷着:“怎么了这是,谁在这闹事啊?”
绯烟暗道不好,连忙上前道:“刘妈妈,许公子喝多了酒来我房里闹事,对我多有侮辱,还差点出手打我。”
许公子闻言,立即人也不追了,指着绯烟破口大骂:“你个颠倒是非的贱人,明明是你侮辱我!你的丫鬟还敢打我,这账我必跟你们算清楚!”
“是谁先撩动是非的,在场诸位都是见证,许公子就莫要再强词夺理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刘妈妈朝绯烟投去责备的一瞥,“许公子是客人,咱们万秀楼一向是宾至如归的,怎么能如此怠慢客人呢?”
她堆着满脸谄媚笑意,上前替他整理衣裳。“公子怎么这样狼狈?还有这地上,怎么到处是钱啊?”她指使那几个汉子,“还不快把地上的前都捡起来。”
刘妈妈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替他整理衣襟时保养得如同水葱一般的纤纤玉指从喉结处抚过,又抬头眼波盈盈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歉意,一副做小伏低的柔驯模样,许公子很是受用,登时连心中的火也消了几分,清清嗓子冷冷说道:“刘妈妈打理生意是一把好手,但平日里想必对楼里的姑娘们疏于管教,倒叫她们如今心比天高,都敢拒绝客人了。”
“哎呀,不是这样的。”刘妈妈嗔怪地锤了一下许公子的胸膛,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悄悄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银票,不着痕迹地塞进了自己袖子里。一面柔声解释道:“许公子误会了,绯烟今日身体不适,已向我告假了。若是平时,许公子要见她,她定是不会拒绝的。
“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绯烟礼数不周,冒犯了公子,公子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责罚她。绯烟,还不快向许公子赔不是?”
绯烟拧着眉看她的矫揉做派,倔强地别过脸去,“绯烟无错,绝不道歉。”
“你这丫头!”刘妈妈向她使着眼色,“还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你如今都敢同客人置气了?惹恼了许公子你可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快道歉了事。”
绯烟仍旧不为所动地立在原地,脊背挺得如同宁折不弯的修竹,眉目含霜,愈发像傲雪的红梅般清傲明艳。
许公子哂笑一声,眼神像千百只爬虫一般密密麻麻地在她身上游走,说道:“绯烟的脾气,我是真喜欢。罢了,你今日不肯道歉也无妨,咱们来日方长,我自有叫你心甘情愿服软的一天。但是她——”
他伸手一指,原本降低存在感悄悄往门口挪步的赵念雪仿佛被定住一般,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这个丫头竟然敢踹我,还屡次对我出言不逊,你们万秀楼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绝不善罢甘休!”
刘妈妈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人,指着她问道:“你是谁啊?”
赵念雪摸着耳朵假装没听到,心里正想着对策,门外看热闹的如玉却站出来惊讶地对刘妈妈说:“这不是你新请来的妆娘吗,你怎么会不认识她?”
“什么妆娘,我几时又请妆娘了?”
刘妈妈一头雾水,绯烟亦是一脸诧异地望着赵念雪。
许公子叉腰冷笑:“少来这套,别想着撇清关系。我告诉你,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妈妈急得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一拍巴掌,脸上的妖娆风情一扫而光,恨恨地说:“好啊,定是哪个老对家派人来我这里挑拨是非,想坏我万秀楼名声。来人,给我把这妮子擒住,我要好好拷问她!”
刘妈妈正说话时,赵念雪便看到她身后的绯烟一脸担忧地向自己看过来,嘴唇动了动,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快跑。”
所以她动得比那几个大汉更快,几乎是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冲门口而去。门口处恰好有一个大汉把守着,张开双臂像一堵墙一样等着她自投罗网。
赵念雪的反应很快,一弯身就从他的胳膊下钻了过去,却在这空隙间,周围伸了数只铁爪过来要抓住她。她一边灵活地左右躲避,一边在心里懊恼地想——她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一路过关斩将冲到门口,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没有要帮着拦住她的意思,甚至自发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眼看赵念雪已跑到门外,许公子气急败坏地指挥着众人:“快给我抓住她,我要打断她的腿,扒了她的皮!”
没一个人听他的,几个大汉动作虽然蛮横却很蠢笨,根本抓不住赵念雪。他又气又急,冲上前几步,随手抓过门边一个镂花木架上的花瓶,用尽全力向赵念雪扔了过去。
“小心!”
绯烟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念雪似有感应般回头,看见了在空中朝自己飞过来的花瓶,那花瓶的影子甚至都已经罩在了她脸上。
这般距离,她是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及的。视线里的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她看见围观人躲闪的脚步和惊骇的眼神,看见朝自己面门飞来的花瓶,还看见了花瓶后面,许公子得逞的丑恶笑容。
她甚至连眼睛都忘了眨,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花瓶朝自己脸上落下——
嘭——
啪!
突如其来的一把剑,剑鞘撞上花瓶,不知作何动作,花瓶便被改变了移动轨迹,飞驰着撞上墙壁,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碎片散落一地。
赵念雪在长剑挑开花瓶时被逼得后退一步,腿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目睹花瓶在几步之遥外破碎之后,惊魂未定地顺着剑身往上看。
握剑的手修长骨感,手背上绷着青筋,那人的身影高大颀长,不动如山地挡在她身前,神色冷峻地看着站在门内一脸惊疑的许公子,继而转过头看着赵念雪,眼神中似有不满。
赵念雪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很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局面,脑子一抽便说道:“真巧,你也来逛窑子啊?”
陆时远眉头一跳,无语地望着她。
赵念雪:“……不是那个意思。”
陆时远向她伸出另一只手,赵念雪将手搭上去,被握紧了拉住站起来。陆时远在她耳边说:“真能折腾,又闯了什么祸出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为了你的扇子。”赵念雪小声辩解。
刘妈妈拨开人群站出来,指着陆时远恼火地问:“你又是谁啊?”
许公子咬牙道:“好啊,还有同伙,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
一声令下,四五个大汉立刻冲上前,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周围围观的人都退出一丈多远,把战场留给他们。赵念雪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架势,紧张得双手紧紧抓住了陆时远的袖子。
陆时远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还有工夫略低下头,对赵念雪说:“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
赵念雪一句提醒他小心的话还未说出口,猝然被抓住手臂,被带着原地平移几步,堪堪躲过擦面而过的拳风。
她还没站稳身子,后面又是一拳挥过来,她的腰被揽住,带着她翻了个身躲过去,交错而过的间隙,她还听到了拳脚相接的闷响,以及大汉的痛呼。
牵拉,下腰,疾步,旋转。赵念雪感觉像是被带着跳了一支高难度的双人舞。明明周围群狼环伺步步惊险,可是身边的男人却好像闲庭信步一样游刃有余,让她感觉周身笼罩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防护罩,任何刀剑利爪也休想靠近分毫。
他甚至长剑都未出鞘,就这样应付自如地随手反击,打得那群大汉左支右绌连连后退,身前很快就让出了一道空隙。
赵念雪感觉自己的手被松开,眼前的男人迅疾如风地越过人墙,出手快如闪电地抓住许公子的衣襟,将他扔在了赵念雪面前的地上,抬脚踩上他的胸口制住他的挣扎。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围观群众连连惊呼,甚至有人鼓掌叫好:“好身手!”
几个大汉被打怕了,又见客人被挟持,便不敢再上前。刘妈妈挥着团扇呼天抢地:“哎呦我的老天爷,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在万秀楼如此放肆!”
许公子像只翻壳的王八一样费劲挣扎,气得满脸青筋鼓绽地对陆时远吼道:“臭小子,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姑父可是榕城太守,你今日如此对我,我定要禀告我姑父,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陆时远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只落水狗,丝毫不被威胁触动。
赵念雪反而更加紧张。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楼梯上浩浩荡荡冲上来一大批身强力壮的健硕打手,一个个手里都提着家伙什,木棒锤子挥舞成一片,好家伙,还有拿着雪亮长刀的。
刘妈妈表情都气得扭曲,嗓音尖利地对他们叫道:“快给我抓住这两个人,快!”
这么多人,怎么打?
赵念雪惶恐地看着陆时远。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李昭再能打,带着她一个拖油瓶,莫说是找到折扇,全身而退想必都很困难。
她有一种拖累了他的感觉。
“你走吧,你一个人,肯定能逃出去的。我一个弱女子,他们想必也不会太为难,大不了磕头认错就是。”
她低眉敛目,神色很愧疚,眼睛泛着湿润的光,看起来好像快哭了一样。
身后吼叫声如怒澜,乌泱泱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朝他涌过来。陆时远看着她,心里那点因为低调行事的计划告破而生起的一丝烦躁,忽然就被抚平了。
赵念雪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
她怀疑自己吓得耳朵出了毛病,猛地抬头望着他,却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微弯嘴角。
怔愣间,她看见他面对人群,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举在身前沉声说道:
“翊府司办案,闲人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