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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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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星灿真的‘滚’了,他脸皮薄,少年自尊心强,贺嘉树轻轻一推,他能碎成一地。
直到下午放学,贺嘉树没有出现在教室,那束茉莉花程星灿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裴淮,这束花不知道是谁送的,你带给贺嘉树吧。”不管是谁的心意,刚被贺嘉树伤了心的程星灿不忍看到别人的心意被冷落,只能帮这一点点忙。
裴淮看了看花,又看向他,“老贺请了你,你也要去,你带去呗。”
“我有事,去不了。”
他是一个听话的人,让滚一定滚,绝不‘得寸进尺’。
裴淮吃惊,“为什么不去了?”
想到这一天的课贺嘉树没出现过,又问:“我走后,老贺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话?”
“没有。”程星灿拎起书包,不置一词从后门离开了,决然的背影让裴淮心中不是滋味。
程星灿承认自己小心眼,更承认自己玻璃心,倘若换一个人,不是贺嘉树,他不会如此反复无常。
回到家时天色变得不好,程星灿站在小院里抬头望了许久,觉得今天应该一直晴朗才对,为什么就变了呢?
“小灿,回来啦?”程振宇从门里走出来,见他站在院里一动不动,喊了一句。
程星灿回神,看向程振宇,“嗯,回来了。”
“你不是说,晚上有同学过生日,要很晚才回来吗?”
“我,不去了。”程星灿走上去,问:“奶奶呢?”
“去卖菜了。”程振宇在墙下陈旧的藤椅上坐下,摆弄烟枪。
“我也去吧。”
“去吧。”
程星灿放下书包,穿着校服急匆匆跑出家门,穿过巷子。
北城有一片卖菜区,全是年老的人,卖的都是自家种的,或是自家制的。何槐花前段时间做了霉豆腐,已经差不多了,这几天和新鲜蔬菜一起卖。
程星灿找到她时,她坐在小小的凳子上,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晃动,正和旁边的老爷爷说话。他走过去,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就在她旁边蹲下。
“今晚不去同学家了?”
“不去了。”
程星灿低头打理铺在塑料袋上的蔬菜,“卖的好吗?”
“有13块了。今天的霉豆腐卖的不错。”
“是吗?”
“是啊。现在的人呐,喜欢吃又不喜欢动手,想吃就只能买现成的了。”
半小时后,起了风,凉飕飕的。
过路的人越来越少,有的摊贩已经回家了,程星灿面前的蔬菜剩下不多,霉豆腐还有不少。
卖到八点多,剩下的菜卖完了,何槐花说回家做饭吃,程星灿麻溜收拾东西,背着背篓慢悠悠的跟着何槐花往家去。
走到巷子口时,何槐花突然说:“星星,你妈妈前两天来找我们了。”
已经很久没有陈秀芝的消息,陡然听到她,程星灿神经倏地绷紧,冷冷的问:“她想干什么?”
“能干什么呢?要钱呗。杨宝忠死了,她又带一个孩子,那老两口不管她,举步维艰,这时候只能找你。”
程星灿的眼神暗了下来,作为陈秀芝的亲骨肉,一次次感受不到陈秀芝对他的情感后,他似乎割断了与陈秀芝的共情能力,在他看来,陈秀芝的境地如何窘迫,与他无关。
他决绝的说:“要钱没有,下次直接把她撵走。”
“我们都自身难保,哪管的上她?她若是敢闹,没有大黄,我豁出命也会让她吃尽苦头,再不敢来找你。”
这大概就是被‘贫’困住的他们的境地,谁也拉不了谁一把,能自保就不错了。
程星灿松了一口气,回家做了简单的晚饭,忙完上楼回房间。打开手机,看到四五个未接来电,来电人裴淮,没有贺嘉树。
小小的失望后,给裴淮回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那边很安静,听不到一点杂音。
“程哥,你干嘛呢,现在才回电话?”
“刚忙完。有很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老贺。”
程星灿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今天再怎么说,也是老贺生日,不管他那些大少爷脾气,我们都让让,秋后算账行不行?你说,你也是个倔脾气,说不来真不来。”
程星灿侧身,眼神阴郁,“他也不想看到我。”
“谁说的?老贺明里暗里问过好几次你怎么还不来,他对你什么态度不需要我解释了吧。”裴淮停顿了两秒,“程哥,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马上过去接你,你过来陪老贺过完生日,所有不愉快明天再说。好吗?”
“不去。”程星灿异常坚决。
“别啊。”
“裴淮,我是不是陪他过生日的那个人不重要,你和我浪费时间,不如找黎呦。黎呦的出现,会比所有礼物都让他高兴。”
“程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到此处,电话里传出贺嘉树的声音,“程星灿,你爱来不来,行吧。”
程星灿没出声,心里十分不好过。
“老贺,你干嘛?”裴淮急了。
“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圈里的,给他脸带他玩了两次,真把自己当回事。耍脾气是吧?谁特码不会耍?操!”
程星灿挂了电话。
他不想再听贺嘉树说话,没有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好吧!如果这样,真的没必要去了。
在另一边的裴淮生气的从贺嘉树手中夺过手机,愤怒的质问道:“贺嘉树!你到底在疯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混蛋!”
贺嘉树胸口发闷难受,被裴淮吼完,才觉自己真的不正常。他朝后无力的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起双手捂住脸。
“你多大了?”裴淮扬起手掌想扇他那张嘴,中途停了下来,“贺嘉树!他不是别人,也不是阿猫阿狗,你能不能把他当一个人对待?你瞧不起,没人逼着你必须看得起他,至少,你尊重他一下,很难吗?很难吗?贺嘉树!”
贺嘉树觉得自己喝多了,脑子昏沉的厉害,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干什么啊?”裴淮捏紧拳头,疑惑的问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认识的贺嘉树虽然叛逆,可不会羞辱任何人。”
如果不是好兄弟的关系,裴淮今天一定动手,现在看着贺嘉树那样,他下不去手。但他很失望,冷冷一瞥后,拉开厕所门走了出去。
贺嘉树的17岁生日在贺家主家举办,单独宴请宾客的房子,今晚来的是贺家一族与唐苜娘家人,还有是贺嘉树的朋友,整个大厅非常热闹,与厕所的安静形成巨大反差。
裴淮走出去,努力调整波动的情绪,火气降了一半,烟花会那晚和贺嘉树打招呼的女生兴高采烈跑过来,“裴淮,裴淮。”
裴淮冷淡的问:“干嘛。”
裴淮向来脾气好,对人不摆脸色,这一声夹着怒气的‘干嘛’让她的心颤了颤,“我去!你今晚怎么跟贺嘉树一样,吃炮仗一样。”
“贺嘉树在卫生间。”
“不是,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裴淮记得他们之间不算太熟。
“对啊。跟你打听个人。”
裴淮扬扬下颚,“谁?”
“嘿嘿。”贺天晴伸手把裴淮拉到人少的角落,急急忙忙说:“烟花会那天晚上,站贺嘉树旁边的那个男生,是谁啊?不是我们这一圈里的吧,没见过。”
裴淮心中警铃大作,直直盯着贺天晴,“你……问他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呀?”贺天晴娇羞一笑,“他好帅,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追他。”
裴淮吐了口气,“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难道他有女朋友?”
“那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贺天晴想到什么,突然大惊,“难道他喜欢男的?”
裴淮白她一眼,“注意点,咋咋呼呼做什么?好歹还是贺家小姐呢。”
“快告诉我,为什么。我很急,很急。”
裴淮想了想,认真的说:“他家很穷的,爸爸早逝,妈妈改嫁,跟着婆婆爷爷住,吃穿全靠接济,还欠了一屁股债等着还。可他学习很好,高一年级第一名,班主任的心头宝,年级主任的亲儿子。学校指望他考个好大学,光耀一中,他指望考个好成绩,将来找一份好点的糊口工作,还债,奉养两位老人。你觉得他这种人,会被感情拖累吗?会愿意被感情拖累吗?”
贺天晴眉头紧锁道:“我,有钱的。我可以帮他。”她忍不住的叹气,“原来,他过的这么不好。”
“所以,别去打扰他。”
裴淮不欲多说,径直离开,回到大厅准备和和老爷子道别,他要去找程星灿。高天宇和许艺洲突然跑过来问他贺嘉树去哪了,他们准备回家了,和他说声再见。
“嘉嘉刚才出去了。”路过的唐苜闻言回了一句。
雨幕下的星海区依然繁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辆黑色迈巴赫穿梭其中。
十分钟后穿过星海大桥,进入到朝阳区,而后进入北城在陈旧的高楼中行驶,最后稳稳停在月亮湾一个老旧小区巷子口外。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名少年,一张充满野性的脸俊而冷,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后翻出程星灿的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四五分钟后,巷子里走出来一名撑着透明雨伞的少年。
贺嘉树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少年在外面停了片刻,才缓慢的坐进来。
他关上车门,将雨声隔绝在外,耳边安静到落针可闻,不自在悄然而生,同时拉扯着两人。
程星灿低着头,盯着雨伞上的水珠,神情看似淡然无波,实际心神澎湃,犹如恶劣天气下的海浪。
与此同时的贺嘉树也好不到哪去,因为第一次开车上路,双腿现在还是软的。过来的整个途中,并没有想太多,停下来了,后知后觉的感到悚然。
可比起全身麻木的悚然无力,整个胸腔弥漫着浓浓的郁结之气,鼓鼓的胀胀的,很不舒服。
许久沉默后,贺嘉树扭过头看向程星灿,黑乌乌的脑袋在灯下垂着,露出一节白皙的后脖颈。今晚被酒水浸过的嗓子忽地润了,喉结滚动,怔怔的看了几秒,觉得不太对劲,迅速移开视线。
“程星灿。”
寂静的车内终于有了低哑的声音。
“贺嘉树,你真的拿我当朋友吗?”程星灿依然垂着头,木讷的从嘴里发出声音。
他看不懂贺嘉树什么意思,仿佛从贺嘉树那里得到最多的是羞辱、诋毁与不屑,尊重与平等不曾存在。
“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呢?”
贺嘉树被问住了,因为他确实对程星灿的态度有时候很恶劣。顿了两秒,想要辩解,又无从辩解。他对其他人不这样,容忍度很高,为什么对程星灿一个人态度奇怪又恶劣?
为什么?
“朋友吧。”
一个‘吧’字透露出贺嘉树对‘朋友’的不确定,程星灿听出来了,心里感到悲伤低落,原来连朋友也不是。
“贺嘉树,我也有脾气的,我不是没有情感与情绪的玩偶。听到难听的话我会伤心难过,会生气,会问问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如果有一把刀子插在我身上,我会疼的。”程星灿嗓音沙哑,眼眶酸涩难受,“上午你为什么让我滚呢?你讨厌我吗?如果是,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呢?你……是不是觉得没说够?”
“不是。”贺嘉树着急的否认。
“那你来干什么呢?”程星灿问。
“我……”来干什么呢?贺嘉树哑语。
程星灿扭过头,冷寂的眸子平淡的落在贺嘉树的脸上,“贺嘉树,你要和我道歉吗?”
贺嘉树这种富家少爷,娇生惯养长大的,恐怕最缺的就是向人低头,要他道歉无非是异想天开。程星灿知道这一点,才会故意说让道歉的话。一直以来他确实很喜欢贺嘉树,但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扎进贺嘉树的漩涡之中。贺嘉树让他生气,他想要贺嘉树的道歉。
这个请求令贺嘉树特别诧异,当了17年少爷,上面长辈宠着惯着,任他为所欲为,压根不知道道歉是什么。程星灿是第一个让他道歉的人,不是亲人,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一个同学,不,比同学好点的关系,算得上朋友。
下意识中他要说操,对着程星灿无风无雨的眸子,哽了回去。
“你让我滚。”程星灿开口,“你刚才在电话里,说话很难听,你看不起我。”
贺嘉树一手抓住方向盘,面对程星灿的陈述,很烦躁。他不想道歉,但又不得不这样做。程星灿和身边那些讨好他的人不一样,他真的会离开,没有他贺嘉树,还有萧直、高天宇和许艺洲,甚至裴淮还舔他,恐怕不愿意,黎呦也是他的选项。
“道个歉就好了是吧?”他挣扎着问。
程星灿嗯了声,又补充道:“贺嘉树,我不会得寸进尺,所以,你道歉就行了。”
还算识趣。贺嘉树舒坦些了,张口就说:“对不起。”
音落,热意席卷了他的身体,整个脸刷地红了。内心更是尴尬不自在。
程星灿震惊了片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眉目间有了笑意,在贺嘉树眼里,比瑰顶公馆的烟花秀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