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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壮志难酬挖鱼塘,虚构情节登报纸 ...

  •   “秀秀,我带你去见我奶奶,你去么?”陈思农见母亲和田大婶聊得开心,问郭红秀。
      郭红秀点点头,站起了身,随陈思农一起向门外走去。
      田大婶看着他们俩出了门,问周月娥:“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没听到么?看他奶奶去了。”周月娥说,“他最疼他奶奶了。”
      “第一次来就带她去看奶奶,思农还挺有良心的哦。”田大婶赞叹,“大家都说他是迂腐子,我看一点都不迂,迂的人哪会想到这一点。”
      陈思农的奶奶姓朱,大家都称呼她朱婆婆。她嫁到陈家村来没享过一天福,老伴和她一起把儿女拉扯大之后病逝了,一直独自住在原来的土坯房里。她的口粮由两个儿子提供,自己种点菜,养几只鸡,就这样熬到现在。
      “奶奶、奶奶……”一进门,陈思农便提高嗓门喊。
      朱婆婆耳朵有点“便宜聋”(耳背),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坐在火桶上侧过了脸,见是孙子陈思农来了,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奶奶,您好。”郭红秀走上前去,握住了朱婆婆枯枝般的手。
      “你是……”朱婆婆从没见过郭红秀,上下打量着她。
      陈思农笑着解释:“这是我的老同学,也是你的孙媳妇,嘿嘿。”他知道现在说这个话还有点早,自己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
      “哎呀,哎呀,”朱婆婆一听是陈思农带着女朋友来看她了,随即从火桶上吊下了三寸金莲,要去做吃的。虽说朱婆婆膝下孙子有四个,但这是头一次有孙子带女朋友来看她,她岂能不激动么。
      “奶奶,你坐着不要动,你下来干什么呢?”陈思农搀扶着她,不让她下火桶。
      “头一次来,我做奶奶的总要表示一下,煮碗面条给她吃。”朱婆婆坚持要下来。
      郭红秀说:“我们是来看您的,不是来麻烦您的,天冷,你还是坐在火桶上吧。”
      火桶是一种烤火的用具,用杉木做的,里面放个瓦盆,瓦盆里放些未完全烧过的硬木柴火,再用瘪谷覆盖,人坐在火桶上特别暖和。如果瘪谷里掺些茶子壳或花生壳,一天到晚火都不会灭。一盆瘪谷加些杂物能燃烧一天,主要是火桶不通风,也就燃烧得慢,倘若燃烧得快也不行,人坐在火桶上太热了也受不了。这种取暖的用具也不知是谁发明的,充分利用了气流对燃烧物产生的影响。
      老年人非常讲究礼数,不让她下去做点东西给郭红秀吃,坐在火桶上惴惴不安。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郭红秀急着要走,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到朱婆婆的手里,说:“奶奶,我来得匆忙没有买东西,给两百块钱您,您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哦。”
      两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有的人家一年忙到头也剩不下这么多钱,朱婆婆坚决不要,说:“不要给这么多,我没地方花,你就给两块钱吧。”
      “奶奶,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是孙女孝敬您的,您拿着。”郭红秀双手握着朱婆婆的手,说,“奶奶,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以后再来看您,您多保重身体。”
      “你这闺女咋这么好呢?”朱婆婆的眼泪流出来了。
      “奶奶,你不要哭了,秀秀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陈思农见奶奶感动得哭了,心里不是滋味。
      “来了,见面礼还是要给点,不要走,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朱婆婆把两百块钱塞在外衣口袋里,下了火桶,走进了幽暗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朱婆婆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捏着两个现洋,塞到郭红秀的手里,说:“这是我陪嫁过来的,送给你。”
      这是朱婆婆压箱底的老家财,意义重大,郭红秀无论如何不肯收。
      在农村,爷爷奶奶把老家财传给孙女的比较多,还没听说传给孙媳妇的。朱婆婆做出此举,证明非常她欣赏郭红秀。见郭红秀不肯收,她急了,说:“思农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好,经常给我弄柴火,挑水,如果指望别人,我怕是早就走了。你选对人了,奶奶心里高兴,两个现洋,不传给你传给谁?”
      朱婆婆这份心意太沉重了,可不收下她还会伤心,郭红秀手里握着沉甸甸的现洋,说:“奶奶,谢谢您了!”
      郭红秀含泪告别了朱婆婆,天都快黑下来了,不能再耽搁了,得赶快回家去。见她要走,周月娥将装了十个鸡蛋的塑料袋子交给陈思农,说:“熟的,你送秀秀回家,别忘了给她。”
      一路无话,到了太平观路口,郭红秀说:“思农,不要再送了,你回去吧。鸡蛋我拿走,两个现洋你拿回去还给你奶奶吧,这份情我真的承受不起。”
      “秀秀,要还你自己去还,好么?”陈思农心情比较沉重,说,“奶奶身体不好,我都不知道她还能熬多久。她把压箱底的东西送给你,一是相信你,二是认可你。你用你的善良感动了她,为什么又要让她心有遗憾呢?收下吧,哪怕我们到头来走不到一起,你还是我奶奶的孙女。”
      “那你心里把我当什么人?你要说实话。”她目视着他。
      “除了你还有谁,在我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没有空间了。”陈思农心知肚明,说,“今天,你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来我家看我,我很感动,谢谢!也许,有那么一天,我真的疯了,或者流落在街头,你不要同情我,不要流眼泪,因为那时我真正地解脱了。”
      “思农,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郭红秀听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秀,我爱你。你不要难过,回去吧。”陈思农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路口。
      郭红秀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又凄凄惨惨、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她知道,陈思农不是信口雌黄,凭他的家境,凭他的性格,凭他的能力,最终的结果不是疯癫就是流浪。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证明他的心里很苦,可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今天,陈思农正好完成了书稿,郭红秀就来了,他感觉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心想:“为什么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写完了书稿才来呢?真是冥冥之中啊。”
      书桌上厚厚的书稿,是他抛开一切,废寝忘食,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会不会被人认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太累了,倒在床上,不再去想什么,只想一觉到天明。
      次日一早,他带上书稿,登上绿皮火车赶往省城。他要去找出版社,给那里的编辑看看自己的作品,有没有达到出版的水平。
      在陌生的大城市,他身穿褪了色的中山装,脚踏解放鞋,走在大街上,显得与路人格格不入。几经周折,他终于问到了出版社的所在地,知道坐几路公交车,然后顺利的到达了那里。
      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得知他是特意从乡下赶来的文学追梦者,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有些佩服。审书稿当然要些时间,小伙子叫他过一个礼拜再来,到时再告诉他能不能出版。如果达到了出版的水平,就要再商议出版的事宜。
      过了一个礼拜,他又登上绿皮火车,去了省城一趟。接待他的依然是那个小伙子,小伙子直接把书稿给了他,说:“你精神可嘉,但出版社也不能随便出版作者的书稿,一要贴近时代,二要有教育意义。你写的东西真情实感有,这点很好。我个人建议,你暂时不要写长篇,先写短文试试看,继续努力吧。”
      这就等于说,他写的书稿还没有达到出版要求,毫无价值,算是白写了。虽然他早就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心里还是失落落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他的双脚都差点迈不开步子。
      现在怎么办?放弃还是继续?他茫然了。
      回到家,他没有把这件事情讲给任何人听,也没有告诉郭红秀。暂时,他不想再写东西了,想让大脑休息一下,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干农活上。
      家里还有半亩地的红薯未挖,干枯的藤条都被别人家的牛啃光了,再不去挖连红薯都会被人挖走。这件事情周月娥和陈厚仁唠叨了很多次,但他说家里的红薯本来就没地方放了,让那些留在地里还不会腐烂。
      陈思农本就土生土长在农村,红薯一直留在地里肯定不行,家里再多也要挖起来。
      他先在家旁边的一个高地上挖了一个洞,在洞里铺了些稻草,再去挖红薯。他一个人去,谁也不叫。
      半亩地的红薯真的有那么多,他上午挖,下午挖,摸黑也挖,挖了三天三夜才挖完。挖回来的红薯一个地洞根本装不下,他又挖了两个洞才勉强装下了。
      在野外挖洞贮藏红薯是比较传统的方法,红薯放在洞里,洞口架上木棍,铺层塑料布,放上稻草,再盖上土。这样做既可防水,又可保温保湿,不是破了皮的红薯留到明天开春时也不会腐烂。
      大家见陈思农一个人把半亩地红薯挖起来了不说,还挖了三个地洞把红薯贮藏了起来,感觉他变了,变得比任何人都勤快了。
      田大婶还有点正义感,对大家说:“你们说人家迂腐子,好吃懒做,现在你们和他比比看,谁有他吃得了苦。他谈的那个女朋友,方圆十里都找不到比她漂亮的。”
      红薯挖完了,陈思农也没闲着,开始在自家承包的稻田边挖鱼塘,准备养鱼。那块稻田正对着他家的大门,如果挖了一口鱼塘,菜园浇水也方便,再养一群鸭子,不愁生活改善不了。
      挖鱼塘可不像挖红薯,那可是大工程。他也不要任何人插手,一个人挖,挖出来的土用土箕挑回来往家门前一倒,把那里的洼地填平,筑起了一个土平台,一举两得。
      之前,儿子什么活都愿意做,整日窝在房间里写东西,现在反过来,吃了饭就去挖鱼塘,周月娥心里高兴是高兴,但也怕他累坏了身体,劝他歇一歇,结果劝不了。
      陈思农披星戴月,夜以继日地拼命挖鱼塘,就是想赶在开春前把鱼塘挖好,因为春天雨水多,根本挖不了鱼塘。况且,春天正好是下鱼苗的时候,必须抓紧时间挖。
      半个月下来,鱼塘的雏形出来了,只要再往下挖一两米深,便大功告成了。
      眼见快过年了,陈厚仁和陈思农一起挖,这下挖得快多了。
      腊月二十二那天,陈思农看了看挖好的鱼塘,脸上露出了笑容。只等春天到来,雨水将池塘灌满,放入鱼苗,再在池塘边栽上几棵果树,他的计划便圆满完成了。
      写长篇小说太累了,写出来还出版不了。陈思农听从了出版社那个小伙子的建议,写起了散文和诗歌。前些天,他将自己挖鱼塘的事情写成了一篇散文,投稿到市级报刊,未抱什么希望,不料命中了,报刊采用了他的稿子,得了五十块钱稿费。这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一有时间又拿起了笔。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他觉得就应该这样写,倘若挖鱼塘的稿子没有把郭红秀假设进去,不写和恋人一起挖鱼塘共创美好生活,就感动不了读者,编辑也不可能采用他的稿子。为了一点稿费去虚构情节,他有点脸红,心想:“虚构即虚伪,可不这样写没人买你的账啊。”
      这段时间,他的全部精力放在挖鱼塘上,没有去找过郭红秀,郭红秀也没来找过他。现在鱼塘完工了,马上过年了,他觉得有必要去和她见一面。
      为了让郭红秀高兴一下,他去找她时特意带上了样刊,准备给她看一下自己发表在报纸的文章。当他赶到酒厂时,遗憾的是,看门的大爷说酒厂早就放假了。他不敢直接去她家找她,想通过廖小花传一下话,看她愿不愿意出来见一下面,想了想还是算了。
      “算了吧,她放假了都不来找我,证明并不想见我,我又何必去找她呢?若是就此慢慢冷淡,又何尝不是好事。”他耷头耷脑地骑着自行车往回走,提不起半点精神。
      还是在铁路道口边,陈思农遇上了老同学黄大龙,两人停下来聊了一会儿天。
      黄大龙和廖小花订了婚,成了太平观的姑丈,自然经常会去廖小花家。廖小花离郭红秀家很近,两人有事没事喜欢聚在一起解解闷,所以廖小花最清楚郭红秀的情况。黄大龙和廖小花在一起,郭红秀的一些事情她也会告诉他。见到陈思农,黄大龙说万长根和郭红秀可能都已经订婚了。
      闻听此言,陈思农如五雷轰顶,像截枯死的树桩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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