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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田假四十余日,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尚书府后院的玉兰树已倾盖,陆夫人端庄坐在树下的软榻边纳凉,一旁的少女却整个身子都陷在摇椅中,双手高抬捏着本书,翘着腿一晃一晃的,懒散得不行。

      看到好笑之处不仅自己笑个不停,还要支起身子来给她娘亲也看,笑盈盈的神情灵动万分,腕间的铃铛细细响动。

      陆尚书下朝慢步走开,瞧自己没心没肺的闺女,像是半分没将他上回说过的事放在心里。

      他无奈惯了,换了副温柔神色走近母女二人,躬身轻言细语道:“芊芊乖宝~爹娘上回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去。”少女毫不犹豫地脆声答道,偏头睨了自家老爹一眼,晃着摇椅就翻身背了过去。

      笑意一下凝在脸上,陆尚书围着摇椅转了个圈,又凑到自家闺女面前笑问:“……当真不去?”

      “不然呢?”她捏着书册,往上抬了抬遮住爹凑近的大脸,不想再说话了。

      开玩笑,才放假就莫名其妙突然告诉她,爹娘将上门提亲的人赶出去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自己其实有桩放发霉的亲事?

      这个年纪做什么不好,她明年还要参加会试呢。

      噢,陆知鸢恍然大悟。

      此桩婚事定是对她金榜题名的考验,万万不可被影响到了。

      陆尚书看自家女儿冷漠如初的表情就知道此事不成,捂着胸口语重心长地道:“芊芊乖宝,这、这这这怎么能不去呢?这可是陛下当年指腹为婚定下的亲事啊?”

      “况且、况且只说先见面接触一下嘛,若是乖宝实在不喜欢,咱们再另作打算……”

      “不可能会喜欢,”陆知鸢再次坚决表示拒绝,“爹,这太突然了,从前怎么就没听你们提起过?”

      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音信,突然就又拿亲事出来说,她爹娘白养她这么大了又不上赶着送去嫁人。

      陆知鸢皮笑肉不笑,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她的“未婚夫”给占了。

      陆尚书转头与夫人对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自然是提起过的,只恐怕自家闺女已然不记得了。

      当年陛下虽不过口谕赐婚,但两家却交换了信物。

      可没过几年对方就南下去了东郡定居,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也算是皇室姻亲,自然不好得罪,陆家拿不准他们心思,便也当作忘了此事。

      没想到现下那家人回京安顿好后,又送来了拜帖重提婚约。只不过因着她上学忙碌,才压着不提罢了。

      陆知鸢叹了口气,心道让爹娘这般为难也不好。她坐起身来缓了缓,叉着腰蹙眉沉默良久。

      刚才爹娘是怎么说的来着。

      “家世显赫?”

      爹重重地点点头。

      “温柔体贴?”

      娘也附和点点头。

      说的好听。

      陆知鸢摸了摸下巴,估摸着就是个纨绔浪荡,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她表情一言难尽地看向自家双亲,心底各有各的顾虑,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再说话。

      她还准备去青州陪陪祖母,不想浪费心思在与人相看上。

      终是陆尚书忍不住叹气道:“乖宝,咱不着急决定。天色不早了,咱们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说罢,便示意陆夫人哄着人先回院子睡下。

      陆知鸢将信将疑,原本不想让爹娘为难,还有些犹豫不决。

      却不想当晚就做了噩梦。

      梦中的她嫁作了人妇,年纪轻轻就被困在后院,夫君没收了她的笔墨不准她再读书写字,恶毒婆母还整日端来巨大一盆脏衣让她搓洗。

      寒冬腊月的,十指都被冷水冻得绯红。

      蹲着洗衣裳久了腰有些酸。

      陆知鸢用冷到没什么知觉的手擦了擦汗,再向身后摸去,背上竟还趴着个在哭啼的小娃娃。

      ……!

      “不行不行!”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拍拍胸口,差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什么破梦。

      陆知鸢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心底细细琢磨着,干脆起身翻箱倒柜着理了理爹一块娘一块兄一块姐一块攒下的私库,这才有了个底。

      天才蒙蒙亮,原本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二小姐竟毫无征兆地早起了一回。

      阿姐新在大理寺就任少卿,近日事务繁忙,已是一连好几日歇在官署里。

      “将信速速送去大理寺给阿姐,就说火急万分,记得让她快些答复。”

      侍女怔怔看向反常的二小姐,抬头一看太阳似乎也没打西边出来,也不知这是要闹哪一出,只楞楞点点头接过书信,就往府门而去。

      陆知鸢抱手倚在门框边上,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又回头一掀床帐埋头进了被窝里。

      这一觉睡的极沉。

      陆知鸢醒来坐在榻上,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二小姐,东西送到大理寺了,大小姐她正忙着,只看了一眼便说允了。”

      “知道了!”

      陆知鸢跳下床,看着一旁昨夜摘下来的鱼纹玉佩,终是叹了口气,又拿回来重新系在了腰上。

      这玉佩原是双鱼样式,她自小随身戴着长大,幼时被她不慎从中碎裂成了两半,便干脆打磨成了两枚鱼纹玉佩,后来又将另一枚送给了旁人。

      直到几日前爹娘提起婚约之事,她才知这竟是当年对方定亲送来的信物。

      自古玉碎不能瓦全,看来冥冥之中早就说明他们就没有缘分,何尝不是这段亲事不成的征兆?

      她一鼓作气挎上包袱,拍拍衣裳站起身来,猫着腰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阿姐都允了,那她就不算不辞而别。

      什么高门大户,什么家世显赫温柔体贴,陆知鸢扯了扯嘴角冷笑。

      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傍晚用饭时大闺女都从大理寺回来了,大公子也难得一块回府,但却不见自家二闺女。

      陆尚书奇怪着呢,命人去后院看看。

      侍女推开门,房里头虽点着灯,却是空无一人。

      桌上只留着字条,道自己实在思祖母心切,大孝孙儿放假就是该多陪陪祖母。

      陆尚书看后气得两眼一黑,险些就要背过气去,哆嗦着手拿着字条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哭丧着挤出来一句:“……也不知道我乖宝出门带够了银钱没,万一路上碰到歹人可怎么办啊……”

      “爹,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妹她聪明着呢。”

      陆淳雁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饭,嚼着嚼着又抬头对上自家兄长一眼看穿的视线,表示无辜地摊了摊手。

      她咽下这口,依旧假装不知情地耸肩道:“东郡谢氏,兄长应当见过了吧?要我说,小妹应当还是自己一个人最自在。”

      轮椅上的陆长公子轻摇了摇头,望向院中笑而不语。

      陆淳雁一噎,心想好在大理寺同僚们都比她兄长好说话多了,转头又道:“对了,近日京郊起了桩悬案,卷宗诸多疑点,正好请教请教兄长……”

      …

      随手摘了朵山茶,素白的指尖一片一片地无聊拔着花瓣,稀稀拉拉地落在走过的石板路上。

      袖口滑落到手肘,露出少女腕上戴着的长命红绳,与肤白的雪色相映。

      四粒玉珠间,系着一颗小小的镂空铃铛,一般时候藏在袖中,若非亲近,旁人是听不见铃铛晃动声响的。

      春风拂过衣摆,吹得衣袖翻飞,嫩红的山茶花瓣从手腕上的红绳划过,伴着铃铛的轻响。

      又再被风吹远。

      少年将从天而降的山茶接个满怀。

      京城没有宵禁,此刻街市繁华,来往马车众多。

      少年勒紧缰绳策马在前,宝蓝绦带束发,目若朗星。虽是一身明黄缎衫的打扮,却掩不住周身的凌冽肃杀之气。

      他仰头去看,刚刚那从二楼掷花的娘子已是害羞得垂下了头。

      好友策马上前与他并行,二人一并经过闹市,到了几乎无人的城郊。

      忍不住侧身问道:“允策,你真就这么走了?”

      少年好笑道:“不走等着被我娘压着去相看?”

      好友挠了挠头表示不解:“与小娘子相看有什么不好的……伯母是怎么说的来着?”

      像是不觉调侃,少年懒洋洋地随口道:“门第簪缨。”

      “还有呢?”

      “端庄贤淑。”

      少年好笑道,估摸着就是个笨手笨脚,柔弱骄蛮的世家小姐。

      门第簪缨,端庄贤淑。

      好友琢磨着道:“这么听起来,好像去一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也真是奇怪,伯母怎就突然非要你去相看。”

      少年岂会不知自家母亲是何想法,不过是觉得有了家世便能早些定心下来。

      他想起在东郡时站在甲板之上,身后是数百艘战船巡航,春冬的江风格外凌冽,但众将士们都迎风巍然不动:“左右都是耽误人家,京中娇养长大的贵女,可受得了东郡江上的风浪?”

      好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连他都受不了,更别说京中娇滴滴的贵女了:“……也是,不如少些麻烦。”

      更何况此番谢尧不过是暂回京中,谢家根基在东郡,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不过此行还是有些令人担心,他提醒道:“青州山匪近年猖獗,又易守难攻,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你此次前去,要当心才是。”

      少年点头道:“此事我先前就应下了,不算一时兴起。我娘若问起来,直说便是。”

      “走了!”

      他爽朗一笑,抬手向后挥了挥。

      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

      “听说了吗,最近那些贼人又开始下山了……”

      身旁人凑近低声道:“是吗?坏了,我还有一批货没运回城里,万一有什么意外损失可就惨重了。”

      “那可得快些,这也说不准,总之还是快些运回来才放心。”

      路人叹气道:“是啊是啊,黑风寨猖獗数年,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你我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自然能躲着就躲着了……”

      他们口中的“黑风寨”,便是青州辖区内最令州府头疼之处了。

      据说官府四次派出剿匪皆是不成,总之这些土匪深入山林易守难攻,又狡猾得很,的确难以连根拔起。

      陆知鸢一路南下,现如今所在的不过一个边陲小城,在进城时便听闻了此事。此地比不得皇城脚下安稳,她想了想,打算还是快些赶路去青州主城。

      话虽如此,但自己应当也不会倒霉到半路遇上土匪吧。

      陆知鸢自觉机灵,一般坑蒙拐骗是上不了当的。

      起初是这么觉着。

      直到被面善车夫忽悠上了一辆出城的马车。

      陆知鸢掀车帘,与里头本就坐着的两位女子面面相觑。她不太习惯与生人共乘,顿时又有点想后退下来了。

      面善车夫挡在她上马车的位置,让她没有落脚的地方,依旧笑眯眯地保证道:“姑娘放心,去青州嘛……马上就启程了!”

      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陆知鸢全当是人多了自己不自在,回头看向车夫肯定的表情,艰难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里在角落坐下。

      有些尴尬。

      陆知鸢抱着纸袋,里头是她刚买的红糖馒头,率先开口问道:“……吃馒头吗?”

      两位姑娘这才回头看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让她自己饿了多吃些。

      她便没再说话了。

      心想反正车夫说马上就启程了。

      但没想到这个“马上”,一等就是快一个时辰。

      陆知鸢坐上来的时候,本就有两位女子在了。

      进来第四位的时候,她稍稍头疼了一下,马车虽然宽敞,但三个人还好,四个一齐坐着就稍显逼仄了。

      进来第五位的时候,她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张了张唇有些欲言又止,默默低头再啃了一口红糖馒头。

      进来第六位的时候……

      马车上的姑娘越来越多,到最后都挤得有些坐不下了。

      陆知鸢从角落里跻身出来,大喘了两口气。

      如今因着黑风寨的事人人自危,百姓都赶着出城,这车夫要价不低,未免有些太贪得无厌了。

      陆知鸢尴尬笑着挤到车帘边上,刚一掀开帘子,便被三道银光晃到了眼睛。

      “怎么,想下车?”

      车帘外齐齐站着三位壮汉,将她眼前的去路挡了个个干净。

      害,原来是腰间出鞘的银光,难怪这么明晃晃的。

      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陆知鸢咽了咽口水,尴尬笑了笑。

      于是飞快地摆了摆手,又默默放下了车帘,猫着腰缩了回去。

      这时车内有姑娘忍不住低声呜咽了起来。

      陆知鸢僵着身子,脑袋难得转得飞快。

      糟糕,好像上贼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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