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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春风(上) ...

  •   萧隐樵回来的时候,元成正叫了李申在书斋里,吩咐他将微缩易经等几样作弊的什物找人私下里交给魏云庭魏翰林,李申应了差,躬身退出去了。萧隐樵奇道,“直接交给杜尚书不就得了?怎么还绕个弯子?”
      “忠臣老仆……何苦增其烦扰?”
      萧隐樵张了张目,随即明白:忠义之人多自律,不需鞭策,做事自然是殚精竭虑,务求圆满,一旦被人看到了错失处,即便无人针砭、无伤大雅,他们自身可难免愧责不已,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担当重任的人往往都有各自的行事之规,并不愿旁人插手,杜尚书怕也脱不了这个窠臼,故此事让魏翰林出面可谓两全其美,既可堵弊端,又不至令杜尚书不豫——魏云庭是春试的副考官之一,查问、发现疏漏之处报于杜尚书本就是职责所在,“殿□□恤!只是……”他揶揄,“是对谁都如此、还是仅因那是杜尚……”
      “我公、私向来分得很清,你没觉出?”元成自傲。
      萧隐樵哼了一声,若有所思,“殿下先些时候曾说杜教习‘现时还未看重我,往后却会’,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您所愿了。”
      “是么?”元成放下了手里的公文,“从何能知?!”
      “你们撞在一起那一下子,杜教习原本是要抚自家的额的,听到您呼痛,她立时就只顾着看您而不顾她自个儿了。”说罢盯着元成,眼见元成神情渐变,由乍喜而至悔、怜交集,微哂,“殿下不必追悔了——您有多疼,杜教习就有多疼。”您若是装的,那杜教习自然也无碍,可不管您是不是装的,杜教习不知情,她都是先顾着您了。
      “我踩她那一脚……”元成想的显然和萧隐樵不大一样,可也显然要比他想得多。
      “您平素若不是用踢死马的劲道儿走路,那一脚伤不了她的筋也动不了她的骨。”萧隐樵淡淡——他也真是服了,他已尽可能把元成往腻歪处想了,元成却还能比他想到的更腻歪。
      “我就是高贵她,见不得她受痛、受屈,如何?!”元成立起了眉。
      “您随意!”
      萧隐樵才不在乎——太子殿下“见不得她受痛、受屈”,那令她吃痛的一脚却正是太子殿下他给的,且这会儿再怎么心疼也于事无补:他又不能追着去赔情、去安慰,显然是满腔郁结无计可消了,才会如此可笑地挑衅,“殿下,那您接下来……是要讨论公事了还是接着谈您的私情?”
      元成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萧隐樵的真意何在,敢情——他那般热心地说起德琳不过是要请君入瓮!眸光微闪了闪,木了脸,“人你已见过了,说说吧。”
      萧隐樵仔细看了看他,未看出端倪,肃容,“极美,不负盛名;沉稳、凛然,令人不自主心生敬意;与殿下站在一处……,相得益彰。”
      元成听罢未语,垂目翻了一页公文才道,“那我说非她不可……你是赞同的了?”
      萧隐樵揖手,“……只是暂且找不到反对的缘由。”
      他有不好的预感,话中便留出余地,谁知还是醒觉得晚了,元成已正色对了他,“既不反对,我和她……何时能如你吉言‘站在一处’,就全靠你费心了。”
      萧隐樵无语:他的“站在一处”与他说的“站在一处”是一回事么?!可……细究起来,也无什么大不同吧——先前他原本想说的就是“珠联璧合”,不过是话到口边硬改成了“相得益彰”:谨慎使然,他深知自个儿说话的分量,很怕匆匆一面会误判了人。回头看,这份谨慎实在是多此一举,元成对那位杜教习抱持的早已是势在必得的心,就算他反对……也不过是多增些波折罢了……
      萧隐樵自嘲苦笑,元成可已抽身事外,“你来看户部上的这折子,赋税要变人均制为按资产征收,商重农轻……有点儿意思,来,你来看!”
      他还真是公、私分明得紧,烫手山芋往外一扔就转论起国家大事!萧隐樵腹诽不已,还是移步过去,只心中想着他或该抽空回师门一趟了。
      不提元成和萧隐樵在这边斗智不休,那边德琳回到桃山云舫的时候,帝、后都已来过又走了,妃嫔亦多随之散去了,余人则三五成群徜徉花海,闲话的、戏耍的,无不轻松自在,德琳寻了一圈,未见李蕙的身影,倒是看到元沁和馨平公主等领着宫人在逍遥亭那边放风筝,想起瑶筝也是好这个的,便要过去,却在半路上遇到谭玉君和瑜妃,听到她要寻的人,谭玉君摇头,说陆教习被安王、宣王他们邀去骅骝苑跑马了,宁王妃……她看了瑜妃一眼,笑道,“宁王殿下贵体有恙,他夫妇二人已告辞出宫了。”
      德琳见她和瑜妃笑意古怪,料有蹊跷,不愿招惹,故只是含笑道谢,又向瑜妃行礼作别。瑜妃端立着看她行了礼直身,抿唇对谭玉君笑,说“果然还是杜教习难得,什么时候都这么本分大方。”谭玉君闻言“嗤儿”的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德琳时眉目间一片生动,倒是瑜妃未再多言,居高临下地对德琳点点头,搭着谭玉君的手自去了。
      德琳暗暗蹙眉,心道这二人实在无礼,可看谭玉君的样子并无恶意,瑜妃的话中有话显然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她若要计较,却未免是自寻烦恼,这么想着,倒是放下了不快,只疑惑她缺席那一阵子不知出了何事,竟让这二人像捡了笑柄。
      德琳原以为这事或就是桩无头公案,谁知过后不断有人说起寒食会的种种,从元沁、韩颖、瑶筝等人的嘴里,德琳竟拼出了事情的大概:
      当日里,嘉德帝在前朝宴罢群臣便携宁、宣、安三王到了桃山——寒食赐宴是便宴,故用时不多——不一刻后,瑜妃也到了,淑贵嫔说瑜妃娘娘不是足疾复发么、怎么还过来了呢?瑜妃道阖宫欢庆的日子,我哪能因小恙就不过来?再则说了,哪位公主的成人宴曾蒙陛下御驾亲临?难得今日陛下破例,咱们就是爬也得爬来共襄盛会啊。
      柔妃听了忙笑,说姐姐又顽笑,陛下整日忙于国事,哪能事事都到?况且陛下未到,不是有皇后娘娘从未落下吗?记得华昌公主成年的时候,娘娘赐的绿松石……
      她话未等完,淑贵嫔却插了嘴,依旧对瑜妃道,谁说破例?当初安国公主办乞巧宴的时候,陛下可是和皇后娘娘联袂莅临的,娘娘难道忘了么?可也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也难怪娘娘的记性大不如从前了。
      瑜妃被她噎得一顿,随即笑道,也是,那时候淑贵嫔还是韶华芳年,如今……真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回不到那个好时候了啊。
      几位嫔妃言来语去,机锋渐现,原作未听的仁慧皇后停下了手里一直把玩的玉柳叶,嘉德帝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蠢!”
      安国公主元沔一直留意着帝、后的神情,见此大约看出嘉德帝是不想让皇后娘娘烦心,遂接口笑问“父皇您说谁?”
      嘉德帝道,“美景当前不知欣赏,美食在案不知享用,丝竹萦耳不能静心,凡此种种,皆可谓‘蠢’!”
      嘉德帝轻描淡写,此前言语最欢的几位妃嫔却都噤了声,嘉德帝若无其事,只问乐平公主元湘还有何新奇的安排。元湘道“新奇不敢说,此前亦不知父皇会驾到,故并未做特别的准备。不当之处,还请父皇看在女儿初担大事的份上,多加海涵。”
      她铺垫完了便行礼归座,自有徐若媛指挥人将乐舞之类一样样呈上——都是她和燕云秋悉心斟酌过的,摒弃了宫廷筵乐惯见的繁复华丽,单从教坊司精选了十多位擅笛、箫、笙之道的清秀女乐工,年纪都在十八、九上下,着了春衫罗裙,或立或坐于桃花林海中,悠悠然地吹出《万年欢》、《春满园》,光是看着便令人眼前一亮,再加上这几套曲子宛转悠扬,和着春日里的暖风细细,直叫人的心不自主就跟着柔软下来。待其后的瑶筝和韩颖一个执双剑、一个持长绸,矫矫兮若游龙、翩翩兮似惊鸿地共同献上了一舞,嘉德帝已然开怀,叫着元湘,连赞这个好,说能想、敢想到把刚与柔结合到一处已是别出心裁,能编排得如此浑然天成就更是独具匠心,好、好、好!
      皇帝陛下赞不绝口,余人焉有不附和的道理?何况还是真的好!于是原本有些冷落的气氛便又热闹起来,柔妃等人更是变着花样地称赞乐平公主灵慧过人,乐平公主赶紧辞谢,笑称不敢居功,这都是徐教习她们费的脑筋。
      徐若媛闻言忙急步出列拜倒,说公主谦辞了,借寒食会之际叩谢天地春晖、祈佑盛世永昌是公主的意思,她不过是在细节处尽了些心力而已。她语声柔亮,言词恭而不怯,嘉德帝听了很觉入耳,亲口赐她平身。待徐若媛一站起来,嘉德帝可就想起她是谁了,侧顾仁慧皇后道,“这位湘儿的教习……不就是元宵夜的百花仙子吗?朕当日里还赞过她的,说……”他凝目回思。
      “美而不艳,清而不妖。”仁慧皇后笑着替他续上。
      “正是!还是皇后记得清。”嘉德帝与仁慧皇后相顾一笑,又对徐若媛道,“当日在城楼上看得不十分分明,今日一见,朕果真未曾谬赞!”
      嘉德帝此言一出,徐若媛自是要跪拜叩谢,——“你未见当时那些妃嫔的脸色,”说及这一段时,韩颖咂着舌笑,“我看当时除了皇后娘娘和云贵妃,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笑着的,也难为了咱们那一位,要是我处在她那么个情形下,只怕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布了,可人家一点儿方寸不乱,我当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谁知她过后怎么想的去请宁王为她抚琴……”
      ——原来徐若媛跪拜的时候,嘉德帝忽想起当日百花仙子也曾在花车上起舞,而城楼上观礼的人都只看了片段,兴之所至,便叫徐若媛不妨把那日的舞蹈完整地跳一遍。徐若媛欣然领命,及至与在场的教坊乐工们一合,才发觉谁都不会那首《凤翥》改编成的曲子,而要现去乐坊传人过来,少到家也得两柱香功夫……
      眼见徐若媛急得头晕眼花了,燕云秋忽想起个人,提议不若请谭教习帮忙?谭玉君精音律,且甚喜那首曲子,和她们一处排练元夕巡游时,还专跟乐工们习练过。她一提,瑶筝和韩颖都想起来了,瑶筝拔腿就要去叫人,徐若媛却一把扯住了,摇头道“谭教习擅长的是琵琶,不合用来做舞乐”。不等燕云秋再说,她又道“我自有主意”。言罢不等诸人反应过来,便在众目睽睽下行至宁王元俭案前,蹲身施礼,“殿下,若媛斗胆,不知可否请殿下屈尊操琴,与若媛共同为陛下和皇后娘娘重现元宵夜百花之舞?”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她动,这时纷纷去看元俭。元俭微微错愕,随即离席,面向上座的嘉德帝和皇后娘娘行礼,口称“儿臣罪过”,说是前日骑马时控缰不慎,扭伤了手腕,因怕父皇母后担忧,不曾禀告。言罢撩起袖摆,果然腕上一圈圈裹着药布——此等情形自然是无法弹琴的。
      仁慧皇后一见,连叹“怎如此不小心?”又薄责李蕙不该跟着隐瞒,又问是谁看的、用的药可中用?李蕙早也离席跪下了,偷觑了元俭的脸色,惶愧不安地回着皇后的话。元俭对她笑了笑,接过话,自对皇后和嘉德帝回禀说太医已确保无碍,休养两日便好了,只是扰了陛下的雅兴,不胜惶恐。
      嘉德帝摆手,道一时起意罢了,你好好养伤,勿令朕和你母后挂心是正经。随后命宁王夫妇和徐若媛都起身,这一节也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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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春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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