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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雪融(中) ...

  •   三个人正各有所忧、一筹莫展,元成身边的人来传话,说请寿昌公主的教习即刻随同太子殿下往魏夫子府上一行。元沁一听又惊又气:她以为这是元成为防她再插手而使出的釜底抽薪之计,小性子顿时被激起来了,明知不可为也要加以阻挠,“即刻?我这儿还有事要杜教习做,一时半刻的走不开!要不然,她的事你来做?”

      传话的人暗自叫苦:寿昌公主刁蛮起来有多难缠在宫中可是有口皆碑,一面在心中怪自个儿出来前未细看看黄历或占上一卦,一面赔着笑,再三请“公主体恤” ——公主难缠,太子爷可也不是菩萨,公主要真不放人,他也不用出这寿昌宫的门儿了!两下里正僵持着,德琳却来了:原来有人同时上西殿传了命,她这是过来禀告了元沁好动身——元沁是一宫之主,她要到哪儿去自然该先报备一声。

      传话的人一看正主儿来了,可算捞着根救命稻草,借机告退,一溜烟儿就出去了,元沁一见这是再无余地了,气儿顿时不打一处来,冲着德琳恨声道,“你着什么急出来?你就这么急着去跟人弯腰服软儿去?!”

      德琳道,“回公主,既已定下来要德琳赔情致歉,那就宜早不宜晚,不然拖得愈久,嫌隙累生的也就愈多,一旦积水成冰,积怨成仇,再想消弭可就难上加难了……请公主体谅。”这话本是元成说的,而她深以为然,元沁问了,她也就顺顺当当地说了。

      她说这几句话时语态平和,毫无抱怨之意,元沁却像在心中生出根刺来——她总记得赛墨之日初见德琳时的惊鸿一瞥,她置身于诸教习之间,那般明艳雍容、一枝独秀,而此时她低眉顺目,不悲不喜,身上虽穿着教习的裙服,头上却除了挽发簪子外别无饰物,与从前相对照,无异于秋草之于春花,如此大的反差,元沁无法视而不见,犹豫了几犹豫,鬼使神差般地脱口道,“魏夫子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谁叫你逞强替我出头的?”

      木槿一听她这话,杏核眼险瞪成了龙眼核:沁公主对德琳明明是抱愧的,怎么一开口又是这种口气?无奈地望了史姑姑,却见她正担忧地去看德琳,嘴唇微翕,似想要说什么,德琳却未觉,眉睫微动了动,静静地望了元沁,“德琳不过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而已,并非是为公主出头。公主请勿往身上揽责。”

      德琳这话……这话……,这话实在令人无言以对,木槿连瞪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元沁和史姑姑显然也未比她好到哪去,三个人都怔愣着,眼睁睁地看着德琳蹲身行礼,退步出去了,元沁这才对另两人转过一张难以置信的脸,“你们看她别扭的!为我出头还是什么丢人的事么、她这么急着撇清?”

      木槿也搞不懂德琳为何要那么说话,那像是在刻意与元沁划清界限——莫非元沁一再出言不逊到底惹恼了她?心中不安,可还想为这二人弥合一番,故只做不经意对元沁道,“我看杜教习是怕公主自责才那么说,公主休为这个恼她,不然可就屈了她的心……”

      “谁恼她?”元沁摇首,“不怪王兄说待人接物上要我多教她,她可真是木讷!”

      元沁和史姑姑面面相觑。

      元沁老气横秋道,“旁人听我那么说,不早就靠上来表忠心了——不是那么回事也能说成是那么回事,她可倒好……现成的好人都不会做,这么个硬撅撅的脾气难怪王兄看不上!”

      “公主是说……太子殿下看不上杜教习?”木槿小心翼翼,怀疑是不是自个儿听错了。

      “呃,”元沁打了个哏儿,看了看木槿和史姑姑,还是把话说完,“这话你们知道就得了,万勿传出去叫她知道!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既把她指给了我,那她好不好就由不得旁人说,寿昌宫的人我还护得过来!”

      木槿和史姑姑都答应了,史姑姑微微露出笑意,只有木槿还在想元沁前边儿的话,将信将疑:太子殿下看不上杜教习?她怎么从来没觉着呢?

      元成一行人踩着暮色到了魏宅,魏夫子得讯儿险倒履而出,在狭仄的庭院里接了元成,一看他只着了便服,身后跟着的唯有李申和一个侍女,护卫一个都不见,也不知是压根儿未带还是留在府外,诚惶诚恐,“殿下,有何急务您着人召老臣入宫即可,金山玉柱之躯怎可轻易离宫入这蓬荜中来?”

      “夫子说哪里话?”元成拦住他,不叫他跪拜,与他同到了屋中也只让他行了常礼,坐下后才道,“昔日刘皇叔为了请孔明出山,三顾茅庐而不辞,本王效法前人来拜会夫子又有何不可呢?”

      他言辞中竟以诸葛孔明作比,魏夫子不光诚惶诚恐,更百感交集了——这两年,他从朝堂言官”沦落”到苟安于宫学,早已心灰意冷,忽从英姿勃发的太子口中听到这样的慰勉之词,如何能不动容?离座起身,长揖到地,“殿下,老臣自愧无经天纬地之才,不能为朝廷栋梁,可鞠躬尽瘁之心确不输于卧龙先生,殿下明鉴,老臣……”

      “夫子请起!”元成又亲手扶起了他,“夫子的官品、人品,本王早有所闻,尤其是夫子的无私、耿直,父皇每每提起,也都说足以为‘士之楷模,国之桢干’,正因为此,本王今日才亲身前来,专为夫子疏却抑郁之气。夫子请坐!”

      “殿下……您是说?”魏夫子这时略猜到了元成的来意。

      “正是,”元成点头,“杜教习如今就在门外。”

      “这……”魏夫子愣住了——杜教习在门外?他怎不知她何时来的?

      “本王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元成蔼然,不在意魏夫子的惊疑,对一旁侍立的李申道,“去叫杜教习进来吧。”

      魏夫子不及反应过来,被他误认作侍女的德琳已随李申进到屋中,低目垂首行至他面前,蹲身行以大礼,“教习杜德琳见过夫子。今日在宫学中杜德琳言行失当,损及师道尊严,现已知错,如今到府上请罪,听凭夫子责罚。”

      “这、这……”魏夫子好好看了看,才确认眼前这说话像背书的女子和白日里那位词锋锐利的教习是同一个人,只是此时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魏夫子看了竟无由的坐立难安,“这、这”了两声未说出合适的话,索性去望了元成,“殿下,这……”

      “如杜教习所说,”元成对他点头,未看德琳,“既有错,也不能顾及是谁的教习还是内宫外宫的人了。至于怎么罚,本王觉着负荆请罪也好、当众赔礼也好,总是各有利弊,还是请夫子自行定夺,只要能平息夫子郁气,夫子说怎样,杜教习便怎样,这一条本王可以做个保人。”

      他说完便拿出束手旁观的态度,魏夫子看看他,再看看行礼未起的德琳,垂了一阵眼目,末了终是冷笑了一声,“杜教习,老夫现下竟不知错的是你还是我了!”说了这一句,在座中坐端正了,“既有心,老夫喝你一杯茶不算为过吧?”

      德琳听他的话是对她说的,却一时难解他是何意,诧异抬眼,李申则已有所行动,自去几案上执壶斟茶,端给了德琳。德琳这时还有什么不懂的,忙接过来双手举过眉顶,“夫子大人大量,德琳铭记在心,请夫子饮茶。”

      魏夫子默不作声接过去,饮了一口,放置一边,“殿下,老臣有几句话想对杜教习说。”

      “请。”
      魏夫子面无表情地对了德琳,“杜教习,你以为今日之事是老夫在挟怨报复?”

      “夫子,德琳从无如此无稽的念头!”

      德琳的惊异一目了然,魏夫子审视了她一番,面色略见缓和,“那就好。老夫平生虽无长才,自问还能做到公私分明,我与杜尚书虽道不同不相为谋,却还不屑把父辈的恩怨加诸在后辈身上!”

      德琳的惊异太过明显,魏夫子不由停下话,这才意会到她对此大约是一无所知,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再往回收已不可能了,嗒然片刻,不再试图补救——反正他这番话原本也不是打算说给德琳一个人听的,“杜尚书好心胸,老夫惭愧。”冷哼了这一句,他才又道,“老夫之所以对杜教习严格,本意是敦促寿昌公主专心向学,你我既受命引导公主,自当恪尽职守,不知杜教习以为然否?”

      德琳自然答应“是”,魏夫子又洋洋洒洒地发了一通议论,德琳一概恭声赞同。元成坐于一旁,只听不言,直到魏夫子再无可说的了,才起身告辞。魏夫子眼看着元成乘了车、德琳坐了一顶二人小轿,李申带着几个身形利落的随从护卫着他们去得远了才回转屋中,有人从内室步出,称颂不已,“魏世伯真是心胸宽宏,小侄佩服!”

      徐兴祖似是常在魏宅走动的,从内室出来不等魏夫子让便自拣了个靠地炉的座儿坐了。魏夫子的心绪不知还停在何处,闻听徐兴祖所言只是摆手,摇头叹气不已。徐兴祖此前口中虽是赞语,面上神气却是不以为然的,见魏夫子如此,到底按捺不住,“世伯,太子殿下既都说了‘负荆请罪也好、当众赔礼也好’全由您来定夺,您何不顺水推舟,对那杜教习还以颜色?何必……以至于……”你何必要装好人轻易放过她,以至于良机尽失,如今才又后悔、想起要长吁短叹了?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及时含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雪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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