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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问情(中) ...

  •   “重、罚?!”德琳总算不曾口吃,震惊却是不言而喻。

      “唔。”元成不得不垂眼,隐约觉得自个儿的法子有失磊落,不过并无迷途知返的意思——他是信奉“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的人,不会在枝节处恪守不诳语、不虚言这样的圣人教诲,“按当朝律令,此过当处以罚没家产、贬黜、流徙甚或……死罪!”

      德琳的脸慢慢地失了血色,一双眼却分外的黑漆了,“那么威远将军该当何罪?”

      她未在听到最后的“死罪”二字就方寸大乱,还能记得他说到的其他罪责,这令元成兴起再接再厉的心,“以他所折损的粮草数量,若是上报朝廷的话,最轻亦该是贬谪。”他这一句倒是实情。说完话眼盯着德琳,想看她能不能再听出玄机。

      德琳垂目,面上说不出是放了心还是更担了心。再抬起眼的时候,可是迟迟疑疑地望了元成,“殿下说……若是上报朝廷……那么殿下若……”若是不上报呢?

      “我不能徇私,德琳,”元成恳切地望着德琳,温和、蔼然地打消她的念头——她果然未叫他失望,惊惶之中也未错过哪一句是关键,“我是一国储君,要面对的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若因和威远将军私下的情谊就置法度律令于不顾,那我往后如何去担起天启王朝的社稷江山?”

      “殿下!”他言语平和,“词”虽不严却无损“义”正,德琳羞愧之余更为李昊琛和容琳的命运忐忑,“德琳不敢存枉法之念!不管是天灾人祸还是疏于防范,威远将军对这回的过失都难辞其咎。只是德琳听说他的文功武略都还说得过去,就此贬黜不知会否有因瑕失瑜之憾?”见元成不动声色,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说出来,“德琳常听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话,不知能否用在威远将军身上,若是责令他戴罪立功……”

      “你倒是精擅开脱之道,”元成似笑非笑——当初那个与人针锋相对毫不露怯的女娃儿如今竟会迂回曲折、婉转陈词了,“不过昊琛有你这位妻姐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就算他这回的‘过失’被人奏报到朝堂,有你这番说辞在,陛下或吏部要降罪与他的时候也会有所斟酌,不致伤他的筋动他的骨了!”

      他的口气中不乏玩笑之意,德琳却无法如他一般轻松:她一个女子的见识,如何能抵达上听?像是看出了她的苦恼,元成慢悠悠地开口,“德琳,可用我代你在朝堂上陈情?”
      “不必了,殿下!”话一出口,响起的是两道声音,德琳愣在座中——元成竟和她同时开口、学着她的口气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撇嘴笑着睨视德琳,元成多少有些悻悻,“我想要帮你怎么就那么难呢?”他暗指在琅嬛阁中她也拒绝过他一回。

      德琳垂眸,“德琳只是不想强人所难,更不敢请殿下徇私!”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白说了的话!

      呃,元成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只是从她的话里辨出了一丝丝、虽然只是一丝丝的抱怨之意,他还是止不住露出笑意——他实在是快对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束手无策了!不忍再看她愁眉紧锁,何况这只是他找她来的一个借口、他想知道的终不过是她为什么跟他别扭而已!既已凭此令她坐下来了,他也就无需再在这上头兜圈子了,“别胡思乱想了,威远将军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峰回路转得太过陡峭,德琳凝眉难展,张目望着元成,满脸满眸的不解,元成转开了眼,看着手里的折子,“平卢节度使李守忠、也就是昊琛之父,压下了这件事,未向朝廷奏报,故而……”他挑挑眉,慢悠悠地把书折撕成了碎条,“京中并不知平卢曾有此变!”

      “殿下!”德琳惊呆了——她固然不愿妹妹、妹婿遭这飞来横祸,但是李节度使替子掩过不会被问罪吗?还有太子明知此事却不予追究,朝政竟可如此轻率儿戏?

      “昊琛被李节度使罚俸一年,赔付所有粮草之失,故李节度使虽有处罚从轻之嫌,却不算罔顾法纪,”元成不欲再细说——将京畿中的一些囚犯交由昊琛带往边境从事屯垦,此事唯有他和昊琛详知始末,昊琛因此而遭祸,他自然要全力善后,李节度使的罚而不报正中他下怀!“朝廷重臣总要给他们一些自主的决断权,这样的处罚于国无损,故而‘知’亦可装作‘不知’了。”他觑着德琳的神色,暗自庆幸她似乎并无诘问他一开始为何故弄玄虚之意。

      德琳一心想着容琳和昊琛无事就好,自然无暇顾及一些不相干的,听到元成说“罚俸一年”,轻吁了口气:这与贬黜相比实可算是万幸了!“殿下,不知威远将军可曾说及舍妹的近况?”

      元成一愣,见她望着的是自个儿手边的一堆碎纸,醒悟,短促地笑了一声,摇头,“德琳,这不是昊琛的函件!”略加忖度,还是含糊过去了,“怎么,容琳未给家中来过信吗?”

      “德琳进宫之前不曾接信。”

      “……想家了?”看着半低下头去的人,他柔声。

      “……还好,”德琳稳住神,抬头,“殿下,不知可否把此事转告我父兄?舍妹仓促远嫁,如今又遇到此等变故,恐……”

      “不能,德琳,”元成摇头,“京中无人知晓此事,”他加重了这句话的语气,让德琳明白一旦传出风声,势必会牵扯出李节度使所为,那时等着李昊琛的就不止是罚俸那么简单了,“容琳的性子柔中带刚,你倒不需为她挂心!”

      “殿下从何得知舍妹的为人?”她惊异,因他最后一句话。

      “我、”元成顿了一下,笑,“我比你们痴长了几岁,看人的眼光总还是有的!”

      德琳望了望他,无语——她总不能不顾尊卑说他是在骗人!只是他能一口说出容琳的个性,这实在透着古怪,还能是父亲对他提及过?

      看着德琳疑疑惑惑的,却不再问了,元成暗叹侥幸,换了话头,“德琳,你的茶艺如何?”

      “……差强人意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却立时想起了午前在芳德苑中的一些事,德琳的脸色便淡了下去。

      元成仔细地盯着她的眉眼,试图抽丝剥茧,“是么?清远可是说你的茶艺是女子中的翘楚!”
      “那是骆大哥谬赞了。”

      “你是说清远有失公正?”

      “并非如此,殿下,”德琳轻叹了一声,“骆大哥大约是凭从前的记忆所做的论断,岂不知德琳这两年疏于练习,手已经生了。”

      元成先因某人一口一个“骆大哥”而蹙起的眉头在听到“这两年疏于练习”时略略舒展,“那要让你重新跟清远学习的话,你意下如何呢?”

      德琳讶然,听元成说明了原委,轻轻笑了一笑,“德琳谨遵吩咐就是了。”又何须来问她的意下?

      元成也笑了——她能痛快答应足见她心中无私,他倒不必疑神惑鬼空羡骆清远了,“我是怕你受不得碾茶辛苦,故而……”

      “太子多虑了!”德琳闻言略怔,不意他竟看出了她的弱处——她倒丝毫未想到这是骆清远说的,正觉得心中微动,忽想起一些事,一颗心顿时如掉在冰窟窿里,回过神不由就冷笑不已了:他对她或许真的有心,对旁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德琳不过是寻常待选之人,殿下不需格外费心!”她彬彬有礼。

      元成皱眉望着她,不敢信好好儿的风向怎么突然就转了,回思了刚刚儿说到的每一句话,还是不觉得哪里有错,“德琳,我做了什么令你不快?”既无良策,索性单刀直入好了!

      德琳想了一想才明白自个儿听到的是句什么话,心中一涩,眉睫立时垂了下去,“殿下此言德琳万死而不敢当!”

      “德琳,”元成喟叹,“我要见你一面并不容易……你就要用这样一句话把我糊弄过去?”

      “德琳不敢……”

      “别跟我说不敢!”元成再也维持不住气定神闲,前所未有地焦躁起来,“你今儿一天都在给我吊脸子——是不是如此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我转了那么大的圈子不过想知道个为什么、可要你一句话竟比要你答应我还难?”

      “殿下……”

      “为什么?”

      元成的口气声调并不咄咄逼人,相反却透着苦恼和挫败,一时勾起了德琳心中的憋屈和酸涩,深恶这种莫名的心绪,她别开头,淡着声音,“殿下厚爱,德琳承担不起,请殿下……”

      “住嘴!”元成变色,“休说叫我另找他人这样的话!”看德琳一味沉默,叹息了一声,放缓了声气,“德琳,我和你现下的情形,我是无法随时对你嘘寒问暖,你受了委屈我也不见得第一个知道,若你为了这些恼我……”

      “殿下,德琳自问还不是浅薄之人!”德琳听他竟这么以为她,不由血气上脸。

      “我也信你不会在这些地方耿耿计较!”元成立时接上了她的话,点头,“是以我就更不明白我哪儿不对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问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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