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仙姿(下) ...

  •   “店主,有劳!”李掌柜的正把自个儿想得后脊渗汗,不防有人到了跟前儿,一出声儿把他唬了一跳,慌慌抬眼,是个中等身量的圆脸男子,脸上带笑,眼里可是带着些睥睨之气,李掌柜的心下便不大是意思,“您吩咐!”

      “劳烦指下水天阁。”

      “对不住,水天阁今儿有客了。”李掌柜的一听水天阁可就警觉起来,当初问过杜长公子,说了客人只得一位,若那年轻公子真是宫里来的,那便杀了他也不敢放人进去,搅扰皇子之罪别说是他,就连姨丈、姨丈的哥哥他们也担不起!

      李掌柜的话是坚拒的意思,圆脸男子似未料会如此,面色微变,语带愠意,“有客又如何,我……”

      “陈升,怎么说话呐?”一道带笑的声音忽由斜刺里插入,李掌柜这才看出圆脸男子该是个下人,那个罗衣金线、在左近负手而立的长身男子才该是正经的爷,忙往那边儿转过笑脸去要招呼,谁知刚看到那男子的容颜便心中一滞,暗自咋开了舌:先来的那个公子已让人目夺神摇了,这一个英气勃勃竟还胜过那个!他今儿是走的什么运、净见些星宿下凡一般的人物!胡乱想着,就光会作揖说不出话来了!

      罗衣男子对此似司空见惯,微微一笑便拔步往楼上去,想来是李掌柜不自知时往楼上看的那一眼被他瞧见了,他都上了两阶了,李掌柜才醒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过去拦着,“爷,使不得!”却觉眼前一花,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铁板样的人杵到他跟前儿,“这个可使得?!”腕子一翻,手中多出一面牌子来。

      李掌柜一打量牌子上的纹饰,顿时矮了半截子去:莫说他是京里生京里长且见过些世面的,便就是村野山夫料也听说过禁中那支号称龙隐虎随的卫军——龙为暗,虎为明,个顶个都是武艺高强、赤胆忠心之人,唯要做的事便是护卫皇族,凭着祥云隐龙或是虎踞山林的牌子,见官不下马,面圣可佩刀,皇宫内苑都去得,更遑论这不知他们看没看在眼里的醉仙居!

      眼见铁板人亮出面龙牌来,李掌柜的情知拦不得了,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往楼上去——他也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两个人,看举止就是和铁板人一路的,都跟在罗衣金线的男子身后,先说话的那个被叫做“陈升”的走在最末,从李掌柜眼前过的时候乜斜着眼,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地哼了一声,“管着你的嘴!”颠儿颠儿地越过几个龙隐护卫去给罗衣男子引路了。

      李掌柜的等他们一行的身影拐上楼了才敢不出声地啐了一口,心道这陈升女声女气的,别是个阉人!咒过了觉着解了些气,却又犯开了愁:他不怕那些人找不着水天阁,就不拦着小二问、门上没写着字儿他们一个屋一个屋地找,拢共那么几间雅室也不够找一个来回的,他愁的是那年轻公子,明摆着他不知会有这后一拨人,他要以为是李掌柜的去报的讯招来了龙隐,那往下这醉仙居……

      李掌柜这时候已认准了先那个是微服出宫的贪玩皇子,后一拨是得了讯息来请人回去的,罗衣金线的该是龙隐的头领,陈升则一定是、嗯,内侍,忽又诧异,听那陈升的话意,似并不知水天阁中的是什么人,那……李掌柜的如堕云里雾里了!

      且不提李掌柜在楼底怎么个七上八下,此时水天阁里有人比他还不得主意,李掌柜见过的那小厮扎撒两手堵在门口,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我们公子并未约人……”

      罗衣金线的人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得很,“你都未问过,怎知你家公子未约了我?”

      两人像是已理论了几个回合,小厮显见落在下风,只男子也进不去水天阁,三个龙隐护卫环伺在男子身后,个个都傀儡似的,对眼前的事视若不见,那陈升虽有不耐却也似有所顾忌,觑着男子的神色,几欲插嘴又都缩回去了,只瞪着小厮的时候象恨不能给他几巴掌,那小厮别看身量象没长足的,胆气可不输人,听到男子说他未问过,可算是逮着了理,仰头撇嘴不可一世地道,“我们公子约谁不约谁都是告诉我办的、我最是清楚,何用再去问?!”

      “既如此,那就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公子!”

      小厮未料男子突又改了说法,怔了一怔方道,“我们公子今儿不见……”

      “这约未约是你们公子告诉的,这见不见你倒也能不回一声就做主了?究竟你们谁是主谁是仆还是府上就是这样的规矩?”男子笑吟吟的,话里的刺儿可是露出来了。

      “墨,请人进来吧。”小厮正恼羞欲怒,屋中有人出声,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的,倒是给阁内阁外的人都解了围。

      一听那道清越不失雍容的声音,门外的三个护卫几若不见地互换了个眼色,身形微转,全都面向了外,陈升侧身上前,欲为男子扶门,正有些恍神儿的男子却已回魂,淡淡道,“外头候着吧”,对不甘不愿让在一旁的小厮微微一笑,径自进了屋!

      “墨,使得了。”

      水天阁里,一位年轻公子正临窗而坐,窗槅支起了半扇,湖色漫眼,花香盈帘,公子的兴致却似不全在那上头,轻唤着小厮的名,以目示意门角的风炉,那上头的水正咕嘟欲沸,小厮答应了一声,又瞪了男子一眼才撇下他自去忙碌了。

      男子看看炉旁案上的纸囊、漉水囊之类的,又是一笑,对依旧坐着的公子道,“此处竟有茶能入得了你的眼?!”

      年轻公子至此才看向来人,莹然双目中微疑、讶然之后呈出瞭然之色,却只是波澜不惊地道,“慕‘凤舌’之名而已。阁下此来是……”

      “信步至此而已!”男子学年轻公子的用词,绝口不提是街头偶见之下蹑踪而来,“可否一坐?”

      年轻公子闻言眸光微动,却只是轻抬手道,“请坐。”

      站着的男子已然挑眉,“如此就教我坐下了?”

      “不然又如何呢?”

      “既知我是谁——”,男子拖长了声音,知年轻公子已认出自家的身份。

      “阁下如此装扮,自是为了要避人耳目,小可又怎敢妄自多事?”

      男子本意确是要年轻公子见礼,听年轻公子如此说,一怔之余却是露齿而笑,上下打量了年轻公子一番,兴味道,“彼此彼此!”施然入座,“叨扰了!”

      年轻公子略往后坐了坐,微颔首算是回礼便转目去看小厮,小厮正以漆盘托了两只盖碗来,先奉给公子,又木着脸把另一碗放在男子面前,想是心里还不服得很,不过是囿于礼节不得不如此。男子不以为忤,擎了茶盏在手,观色嗅香抿茶,放下了方疑惑道,“此茶果真是‘凤舌’?”

      年轻公子闻言微哂,淡然道,“‘凤舌’倒是‘凤舌’,只这是三茬儿的了,自然逊色些。”

      “难怪,”男子点头,“只新茶这里就有了,也实属难得。”

      年轻公子垂睫品茗,未语——“凤舌”出自蜀地蒙山五峰之上,据说是高僧偶得灵茗之籽,千辛万苦种得七株,高不盈尺,不生不灭,因其稀绝,每年只采三百六十叶为“正贡”,为皇家祭祀祖先天地所用,又采七百二十叶为“贡”,亦即宫廷内用,最末方能又采七百二十叶,是为官用。此茶自春分方能开采,此时不过立夏时节,满打满算也只得月余,民间却得新茶香,细说起来,经办的官也好、商也好怕都有些不清楚在里头。

      “真那么推崇这茶?”年轻公子一味默然,男子倒似未觉有何不妥,顾自笑了,“你倒不必如此爱不释手!需知世间有比这更上品的‘凤舌’,况还有‘雪茅’、‘雷隐’之类的,到时候再和这一比……”

      “阁下说笑了!”年轻公子此前都是悠然自若的,此时听到男子笑言,面容倏忽一整,语气虽恭谨,却隐似有了戒备之意,“小可得尝民间奇味已叩谢天恩!”

      “哦?”男子挑眉,“你倒是……”倒是怎样他未再说,打量了年轻公子一眼,含笑,“那来日你要是进了宫……”星眸朗目凝注年轻公子,果见他此语一出对方即是色变,男子眸中不由精光微闪, “如此惊讶?”他话中带了忖度,“令尊未跟你说过么?”

      “说过什么?”年轻公子放下了盖碗,直身而坐,秋水远山般的眉眼都凝神在男子一张英挺卓然的脸上,竟似有了惴惴之意,男子心中一恍,迟疑了些,“是……”

      “爷,有人在柜上打听咱们!”门外忽传来陈升的尖嗓子。

      “什么人?”男子微蹙眉,歉然示意年轻公子稍候,扬声。

      “平卢来的那兄弟俩!”

      “他们的耳目倒灵!”男子面上浮现懊恼无奈之意,脱口抱怨了一声,再转回脸,年轻公子已然起身,“小可告辞!”

      男子看着他的举动,哑然苦笑,显是知这有多不合情理:明明是年轻公子先来的的水天阁,如今却要鹊巢鸠占了!只一边摇头笑着,男子一边可就挥手了,“罢了,你先去吧,容后再说!”眼看年轻公子带着小厮到了门口,忽又道,“你已欠了我两回的礼,我倒极想知你何时能补回来!”

      年轻公子此时背对着屋里,闻言略略顿身,却也仅此而已,顿了一顿还是那么去了,男子看着他的后影儿,忽含意莫名地笑了,正笑着,房门一开,两个相貌仿佛的青年男子大步进来了,都是细腰乍臂、长身玉立,只从面貌上看,一个如深秋冷月,一个则似春日暖阳,到了男子跟前儿齐齐地就要行礼,却被男子先挡回去了,“免了吧!先说你们如何能找到此处的?!”

      暖阳似的男子看看另一个年长于他的,对罗衣男子笑,“我三哥说看到这附近有龙隐出没!”

      男子恍然,暗叹凡事皆有利弊,象龙隐随行,虽能尽护卫之职可也能把自家的行踪暴露出去,“等不及了还找了来?!”

      深秋冷月般的男子目光一闪,未说话,男子却不肯放过他,追着问,“急不可耐了么?”

      “不敢!”深秋冷月般的男子躬身,语调平板,“搅了您的雅兴,昊琛不胜惶恐!”

      “胡说!”男子佯怒,“我这儿等着给你做采办的向导,你倒敢说什么雅兴?”

      “您不是正和人品茶吗?”不等正主儿回话,暖阳般的男子抢了先。

      “昊瑱!”自称“昊琛”的男子轻声喝止。

      “哦?你如何得知?”被人说破了,罗衣男子倒不再隐瞒。

      “我们上来时看到有人从这屋出去。”昊瑱指指桌上的茶具,坦白。

      男子看看心直口快的昊瑱,笑叹了一声,对向昊琛,“你也看见了?”

      “是。”昊琛只答了这一个字,眼睛看着罗衣男子,全是没问出来的问题。

      “他和你有些渊源!”罗衣男子看着昊琛,意味深长,“他姓杜,礼部尚书杜子衡的杜,并且,”他慢吞吞地提示,只是就提示了那么一句,“是杜家的小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