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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迢迢(六) ...

  •   “你!”容尚仪瞠目,“你是一点儿不望着他俩好?”
      “不是不望着,”秦简纠正,“是好不了。”
      秦简说德琳的性子你也能看出些,姑不论她对殿下是否有情、情有几分,单说太子一手促成了杜家的劫难,你觉得她心里能过去这个坎儿?容尚仪道“事情不都过去了?杜家冤狱得雪,杜大人也荣升太傅……”

      “荣升?”秦简呵笑了声,说你自个儿都知这话多没有底气:当初攻讦杜氏一族的,如今各在其位,没有一个受到处置,这能叫昭雪?从当初一人之下的朝堂砥柱,到如今只在重大典仪时被请出来镇场壮门面,你真觉得这是荣升?还有这和亲的公主,那是杜……,仅这一件,你觉得德琳会引以为荣还是想起来就痛心?看容尚仪无话了,摊手,“本来就隔了天堑鸿沟,还一味顾着身份脸面,乔三作四地等着人迎合他,能好?”
      容尚仪白他一眼,转头走了:秦简的口气招人恨,道理却没有错。

      看清了元成与德琳间是个死结,容尚仪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元成多少收敛些,休时时借题发挥,令人难做就好——德琳是绝不会生事的,这个她很有数。有了这层顾虑,容尚仪此后便刻意不叫德琳有与元成碰面的时候。如此两日未到,瑾言来传话,说再往下的驿馆规模渐小,庖厨人手有限,殿下说因陋就简吧,着将殿下、公主、姑姑您和杜教习的膳食并做一处,姑姑意下如何?
      容尚仪直眼,她的意下……,重要吗?他会听取?她不费冤枉脑筋,直接把话过给了德琳。德琳果不然迟疑、抗拒,道“尊卑有别”。容尚仪摇头,直言“这话无用”,说她没有凭据说太子殿下的动议是假公济私,但也没法儿信他是公而无私,故德琳要推脱的话,得自个儿去说服殿下才行。
      容尚仪这一把话挑明,德琳垂眸,想到那人从前百折不挠的体性……,只能道“德琳听命。”——她亦想到了元成此议极可能是对着她来的:旅途漫漫,又无太多新鲜事分散心神,人太容易陷入过往……,而在过往中,他无往不利,唯在她这儿,经历了挫败。之前许久不相问闻,她以为他已释怀,出京这一路来看,她似乎高估了他的胸襟……

      德琳做好了被刁难、被苛责的准备,未料她还未觉出什么,有人先比她受不住了,这日膳后叫住了元成,“王兄留步,我有个请求。”——淑琳。
      淑琳说“王兄我知道您忙,还要兼顾王子和使团;您的口味和我又不一样,不必来将就我;再说您还要来回走,不必这么辛苦,……”——总之,你不要再和我一起用膳!
      元成看着她,“王兄能忙过来;口味没什么不同;王兄不辛苦。手足能在一起用饭的时日愈来愈少了,你不愿意吗?”
      淑琳张着嘴,说不出话:德琳和容尚仪的餐例是二荤二素,而她和元成是六荤二素加汤羹鲜果,帖尔汗王子那边每餐还会格外送来两道菜、两道点心——是礼奉,也是让她一点点儿适应回纥的饮食吧。一块儿用饭,德琳能吃的好些,她自然愿意,可她的“手足”是德琳、不是他,就开恩叫她和德琳单用不行吗?!
      “不行。”元成看得出她要说什么,“不合规矩。”

      “怎么就不合规矩了?!”他走了之后,淑琳对舜娘捶桌顿足,“就说杜教习伺候我用膳、不叫外人看见不就行了吗?!再这么吃下去,我胃口都得抽筋儿!”——她也不知四人同案而食的感觉怎就那般诡异:元成从不发一言,端着张脸往那儿一坐,四平八稳,一菜一饭愣是能吃得高深莫测;她二姐姐呢,公主教习不是白当的,在元成面前毫不失态,可一味低眉平目,细嚼慢咽,一个眼神儿都不给她,她心里就很没底;至于容尚仪,和德琳正相反,一餐饭不看她二、三十眼都不算完——她匀着看看元成和德琳不就好了吗,她偏不,那俩人儿她一眼不看,全盯着她了,她可是“尚仪”啊,教她这个“公主”宫规礼仪的尚仪大人,她一看她,她就以为自个儿哪做得不对,可她也什么都不说,闹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慌张(容尚仪也很冤:看那两个人,我也吃不下饭,要不看看你,我也不知眼睛该往哪落),“这哪是用膳?简直就是上刑。我明儿还得找王兄……”

      “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舜娘让侍女们都退下去了,才对淑琳道,“殿下此举,应是为了杜教习。”
      “什么?!”淑琳大吃一惊,忽见奉了茶上前的秋蒲直点头,一时又好笑,“你瞎点什么头?像你知道似的。”
      “婢子可不就是知道。”秋蒲放下茶,看舜娘,见她无阻拦之意,当下将去岁万壑行宫中元成探病的前后说了个详细,“那个瑾言护卫长,当初还被殿下留在行宫保护杜教习来着。”
      “你!”要不是惊得没了力气,淑琳真想给她两脚:看着直不楞登的丫头,竟藏下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一点儿没说?!”
      秋蒲缩脖儿,“墨莲不让。那时候她说这事儿大,要被人知道了,杜教习得被杀头,我也得被杀头,她也得被杀头。”
      “你现今怎不怕被杀头了?”淑琳都快气死了。
      “现今不是离宫了吗?眼看就快到回纥了,您可就是王妃了,还用怕谁?”秋蒲讨好地笑,“公主您放心,婢子的嘴严得很,往后您要有什么事,我也一样谁都不告诉。”
      “……下去吧你!”淑琳懒得跟她口舌,拔步就去找德琳,“二姐姐,我有事问你!”

      听到淑琳不可置信般地问完,德琳也回过了神,“是有过那回事。”她坦然,“不过好久以前了。”
      “好久以前?”淑琳从未觉得脑子像今日这般赶不上趟,“你这轻描淡写的样子……,是说你并未放在心上?”
      “你看我像放在心上的?”德琳笑看着她。
      淑琳好好看了看,又仔细想了想,“不像。”

      德琳笑,心中惨淡:她总算不至太糟糕,至少连淑琳都看不出她心里的疮孔,“你见到艾米娜了?”前两日和使团中的几个侍女走了个碰头,其中一个弯眉笑眼的看见她颇有些吃惊的样子,专去叫了通译陪着来找她,问可还记得她、她是艾米娜。德琳从未与回纥人打过交道,自无从记得。好在那女子细看了她一阵,也发觉是认错人了,难掩失望地道了歉去了。倒叫德琳想起淑琳说到的在鸟鱼花市结识的回纥友人,遂告诉了淑琳。
      “见了,还真是当初那位大叔的妹子。你别瞪眼,我未出面,是叫舜娘找的她、我在帘子后头见的。多好,我到了回纥也不是举目无亲了,至少有两个朋友。先不说这个,那殿下如今打的什么主意?”又要顿顿一起吃饭,又回回一句话都不说,这什么章法?第三十七计之别扭计?

      “能有什么主意?”情感上意气难平,情理上又知不能挟怨报复,故才有种种矛盾之举吧,“早都‘时过境迁’了。他是此行的总负责,凡事自要考虑全面,这几日的驿馆人手有限,能合并的自该合并……”
      “什么叫‘时过境迁’?”淑琳也不知怎的,一下揪住了这句话——或许德琳说这句时的口气,令她莫名感到受伤,“你是说殿下变心了?他怎能说变心就变心,哪……”
      “胡说什么?!”德琳吓一跳,抬手捂她的嘴,“我跟他又没怎么样,说什么变心不变心?”她义正辞严地撇清。

      淑琳迟疑:舜娘说“殿下此举,应是为了杜教习”,分明是说太子对二姐姐有意图,可惜出来得急,未及细问。看二姐姐的态度,却是淡之又淡,“他能为了你连夜赴行宫,又……”
      “休听人夸大其词!” 德琳冷了脸色,“我真有那么重要的话,杜家怎会遭牢狱之灾?”
      “……或许,只是权宜之计?”淑琳有许多事不知,凭感觉弱弱地分辨,现今想来,她害了热病能得救,还真是二姐姐的缘故,太子殿下爱屋及乌?“二姐姐,其实殿下他……”
      “公主,殿下怎样与我无关。”德琳起身,“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了,我什么都不说。”见德琳翻脸,淑琳不敢再探问,更不敢试图说元成的好话——从听了秋蒲说的,她就对他二人充满了好奇,也一心觉得他俩……挺般配的,“其实我就想知道,你最后能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德琳笑了声,心里脑里抠不掉那个人,她还能容得下谁?“为何非得和谁在一起?一个人内心足够强大,不会怕孤苦,也不用怕寂寞,一个人不照样可以活得很丰盈?”
      “你、你,你这是要终身不嫁?”淑琳吓着了。
      “不行吗?”德琳还是笑,“我吃的又不多,也不像从前那般爱华丽,你还怕太傅的俸禄会养不起我?”
      淑琳呆看着她,觉得她好像是要哭的样子,尽管怎么看,她都是笑着的。
      淑琳解不透德琳的心思,心事重重地回去与舜娘说起。舜娘隐去了不能说的,直言她在尚书府,就是为了太子能随时知道二小姐的讯息,一席话听得淑琳满眼放光,益发觉得这比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还精彩,次日用过膳后,又单独叫住了元成……

      安顺公主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安顺公主先摔门而出。而后又两日,送嫁队伍到达回汉交界处,伊布王子已率了迎亲队伍恭候于此。
      隆重的仪式之后,分别的一刻来临,盛装的安顺公主拜辞了元成,转向一侧侍立的德琳,“杜教习,你……好好珍重!他日我在回纥遇到好男儿,一定去向太傅求你下嫁!”
      “确实,杜教习,请相信回纥男儿全都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绝对……”
      “七王子,难道天启男儿就不是一言九鼎?”元成噙着笑,看着并肩的伊布和淑琳,警告之意昭然,“杜教习的婚事,就不劳贤伉俪费心了。安顺,何时想省亲,传讯与王兄。”如果你还想有归国省亲的机会,就该知道什么人不能挑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迢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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