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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长亭(下) ...

  •   内侍挑帘,李昊瑱旁若无人地大步而入,身上、脸上似乎还蒸腾着汗气,元成此前一直都是闲散地踞坐于案后,见此不光人坐正了,连神情都肃然了,行完礼的昊瑱一看他像是眈眈相向的,倒吃了一惊,“殿下?”

      “昊瑱,何事?”元成不答反问。

      元成的声音虽沉却极是镇定,一双利眸审视着昊瑱,精光熠熠,昊瑱被他盯得发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家,醒觉是自个儿的风尘仆仆令人误会了,不由得笑出一口白牙,“殿下休怪,我不过是来报个讯儿!”

      他这一笑令帐中的气氛顿缓,回过神儿来才让人觉得他急惊风似地冲进来的那一下挺欠抽的——看起来像大事不好、广厦要倒似的!元成瞪了他一眼,“说!”

      “我三哥让我来禀告太子一句话,是我小嫂子跟他说的!”

      昊瑱笑呵呵的,德琳一听他提到容琳,不自主就集中了精神,关切地听着,元成瞥了她一眼,依旧看着昊瑱,“什么话?”

      “勿忘归簪!”

      昊瑱这讯儿报得很好,四个字一字不差,确是容琳和李昊琛所商定的,并且他口齿清楚,声音洪亮,断无叫人听不清或听岔了的可能,只是他这话一说完,帐中原有的两个人可都象没听明白的:德琳小姐微低了头,仿佛这话与她无关,元成太子面无表情,眯眼看着他,象在估测他有多高!

      昊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亲家姐姐以簪为凭求见,他亲眼所见内侍是呈给了太子的,要说亲家姐姐人在帐外不知其下落尚有情可原,为何太子也象不知那回事的?看来他真象小嫂子所担心的是忘了!昊瑱轻易得出结论,想着要提示元成一声,却还不等开口,先被元成拦了话头,“你说是威远将军让你来传话的?”

      “是!”

      元成无语,昊瑱看着他难辨喜怒的神色,隐隐觉得三哥好像是捅马蜂窝了,正回想会是哪儿出的岔子,却听元成蔼声,“昊瑱,回去告诉威远将军,说我多谢他了!
      ”
      元成语调平顺,昊瑱却莫名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元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有话说,“你让他无事时找出七尺湖宣纸,再磨上一缸子松烟墨,尽可量地画一条大蟒,然后再用细狼毫一笔一笔地给它画上千百只腿脚……”

      昊瑱起初还很认真地听着他吩咐,听到这儿忍不住笑起来,“殿下,那不成画蛇添足了吗?”猛然醒悟过来,结舌,“太子,你是说……说我三哥他画蛇添足?”

      “本王是说他多事!”元成没好气。

      “臣遵命!”昊瑱虽爽直可不愚笨,听到元成猛地提高了声音情知再杵在这儿不会有他的什么好果子吃,利落地行了礼,转身便如他来时一样,一阵风般地出去了,倒是跟着他进来的李申心中叫苦,心说四将军你倒乖觉,想溜你就溜吧偏还说什么“臣遵命”,太子爷哪下令了、下什么令了你就说遵命?不敢去看太子被怄成什么样,他紧跟在李昊瑱身后倒退着出帐,生怕迟一步就被元成抓了替罪羊!

      眼见不速之客捅完娄子就脚底抹油了,元成也无可奈何,只是都被人说到要归簪了,他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希图蒙混过去——他还真没看错那对夫妇,一样的细致入微、心思缜密,怎么就看出还是猜到他会存了爱屋及乌的心要昧下那支簪子?看一眼象事不关己的德琳小姐,他自袖中擎出那嵌着颗天意子的亮银簪,“你想要回去么?”

      “听凭太子决断!”德琳微微俯身——簪子是她的,若他诚心要还,又何须问她想不想要?若他不想还,她越是想要回来他岂不越是可以变着法儿的为难她?不若由他去吧,看他会如何再见机行事好了!

      元成是好整以暇等着德琳会婉转求簪的,却不料她会是如此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怔了怔,不觉就露出抹兴味的笑,“钗环簪珮都属不能私相授受之物,德琳小姐如此随意就不怕有失谨慎、遭人诟病吗?”

      他言辞极是恳切,德琳听得苦笑不已,所谓又装巫婆又装鬼的大约就是他这样的了,“德琳并不曾私相授受,又何至于遭人诟病?”

      “是么?”元成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以发簪轻叩着手指,以同样意味深长的眸光目注德琳,就差没明白地问出“那你的发簪怎么会在我手里”了!

      德琳坦然地任星眸朗目的人盯着,谦恭微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土地没有不是属于帝王的,水陆生活之人也没有不是帝王之臣属的,天下都是帝王的,一柄小小的发簪又何能例外、就算它在帝王之手又有何可被人非议的呢?

      对于《诗经》中的句子,元成耳熟能详,但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为了一支簪子而借着《小雅•北山》来说话,忍了好几忍,他终于忍不住长笑出声,“好一个敏慧的尚书小姐!本王要说瓜田李下,你却硬给转成江山社稷!罢了,再纠缠下去倒像是本王的襟怀不够坦荡了!”垂目瞥了一眼手中的簪子,他扬眉招呼那风华雍容的女子,“前来。”他不是强取豪夺的人,无论对物还是对人,既不能据为己有,那就大方些物归原主。

      德琳猜不透元成意欲何为,只是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洒脱无惧的了,这时候不能再露了怯,于是她依言上前,按元成眼光的指示在他身前两步站住了,一看他抬手,忙蹲身行礼,欲接过他手里的簪子,元成却手一缩,对她摇头,在她还愣怔着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元成已探身向前,稳稳地把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髻里。

      这动作委实太过亲昵,德琳又惊又羞,瞠目瞪着元成,元成却像无所觉,犹自左右端详着她,似在验看发簪插得好不好,德琳在他的若无其事里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末了只得垂下长睫,默默地行了个礼起身退后。

      眼看着她露出前所未有的别扭神气,元成撇唇而笑——还簪于她的发髻虽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举动,能看到她失措可也算意外所得了:他固然不喜浅薄的女子,过于深沉的却又未免无趣,她此时的样子才是刚刚好,“怎么,不高兴我把簪子还你吗?”他略带戏谑地望了垂睫敛眉的女子。

      “殿下说笑了!”德琳抬眸,面容平静,声音平板,元成一怔,灼灼双目盯着她细看了看,德琳微蹙眉,垂眼看了脚下,元成恍悟她方才的脸红并非因为女孩儿家的娇羞,而是一种退避——她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

      悟及这一层,元成的眸色便归于深暗了,“既知是说笑,何必还如临大敌?” 他淡笑,挥手止住像是要辩驳的人,他长身而起,“听到要进宫的事了吧?”

      “是。”不意他忽然转移话题,想一想,德琳只能答这一个字。

      “你怎么想?”

      “承蒙天家不弃,德琳自当竭尽所能做好公主的伴读。”

      “真心话?”

      “是!”

      元成偏头看了看德琳,似要看出她是否又在推搪,德琳任他看,一派安然——这确是她的真心话,既是改不了的、必然要做的事,那就痛痛快快地接受再想法子做好,省得又要做又要怨,平白受了两样累,何苦?

      “进了宫,许多事就和尚书小姐从前经历的不一样了,这一条你可想过了?”

      “德琳明白,”能听出元成这一句是出于好意,德琳感激地笑了笑,“德琳会从进宫之日起就当做脱骨重生,做好自己的本分,其它种种,且待三年后再说罢!”

      德琳说到“三年”的时候像是含了无限憧憬的,元成听得挑眉,“为何是三年?”

      “伴读之期不是三年么?”德琳疑惑。

      “你的意思是三年期满后出宫?”元成反问。

      德琳看着他,未语,不知为何觉得元成这话像是不以为然的,元成看了看她,说明,“你是要进宫的,却不见得就能留在宫里!”见德琳露出些讶异来,好笑,“遴选公主伴读的圣旨已颁往各州郡,届时外埠和京中参选的人会充溢宫廷,据说都是些人中翘楚,是以……”他不再往下,斜睨德琳。

      德琳心知他未说出来的是什么,淡淡一笑,不肯落入他的圈套,元成也知她是自信不会落于人后才对他的激将法无动于衷,遂也是一笑,再透露给她一点儿消息,“对了,据说这一两天宫中要请几位京里的名门闺秀赴宴,礼部尚书杜大人的女儿也在其中,不知是不是德琳小姐?”他明知故问。

      “殿下……”

      “我还没说完!有人听说你要进宫,已经在翘首以盼了!你猜是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长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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