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扳手不值得》惊禅

22、狠心与不忍心

　　楼上两个人在做什么，任宵不愿意去想。既然选择了三个人一起生活，这些事情迟早要面对，总不能被同一个情绪牵绊，每天难受的不行。更何况，现在还多了第四个人。

　　尹止戈陪着她坐在厨房半天，后背笔直，一言不发，像机器人似的。

　　作为一个大提琴家，练琴是每天必须做的。任宵索性来到客厅，坐在大提琴前，调试着琴弦，开始每日的联系。

　　悠远的琴声就这么散开，溢在房间里。那曲子尹止戈很熟悉，她车里的光碟每天要播十几次，陪她渡过了无数个黑夜，一起等待着晨曦。

　　原来，王叔说的，那么重要的碟片，因为是任小姐的作品。原来，每次江小姐听到那大提琴声，就会安静的沉默，是因为想起任小姐了。

　　尹止戈不是个贪心的人，江临月救了她，她这命就属于江临月，她认为报恩，是人之常情。可日日夜夜的暗中保护，她早就把江临月的一举一动都刻进了心里。哪怕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却又觉得那么熟悉。

　　尹止戈一直认为，自己会满意这种现状。

　　直到那一夜，把一切都打碎了。近乎癫狂的占有，病态的满足感，仅仅是为了救她吗？还是满足私欲，尹止戈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可在这种情况下占有一个人，愧疚感从此就跟着她，形影不离。她不敢直视江临月的眼睛，哪怕靠近也屏住呼吸。

　　第一次搬进江临月家那晚，她喝醉了，自己把她抱回房间。魂牵梦绕的人啊，正被自己抱在怀里。可念的名字却是阿寒……多么讽刺啊，她根本不认识自己。

　　那干净无邪的睡颜，却提醒着自己，有多卑鄙。可那思念却在疯长，尹止戈甚至能清楚地记得那温度，和缠乱的呼吸。

　　沉瑟对江临月做的事，自己也做过。那失态是因为正义，还是羞愧，尹止戈分不清。

　　想退回安全距离，谈何容易。

　　或许是那眉眼里的哀伤太浓，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曾经救了诺诺的命。对于尹止戈，任宵并没有太大敌意，可要说欢迎也谈不上，情绪复杂极了。可谭寒留着她，一定是因为她可堪大用。自己虽然爱诺诺，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而诺诺胳膊上那伤疤，如果有尹止戈，大概也就不会发生了。

　　只能先这样吧，想太多也于事无补。

　　任宵睁开眼，却发现尹止戈静静的站在客厅门外，似乎在听自己拉大提琴。

　　诺诺小时候也是这样，总是静静的站在旁边，不敢打扰自己。等自己演奏完后，她就第一时间蹦过来，夸自己拉的很好，眼睛里总有小星星。

　　“止戈，你喜欢大提琴？”任宵看着尹止戈，笑了下。

　　“嗯，很好听。”依旧是面无表情。

　　“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任宵起身，示意她过来坐下，对方却不动。

　　“谢谢任小姐的好意，我能住进来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麻烦您。”客气礼貌的回应。

　　“就当是…… 感谢你救了诺诺。”任宵轻声，“阿寒说，如果不是你的血，诺诺已经不在了。”

　　“她救了我，我知恩图报，是应该的。”尹止戈站的笔直，那目光却看着地面。

　　“只是知恩图报吗？”任宵却走过去，看着她，“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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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诺诺不知道你用命救她的事，你希望我们告诉她吗？”任宵的语气很淡，她在测，想知道对方是否如谭寒说的，不会耍花招，会稳定在安全距离。

　　“不要……”尹止戈抬头，看着任宵的眼睛，“别告诉江小姐，求您。”

　　求，是个很重的字，可却被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来。背后的心理，任宵不问也猜得到。如果江临月不知道这一切，那她对尹止戈好，对方还能欺骗自己或许有爱。可一旦这真相曝光，一切的举动，哪怕再暧昧，也不过只能被解读为感激。

　　哪个女人，想看见自己爱的人，感激自己？

　　哪怕是骗，也想哄着自己，说这是爱意。

　　“非得是诺诺吗？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的。”任宵开口，没答应尹止戈的话。

　　“她救我那一刻，就是我的整个人生了。”尹止戈很轻的笑了一下，“我忘不了那天她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干净。她跟我说不用再担惊受怕，这世界没那么糟。那个笑容，是我会用命守护的东西。”

　　“所以你就刺伤了阿寒？不怕死？”任宵看着这笑容，内心挣扎。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哪怕再克制，也还是会从字里行间漏出蛛丝马迹。而爱这一字一旦深种，便是不死不休，没有退路可言的。

　　她对诺诺不就是这样？一个错过的吻，念了这么多年。而阿寒也是，哪怕心痛，却仍愿意为诺诺安排好大事小情。

　　“就算要死，也不能让伤了她的人苟活。”尹止戈看着任宵，那表情没有半分玩笑，“还请任小姐，别让江小姐伤心。”

　　被……爱着自己爱人的人威胁了？任宵觉得这一幕荒唐至极。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话？”任宵抬头看着尹止戈，轻轻的眯了下眼睛。

　　“就凭那天晚上，江小姐身上的一身青紫。发生了什么，任小姐应该不需要我复述吧。”尹止戈看着她，神色微冷，“如果不是任小姐那一出好戏，江小姐又怎么会有这种遭遇。”

　　那话卡在喉咙里，任宵看着尹止戈，手握成拳，那语气带着怒意，“你是她的贴身保镖，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呢？还是，你是故意的？”

　　尹止戈笑了下，“我故意？我只是个工具，听命令，怎么会有喜怒哀乐。是小姐要测您，看您能不能接受心爱的人，最憔悴不堪的样子。若是您抛弃了江小姐，自然也不配跟她在一起。而任小姐您，不也是在测江小姐，对您到底有多少在意吗？”

　　测她这话，谭寒说过，所以任宵并不吃惊。可自己的心事也被说中，却让任宵不免变了几分脸色。

　　她冷声道，“这么荒唐的命令，伤害了诺诺，你竟然配合？还说你在意她？”

　　“小姐和任小姐不也是一样，一个说爱江小姐，却推开她，害江小姐差点丢了性命。而另一个，也说爱江小姐，却也推开她，害江小姐，差点又丢了性命。我的狠心，跟两位小姐的不忍心相比，又有多过分呢？”尹止戈的语气很平静。

　　简简单单的事实，却将了任宵的军。

　　是啊，她凭什么责怪尹止戈呢？明明自己更过分。

　　“阿惹……止戈？”江临月拉着谭寒下楼，就看见两个人站在客厅对峙，那气氛降到冰点，两个人的表情都那么冷，“怎么了？”

　　“没什么。”任宵看着江临月笑了下，回身坐到大提琴旁边，“你车上的碟片，应该还是很多年前录的吧，我让止戈记得提醒我，给你换新的曲子。”

　　“那几首很好啊，百听不厌。”江临月站到两人中间，生生隔开了视线，“阿惹，你要练琴吗？”

　　“嗯，下个月还有演奏会。”任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诺诺，去帮我做杯咖啡好吗？还是有点困。”

　　江临月点头，去了厨房，可经过尹止戈时，还是看了她一眼。只是对方低着头，并没有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惹，”谭寒却看着两人笑，“现在你知道了，止戈她，不信我，也不信你。所以你最好不要做让孤僻伤心的事儿。”

　　她指了指腹部，“我都差点没命，你可禁不住她一击。”

　　明晃晃的威胁，任宵握着琴弓的手紧了下，却又放开。她看见了谭寒手上的戒指，那么明晃晃，像是宣誓主权。可……自己已经跟诺诺订婚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安呢？

　　江临月端着咖啡回来，却看见任宵坐在那，脸色很不好看。而谭寒站在客厅外，尹止戈依旧低着头，气氛像沉在海底的沙，压抑着，漂浮不起来。

　　“阿惹……”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江临月蹲下身子，握住任宵拿着琴弓的手，“捏琴弓的手不能握的这么紧，要松弛一点。”

　　她轻轻把手指贴着琴弓放到任宵手心，看着她笑，“你要时刻记得，在掌心留一个位置给我。”

　　任宵看着那眉眼和唇角的笑意，仿佛看见小时候那个糯叽叽的小团子，明明自己琴拉的不好，却天天说因为是老师的女儿，要追着教自己。一板一眼的叮嘱，会把手放到自己手心，“你要记得握着我手指这种感觉，知道吗？这样拿琴弓才是对的。”

　　琴弓应该怎么拿，早已烂熟于心，而那指尖在掌心的触感，也早就刻在心上了。

　　“诺诺……”任宵看着她，笑了下，“我为你演奏好吗？”

　　“那……我要去换礼服吗？”江临月拉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下手背，“不然，亵渎你的音乐了。”

　　小时候，但凡任宵有演奏会或比赛，都会先演奏給江临月听。她总会让江临月穿的正式点，不然她没办法身临其境。江临月很乖，总是听她的话，穿着她选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得入迷。

　　“诺诺……”任宵看着她，“我们……怎么就长大了呢？”

　　轻柔的话，却让人揪心不已。江临月看着她，抿着唇，那眼神里满是歉意。她知道阿惹为什么难过，可她却还是因为做不出选择，伤了阿惹的心。

　　“阿惹……我还是你的诺诺……”她声音很小，自己也不坚定。她不仅是诺诺，还是阿寒的孤僻。分享爱人……听上去简单，可……多么揪心。

　　对于江临月，任宵总是不忍心。她不愿意看到诺诺为难，更不像看到她红了眼眶，“诺诺，你跟阿寒求婚了？”

　　“嗯……”眼神是小心翼翼。

　　“挺好的。”任宵伸手摸了摸江临月的脸，“她很爱你。”

　　屋子很大，大到可以住四个人，安放四段不同的心事。可屋子也很小，小到门口的谭寒把任宵的话听得真切，连那尾音的颤抖都分明。

　　尹止戈看着两个人的互动，依旧面无表情，可那目光却落到江临月身上，再没挪动过。而谭寒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阿惹，你给孤僻演奏，我们也能听吗？”

　　“当然可以，”任宵看着她，笑了下，“都请坐吧。”

　　可江临月没坐在沙发上，反而是坐在任宵脚旁边，抬头看着她，跟小时候一样。

　　“阿惹，你拉琴的时候会发光。”

　　“阿惹，你怎么这么有天赋啊。”

　　“阿惹，你这个滑音好润啊，教教我。”

　　“阿惹，你能不能只给我拉这首曲子，不给别人听啊。”

　　音乐声溢在房间里，配着四个人的心跳。任宵闭着眼，可脑海里，都是从前。

　　说的再坦然，想的再明白，可面对时，依旧是一地的兵荒马乱。

　　江临月静静的听着大提琴声，眼睛却没离开过任宵。

　　她的阿惹，因为她伤心了……

　　一曲终了，房间里响起掌声。任宵睁开眼，看见江临月坐在地上，眼眶很红。

　　“诺诺，地上凉。”她笑，伸手摸了摸江临月的脸。

　　“阿惹……”手却被握住，手背贴在心口。

　　噗通，噗通，规律的跳动。

　　之前练琴，江临月节拍不稳，手边又没有节拍器。任宵就自己把脉，然后把江临月的手背贴在心口，“诺诺，我现在心跳是80次每分钟，正好对应这首曲子的80拍。你刚才那遍太快了，要慢一点。你记住这个速率，再来一遍。”

　　她说着话，却看见江临月怔怔的看着自己，耳根泛红。阳光洒进窗子，她能看见诺诺脸上那细小的绒毛，淡粉的唇。琥珀色的眼睛里，是自己的倒影。

　　噗通，噗通，心跳却开始加速，不再是八十拍。

　　任宵松开手，清了下嗓子，“记住了吧，就按这个练。”

　　那时的诺诺，红着脸，点点头，可曲速却更快了。

　　“你这遍太快了，要慢一点……”手背能感觉到心跳的震动，分明比她这曲速快的多。

　　“按你这个的话，就更快了。”任宵笑。

　　“奇怪，刚才明明跳的很慢。”江临月却看着她笑，“哦～是因为阿惹太美，所以我心跳加速。”

　　这句话，很早前，她就想说了，却一直拖到现在。

　　可说了，就比憋在心里好，不是吗？

　　不用刻意提醒，江临月对任宵的在意也那么分明。谭寒看着两个人，默默的移开了视线。可能还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把分享这事儿，练的纯熟。视线落在旁边的尹止戈脸上，却发现对方正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止戈。”

　　“是，小姐。”

　　“你嫉妒吗？”淡淡的问出声。

　　“是……小姐。”毫无波澜的回应。

　　“把孤僻，送到你床上怎么样？”谭寒笑着，歪头看着尹止戈，“以解你相思之苦。”

　　尹止戈看着谭寒，只见她那笑容甜美，却无半分暖意，眼里，反而是杀机四伏。

　　“小姐太爱说笑了，我不过是保镖，知道分寸和自己的位置。”公式化的回答，滴水不漏。

　　“是么？那可惜了，我本来想把阿惹带走的。”谭寒转头，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孤僻说了，只要阿惹不反对，她就不介意。阿惹，也可以是我的。”

　　尹止戈看着谭寒，不知道她又在计划什么，只是沉默。

　　“我带走阿惹，你不就有机会了吗？”谭寒看着她，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不明白，您指的机会是什么。我是保镖，只要护江小姐周全，就心满意足了。”尹止戈后背笔直，语气也未改变半分。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谭寒起身，附在她耳边，“孤僻信任你，别辜负她了。伤了她爱的人，可比伤她的心，更严重呢。”

　　肆意疯长的爱意，和一句沉甸甸的信任，哪个会在心里占上峰。你爱着的人，却更在意别人，这事儿，又足不足以让人心痛呢？尹止戈知道，成天累日的跟江临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那些念头，会不受控制的疯长。可她也知道，不能对不起江临月。

　　上次酒醉后那接触，抱起她时那体温，眉梢眼角的笑意，都在勾着她的神经。

　　原来最痛苦的事，不是只能远远看着她。

　　而是，她在你身边，触手可及，你却碰不到。

　　尹止戈知道谭寒恨她，却没想到，会用这种方法折磨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跟别的女人同宿一屋，尽享鱼水之欢。

　　她是杀手，不是死人。那妒意攀升，却又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克制。原来，自我麻痹的感觉，这么煎熬。尹止戈宁愿回到当年的杀手营，也不想住在这房子里。脱了衣服，把自己浸在冰水里。刺骨的冷让人清醒，那高挑结实的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疤，似残破又被修补好。

　　镜子里，尹止戈看着自己，很轻的笑了一下。

　　这样的自己，跟她们，又如何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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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小江总的渣，她会一点点暴露出来。上一秒跟这个求婚，下一秒跟这个袒露心声，左右都撩的那么云淡风轻。不过我就是好奇啊，问问你们，朱砂痣白月光同时出现，你们会怎么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