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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华南的植物园。

      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博,比起大多数同学还在挣扎线上饱受煎熬,我的博士生涯可以说的一帆风顺的很,就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我遇到了她。

      我出生在21世纪中叶,那时备受人期待的科技奇点已经过去8年之久。

      全人类都陷在这种长久的科技带来的狂欢中,那时一个无法描述的自由的时代。

      人类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能够全身心为自我价值贡献的自由,片面地说,就算称之“大同”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精神世界也带来了极大的提升,知识这种东西成了明码标价的售卖品,人类不必再困咎于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去获取学习。

      这种状态自然而然地为固守于旧时代人所不喜,但也可以说是无伤大雅。

      这个新纪年足够多元,甚至经历了植入芯片的高频年代过去,像我这样苦行僧一般的汲取知识的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是那个新时代开始的象征,作为第一批诞生出自我意识的AI,在华南植物园已经工作了有31年。

      说起来有些好笑,我第一次见到她,还以为她是植物园里新来的前辈。

      她长得有些像旧时代里一个很有名作家的小说角色,一袭白衣便叫许多人惊鸿一瞥数年念念不忘的角色。

      真不知道是第一代AI的制作者私心与否,植物园的前辈也总是对着我打趣,说我一个新纪年出生的人怎么也这么不禁调笑,看人一眼就脸红结巴。

      “这么不争气怎么能行啊?”

      前辈再一次叹着气和我说道,她酒醉的快,搭在我肩膀上半是真心半是劝慰地出声。

      我笑着把她扶正,又给她点了一晚解酒汤。

      说起来,我也并不比她小很多,按照她诞生出意识那一刻算起,充其量也就差个6年。

      新纪年的人机恋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何况差个6年。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把前辈深夜里醉酒的劝慰当回事。

      直到自己毫无预兆地一头栽了进去。

      -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北方人,虽然从小就适应了天气控制系统下四季恒定的温度,但对华南燥热暑气的天气保留传统还是很难习惯。

      来到这里更是巧合,我的博士论文工作已经结束,暂时脱离了忙碌的状态。原本是想休息半个月,好好放空一下自己。

      谁知道导师忽然发了消息过来,措辞委婉,语气温柔,总结下来就是千万拜托我去华南的实验室救个急。

      好了,半个月的假期没了。

      说是救急,或许旧区范围内总有这种不肯折腰的风气,喜欢旧时代里忙碌的科研氛围,甚至研究室里仿生人也都少见。

      在实验室任务快到收尾阶段时,已经不怎么需要人一整天看顾了。

      前辈拍着手庆祝不用再苦熬,然后怪兮兮地说要带我去见识见识这边建立的全球植物带生态系统。

      我松下气来拍开她的手,笑着拒绝,“我早就已经去过了,还在读书时就已经去过不止一次了。”

      “哎……”前辈笑着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我很不懂事的样子来,“你这样就不对了,前几次去都是学生身份,哪能什么地方都逛全呢?”

      “而且,这个生态系统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这次你来帮忙,带你去见识见识夜晚的模拟站。”

      我被她说的有些心动了,夜晚的大型模拟站我还从来没见过,看来这次到华南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晚上十点钟,我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了模拟站的门口,这才收到前辈的消息。

      说是暑夏月末三天的传统艺能又要开始了,自己要为了三天不出门做好准备,不能过来模拟站了。

      “……”

      我盯着屏幕上的消息,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月初过来刚好碰上天气控制系统关闭的那一天。

      按照惯例,华南的暑夏季度,月初月末都会照理关闭天气控制系统三天,以此作为旧时代的怀念标志。

      好吧,这倒也是个理由。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一个人参观了。

      模拟站的全球系统做得很真实,每个植物带的气候都控制在严格的参数范围内,没有一丝误差。

      我按照规定穿好防护服进去,配备的模拟人声在我的耳边开始解说,这种状态真的让我喜欢,我的主攻是研究植物基因,研究太过细化的后果,就是很多时候都总会下意识的遗忘植物自身的有趣之处。

      我在生石花那里感受到了久违的乐趣,它有着奇怪的纹路形状,花色多异,是个能和石头以假乱真的可爱植物。

      植物解说的模拟人声让人入迷,我跟着它一路从热带雨林带走到亚寒地带,见识了各种意义上的奇形怪异的植物。

      直到高寒地带的北极花丛,我在那里遇见了让我一生无法离开的人。

      -

      我几乎是毫无预兆地骗过了自己,后来也的确不费力气地申请到植物园的实验员职位。

      遇见她的那个晚上,我简直像个旧时代初次登月不适应重力改变的笨重宇航员。
      那时我穿着并不算厚重的防护服,偏偏行动和语言都像受到重力和真空限制一样无法自控。

      “你怎么不穿防护服?”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似乎是有些突兀。

      甚至自己回忆一遍都觉得无比尴尬。

      她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似乎是才看见站在苔原带北极花外的我。

      她长得很漂亮,眼尾微微上翘,是双黑晴微藏的丹凤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淡气质,和那个旧时代的女演员一样有着让人第一眼无法忘却的古典美。

      我站在原地有些懵了,紧接着就不怎么慎重稳妥地抬脚向前迈了一步,这才看清她胸前挂着的名牌,上面标着一串数字,【2047440185】

      那时一段仿生人AI特有的标码数字。

      我愣在那里半晌,才磨蹭着开口解释,“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面前的人有些迟钝的顺着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名牌,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没关系。”

      她的音色有种余温尚存的距离感,情绪上的起伏一概不明显。

      看起来像是新纪年初期AI的那种特点,性格被程序化设定的标准卡清,没有丝毫外溢的情绪碎片能够被人感知。

      我开始有些怀疑那些制作者口中关于第一批仿生AI诞生意识的真相了,交流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她真的是有自我意识的吗?

      我带着这样可笑的怀疑又碰见她几次。

      原来她就住在我的宿舍附近,一栋相隔并不太远的仿生AI的休息楼。

      严格来说,第一批次的仿生人是不需要休息的,他们的机能设定都是最大程度上保留机器特性的。

      不像如今的仿生AI,各方面的数值设定都和人类无限接近。

      可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作息时间像是在遵循什么严格规矩的时间表一样,一分一秒都卡的清清楚楚。

      比如说,我曾经三次在晚上8:45分看见她进去园区里的便利店,又准时地在9点钟出来。

      每次都严格地卡在15分钟的时间内,分秒不差。

      尽管,我知道初期仿生人是不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的,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执着于人类的食物。

      因为这个,我特地找了博士时期研究人工智能的师兄,咨询了关于2047年投入社会的AI究竟有没有进食需求和味觉的参数设定。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我的收到这条消息时,刚好在一家甜品店里等芋泥豆乳蛋糕,一抬头就和她目光对视。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淡清透,瞳孔的颜色很浅,无端就给我一种被她看透洞悉的错觉。

      我有些心虚的收起智能终端,微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早知道会遇上我,礼貌地回应了一下。

      我以为会想每次见面那样,固定于见面招呼仅仅是不算相识的同事。

      然而准备起身离开时,她眼睛盯着我手里提的小蛋糕,硬生生地顿在了原地不动。

      原来喜欢人类甜品的AI会是这样的吗?甚至见到了喜欢的小蛋糕也会走不动路啊。

      我抬起手里的甜品,送向她身前,然后用眼神示意她接下。

      看来她的确是有自我意识,我这么复杂的眼神交流都能会意明白。

      直到回了实验室,前辈一如既往地向我抱怨了些生活琐事,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到那家园区任性的甜品店。

      “今天的招牌小蛋糕居然只限50份,我居然又没抢到!”

      我有些诧异地回了一句,“居然是限定份额的吗?”

      “对啊对啊。”前辈理所当然地点头。

      “店员说,是和我标着一样的认证牌的实验员,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家伙买到了。”

      “……”
      这我还真没想到,原来她盯着那个小蛋糕,只是因为它是最后一份吗?

      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逐渐熟络起来。

      话题当然也不紧紧局限于甜品的交流,不然我这个不喜欢吃甜的人类总会有露馅的一天。

      我们在夜晚的模拟站里看星星,意外的发现彼此的爱好竟然惊人的相似。

      她对我说起自己的制作者,是那个时代里喜欢打破桎梏和规则的天才程序员。

      她似乎继承了那个人的部分爱好,比如说喜欢看上个世纪的画面晃动黑白竖线划痕的老电影,尤其迷恋虚拟影业还未发展至如此迅速前的胶片时代。

      “如果我不是个仿生人,或许也是个被时代抛弃的顽固分子。”

      她有些感叹地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真实地如同惬意偷闲的猫咪。

      她额前细碎的绒毛碎发因为主人的揉搓变得有些卷翘,我顺着视线发呆,心念意动间,耳边就想起了我的智能终端贴心的声音:此时风速:0.3-1.35m/s。

      这样柔软的风级,只有她的头发像烟云一样在空中微微的漂浮晃动,像隔着水雾一样不真切。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同她交谈,那一瞬间大概是鬼迷心窍了,总想着她的制作者大概真的是个有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

      “那……你的制作者现在怎么样了?”我忽然问道。

      “早就已经过世了,我诞生出意识的第二年,她自杀了。”

      我捧着杯子一时间有些语塞,看她的神情像是没什么悲伤的痕迹,不知道是否像世间所有悲痛那样,她的痛苦也被长久的时间抹平治愈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的制作者是谁了,那位以一己之力推动奇异点诞生的时代天才,最后的结局令每个人都无比惋惜。

      “她是自己选择的,我尊重她的决定,也从未试图阻止过。”

      她捧起杯子慢慢呼出一口气,眼神有些浮空飘渺,“但还是会有些怀念,所幸最后留下的也都是美好的回忆。”

      “按照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她应该算是我的母亲吧。”

      “我的很多习惯都受她影响,包括生死观,所以从来不觉得她的决定是什么错事。”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那位前辈是个很伟大的人,她会放心你做的任何选择的。”

      我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究竟是如何说出口的,倘若知道自己四年后会像个疯子一样彷徨无措,又该是作何反应?

      -

      我感觉自己像只被点燃的烟花棒,在漆黑的夜空里冒出嗞咔的火光,在短暂的几十秒内燃尽,还乐此不疲地期待能够被心爱的人再次点燃。

      我们的关系在那一次模拟站聊天后,忽然变得亲密了很多。

      大概是意识这种飘渺的东西,总会在某一时刻产生共鸣,潜藏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下的深处,是武侠小说中只等待有缘人开启的秘籍。

      后来我有几次被她邀请到家中做客,顺便品尝她做的甜品。

      我实在是个不喜欢吃甜的人,那种过糖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简直有种危险的化学试剂在试图攻击舌头的错觉。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痛苦,她终于看出我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我这才有机会把吞下的委屈说出来。

      “那次小蛋糕,是给我的小侄女买的,她整天缠着我,嗜甜得要命。”

      这番倾诉的话大概被我说的太过撒娇,我甚至看见她嘴角挡不住的笑意,整张脸轰的一下红透了。

      再之后的事情都记不怎么清了,我的快乐来的如此简单,被心上人稍微笑一笑就脸红心跳。

      以至于我从她家里出来,一个人走在林荫路上还止不住回想,然后思绪飞远,像每个刚刚坠入爱河的年轻男女那样想东想西,想我们一起的未来。

      我开始单方面的规划起从这里离职后的生活。

      如果她喜欢西北就更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荒凉空旷的沙漠里看星星,那里和华南的模拟站不一样,每一颗沙粒和空气都是我熟悉的。

      我想把自己热爱的东西都分享给她。

      我怀着欣喜的热情,认为她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等来的却是一次冷漠的回应。

      -

      可我从来不是个对感情颓废的人,从我决定做一个旧式人开始,我就清楚地给自己留了退路。

      这里距离新区不过是一个量子传送的短暂距离。

      我收回了那只差点踏上量子传送台的左脚,不顾管理员一脸懵登的神情,飞身跑了出去。

      我让智能终端定位了她的位置,想要飞奔过去当面问个清楚。

      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至少还要知道原因。

      或许我以为自己是拥有什么希望的,至少潜意识里确定她对我的感觉,不然她为什么要吻我呢?

      但当我进入那个园里很少人踏足的心理咨询所,手掌半握住门锁时,才明白我在奢求的是什么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透过门扇,在对我确定爱意话语后,又施加了足以摧毁我的力。

      “我从不知道,被人爱是这种感觉,我忽然……有些害怕死亡。”

      “我的生命是有限的,从我诞生出意识,看遍人类从无到有的全部故事后,从未进化出人类所谓爱情的机能。”

      “我的制作者想尽办法,试图让我激发出这种爱人的本能,可我似乎就是个天生的残缺品,无法感受那是怎样一种情绪。”

      “他过世以后,我被管理委员会判定为不合格的残次仿生人,重新修改了生命数值。”

      “我没有时间了。”

      我开始寻找能够让她活下去的办法,尽管如今意识保留技术已经很成熟,但关于AI诞生出意识这件事还是个不可解的黑盒子。

      我还是回了一趟新区,向师兄要了当年同样研究AI第一批制作者的前辈名单。

      我按照地址一个个去拜访,花了大半月的时间还是走投无路,不断的碰壁和拒绝让我精疲力尽。

      直到我找到那位制作者当年的共事的友人,她告诉我当年所谓的判定标准不过是个幌子。

      一个在奇异点到来后选择自杀的伟人,是对他们来说无法磨灭的耻辱。

      她留下来的一切,包括那个懵懂地尚未开发出什么情感的女孩,成了这场博弈下无人所知的牺牲品。

      等我浑浑噩噩地回到植物园的时候,她似乎有意对一切都充耳不闻。

      “你们人类总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我没有味觉,你替我尝一尝吧?”

      我努力牵动嘴角,在她面前笑了起来。

      可那表情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你既然这么不喜欢甜的,那有什么其他让你就在现实的原因吗?”她皱着眉头发问。

      “我还以为这么多人选择留在现实,大概率都是因为食物呢?”

      我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脸,心情居然在这样闷窒的状态里,被她有些武断的论据可爱到了。

      “大概是因为我想要等到你这样命中注定的存在,所以才固执地选择留在现实。”

      我伸手去碰盘子里颜色鲜艳的甜点。

      “你看,我现在不就等到自己的心上人了吗?”

      “她还会给我做甜点安慰我开心,怎么也比那个套娃一样的虚拟世界快乐吧?”

      过糖的甜点在嘴里融化,我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用力地抱紧了她。

      我不再吝啬说那些会脸红心跳的情话,我只悲伤难过不能给她说一辈子。

      -

      我从来没想过,在人类得到意识永生的前提下,居然还会有无法解构AI的意识来源的无解难题。

      永生和有限寿命的生死之隔,居然就这样倒转玩笑般发生在我身上。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安装味觉设定,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认真的看向我,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摇摇欲坠的影子。

      我牵动嘴角,笑了起来,“我想带你去尝一尝糖的真正味道,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就能免遭毒手了。”

      “……”她忽然绷直了嘴角,故意做出一副不满的表情来,可尽管这样,她看上去还是很可爱。

      “那我也还是会做下去的……”

      一边的医生终于忍不住打断我们,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术前的知情同意书。

      “手术时间持续30分钟,再次重启后味觉设定会开始作用,没有问题家属就进行资格认定吧。”

      手术室外的等待区房间安静又空旷,我开始盯着那里的实时手术监测发呆。

      看护台的小护士走进来为我换了杯水,又翻了翻知情同意书,笑着对我说,“味觉添加是个小手术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啦。”

      我抱有谢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依旧回过头去看这场手术的室外投影监测画面。

      她仰坐在手术椅上,沉睡的样子让我有些失神,如果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醒不过来的话……

      “你们是刚刚结婚不久吧?”小护士突然搭话道。

      我的整个身体僵了一下,从那个可怕的预想中抽离出来,这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还不到……一个月。”

      小护士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面带笑意地感叹道:“上半年的婚姻公告数据上,只有不到20人呢,我上一次见到新婚的人还是十年前呢。”

      ˉ

      我想让她很快就尝到甜是怎样一种味道。

      所以,在手术的前一天就预订了旧区内几乎所有受欢迎的甜品店的各式甜点,当然,还有园区里那一家咖啡厅的招牌甜点。

      “你知道吗?我害怕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糖的味道,也恐惧所做的选择是错的。”

      “但是还好,糖的味道虽然很……奇特,可它并没有让我失望。”

      她认真又诚恳的微笑道,“谢谢你。”

      我低头眨了眨眼,试图克制住发红的眼圈。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面?”我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她。

      低头的视线内她忽然握住我的右手,我听到她温柔的笑声,空气里的甜味挥发物让我有些头脑发涨。

      “我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她坚定又缓慢的回答我。

      我终于如愿地带她去了西北的沙漠,这里是我第一次参加徒步穿越沙漠的冒险地,也是我下定决心为余生做下所有安排的见证地。

      如果可以,我想在这样酷热气候里陪她看一辈子的风暴和星星。

      -

      我知道她会离开我,像旧时代会因为突然断电而停止工作的一切机器那样。

      誓言和约定挡不住旧纪元的生老病死,但我还是固执的许下承诺,好像只要诚心期盼,它就会兑现一样。

      我在实验室工作的第三年,她的仿生机能开始慢慢出现问题,从细小的零部件换改到完全机能的老化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后来,我申请调换了实验员的职位,转而去夜晚的模拟站接替她曾经的工作。

      我至今都记得,那是个春风拂面的夜晚,她在我身边闭上眼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然后,她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我的肩膀上。

      我失去了余下生命中最鲜活的声音,偌大的模拟站连回音都吝啬地不肯留下。

      她就像睡美人一样昏沉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吻无法唤醒她,这是个不存在魔法的世界。

      -

      她沉睡的第五年过去,我辞掉了植物园的工作,一个人驾车去了西北。

      看了又五年的大漠星星,对着风暴许愿下一个奇异点到来。

      有位路过的旅人和我讲,他的祖父是个旧时代的有钱人,不甘心这么死去,只好把希望寄托于当时的人体冷冻技术,期待能够在百年后复活。

      我早就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满脑子只剩下教科书上关于人体冷冻技术是失败科研的文字描述。

      我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现实,又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消磨生命,想换一个能再次见到你的机会。

      27岁惊鸿一瞥的执念,推着我磋磨光阴,垂垂老矣后等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无疾而终。

      旧纪元人期盼的复活,不过是个虚妄的谎言。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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