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疑云》路过的木目心

5、张伯伯来了

　　那个下午三人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丝巾就让唐七七先保管好。晚饭也没在唐家吃成，先是徐磊的爸爸去溜冰场接人扑了个空，气急败坏的找了一圈才在唐家逮到了徐磊，而徐磊早把要出去吃晚饭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只能悻悻的跟着徐爸走了。林奶奶也差了鼻涕娃来喊林尘回家，说家里来客人了。
　　林尘到家就看到厅堂一角摆了好多水果和补品，这阵仗肯定是张伯伯来了，张建国是林奶奶资助的两个孤儿之一，大荒之年张建国的父母相继去世，留下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无亲无故，全靠林爷爷和林奶奶资助才能平安长大成人，现在张建国早已成家立业，搬离了小镇，在市公安局身居要职，但时不时都会抽空回来看望林奶奶。
　　厅堂后面的厨房里传来张建国和林奶奶的交谈声伴着炒菜的香味。林尘进去打了招呼。不一会就要开饭了，林尘帮着把菜端到厅堂的老花梨木八仙桌上，四菜一汤，青炒枸杞芽、香椿炒蛋、梅干菜烧肉、小葱拌豆腐、一大碗腌笃鲜。
　　张建国当过兵也上过战场，年近五十，皮肤黝黑身板挺直，做事说话都有一股子军人的干练和多年上位者的威严。
　　“姆妈，你这个香椿炒蛋真的好吃，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这个味道。”张建国端起饭碗就着米饭吃了一大口，赞道。
　　林奶奶最喜欢看小辈吃她做的菜，温柔的笑说：“多吃点，喜欢就有空常回来，但是”林奶奶看了眼厅堂一角的那堆东西，嗔怪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每次拿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不听，是不是大了，姆妈的话可以不用听了。”
　　张建国忙正襟危坐放下碗筷说：“姆妈的话怎么能不听，这不是林尘在吗，长身体的年纪要多吃点，营养才能跟的上，您放心，下不为例。”
　　林尘知道下次张伯伯还是会大包小包的拎过来，这些年林云时不知所踪，也多亏了张伯伯一直照顾着两位老人家，前几年林爷爷走的时候各种事情的操办也是张伯伯一力承担的。
　　“好了好了，快吃吧！”林奶奶也不相信的摇着头，夹了块梅干菜肉到张建国的碗里，他忙端起饭碗继续吃，还不住夸着菜好吃。
　　林奶奶也不停给林尘夹着菜，让他多吃点。
　　林尘其实从小就挑食，很多东西都不吃，比如这香椿，以前闻到那股浓郁的味道就反胃，现在经过奶奶这快一年的潜移默化，也吃上一些了，只是没觉得有多好吃。
　　林尘挑着腌笃鲜里的笋，他就爱吃笋，各种烧法都爱。
　　张建国一碗饭很快见了底，又添了一碗。还伸手拍了拍林尘的肩膀，“小伙子吃饭不能太细，要像伯伯这样！”说着哈哈笑了，洪亮的笑声让这平日冷清的厅堂都鲜活起来。
　　林尘挺喜欢张伯伯来的，每次张伯伯来，奶奶都会很开心。林奶奶骨子里留有旧时大家闺秀的风格，云淡风清知书达理，很难想像她年少时会离家出走还上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救下了很多人，还救了个林爷爷回来。如今满头银发的林奶奶，面容清瘦白皙，中等个子依然纤纤，每天微卷的短发一丝不乱，耳边簪着一个翠玉的发夹，因为林爷爷喜欢她穿旗袍的样子，从结婚后一直到现在林奶奶一年四季只穿旗袍，她走出去就是小镇上的一道风景线。
　　林奶奶一直说生活重要的不是物质有多富有，而是生活的精神要富有，她每天把自己打扮的干净又精致，无论做家务还是看书、上街，自己心情首先是好的，这种就是生活的态度。林尘和奶奶生活的这一年里，在奶奶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饭后林尘和张建国一起收碗筷拿去后面的厨房里洗，奶奶在厅堂里泡茶。
　　林尘就着自来水笼头洗着碗，张伯伯把洗干净的碗盘都一一擦拭干净水渍，再放进橱柜里。
　　“林尘，上个月那个女老师跳河，尸体是你下水拉上来的，你小子胆子挺大的呀！”张建国手中没停，说着。
　　林尘嗯了一声：“当时不知道是宋老师，只看到在水里漂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和徐磊就跳下去了。”
　　“挺可惜的，这么年轻的一个老师，就这么跳河死了。”张建国叹了口气。
　　“张伯伯，宋老师自杀这事你们市局不管的吧？”林尘试探的问。
　　张建国手中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林尘，眼神敏锐，“自杀的事件当地派出所调查了没问题，就不会报到市局来，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林尘踟蹰着要不要把丝巾和王主任的事跟张建国说，可又一想这也没什么其它的证据，要是冤枉了人，以小镇上这种无风还起三尺浪的秉性，估计王主任以后的日子也难过的。虽然王主任挺让人生厌，但不可否认他对教育工作的热诚、执着与负责。林尘还是轻轻摇了下头说没有。
　　张建国语重心长的说：“林尘，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你妈一个人在国外打拼不容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你过去，你要做好大学也在国内上的准备，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林尘转学来这边上高中也是张建国托关系安排的，他知道张伯伯怕他影响学习。
　　“您放心。”林尘保证。
　　收拾完厨房，张建国又陪着林奶奶喝了会茶，闲聊了一会，已是晚上七点多了，这里开车回市区也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他的车停在镇北，林奶奶让林尘打着手电送他过去拿车，张建国一路叮嘱林尘和奶奶要相互照顾，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林尘一一应着。
　　送走了张伯伯，林尘回来路过弄堂口，想着要不要找唐一问一下，今天下午摔倒前说看到宋老师出事前一天的事，这个小丫头平时就爱到处跑，不知道真看到了什么。唐家小院门紧闭着，林尘又觉得这样一本正经去问，唐爸唐妈会担心，算了，还是找一天单独问吧，反正这丫头经常在外面玩，这附近几条弄堂都是她统治的领地。
　　快走到家时，又遇到唐一忠诚的手下鼻涕娃，被他妈用鸡毛掸子一路鬼哭狼嚎的从屋里抽着跑出来，看到林尘忙像八爪鱼一样躲到他身后。
　　鼻涕娃的妈见了林尘也没丝毫收敛，嘴里招呼了一句：“呦，林尘回来啦！”就身手利索的从林尘身后一把拽出了鼻涕娃，另一只手中的鸡毛掸子毫不吝啬的在他屁股上来了几下，鼻涕娃那叫嚎的一个惊天动地，被拖着回屋了。
　　林尘揉揉自己的眉心，同情了唐一这个手下三秒钟。
　　高中生的生活枯燥而乏味，每天迎着太阳上学、晚上顶着月亮回家，前提是有太阳和月亮的日子。重点高中又自带着一种压抑的气质，高考就是千万大军过独木桥，只有过了这独木桥的人才算是出人头地了，但这过桥前的压力和所要付出的努力也不是所有人能承受的，前阵子就听说高三有个女生退学了。
　　周一林尘和徐磊去鬼见愁那里交检讨，还被絮絮叨叨的教育了一个课间。
　　回教室的路上徐磊忿忿的说：“我要是把那块丝巾甩他脸上，你说他的表情会怎么样？”
　　林尘懒得理他这种妄想，徐磊自己想想都觉得畅快，没有林尘的回应也自顾自笑的很欢快。可能高中里也就徐磊这样的体育生，心大头脑简单，每天的日子比较开心吧！
　　再有机会看到唐一，是下一个周末的下午了，临近期中考试，这个周末没有活动，都老实的在家写作业和复习。林奶奶今天午饭后就有事坐车去了市里，要傍晚才回来，林尘一个人在家，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夏天的味道了。
　　下午小弄堂里传来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声，夹杂着唐一指挥的吆喝，林尘忙下楼。
　　打开院门一看，只见唐一身披一条小被单正威风凛凛的挥着一根木棍在指挥两拨小屁孩玩打仗的游戏，小屁孩队伍里还掺杂两三只自家养的狗，甚者为壮声势还有用绳子拉来了几只鹅和鸭子助阵，拢共七八个小孩硬是对阵出了两个大部队的架势。这小镇上的孩子都是放养的，平时爬东家墙头、掏西家鸡窝都是常事。
　　林尘看了一眼头皮都有点发麻，他朝唐一招招手，喊她过来。
　　唐一见是林尘，忙让两支队伍原地休息待命，将木棍交给鼻涕娃，屁颠颠的跑过来。
　　“来，拿好吃的给你。”林尘带着唐一去厨房，厨房的柜子里林奶奶总是备了很多零食，林尘翻出糖果、蜜饯，用袋子装了，让唐一分给小朋友一起吃，然后像是不经意的问起：“对了，上次溜冰的时候你说看到宋老师出事前一天做什么了？”
　　唐一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狡黠的笑笑，说：“你其实就是想问我这件事吧？”
　　林尘觉得这丫头也太贼了，他又从冰箱里拿了块雪糕递给她，这雪糕可是稀罕物，小镇上有冰箱的人家还不多，卖雪糕棒冰的小店也不多，要等天气很热的时时候才有背着雪糕箱子的人走街串巷卖，唐一最喜欢甜食就是雪糕，美滋滋的吃着雪糕，说：“那天我看见宋老师在我们杨老师吵架。”
　　“哪个杨老师？”林尘问。
　　“教画画和音乐的那个杨老师。”唐一鼓了一嘴雪糕也不嫌冷。
　　“吵架？他们吵什么 ，你听到了吗？”林尘的好奇心起来了，一个高中英语老师和一个小学的画画音乐老师吵架，是有点奇怪，两个学校中间还隔着个初中，这两老师认识吗？
　　唐一摇摇头说：“就在我们学校后面那个河边，宋老师很凶的样子，我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她说了句什么不会就这样算了。然后她就走了，杨老师还在那边发了好一会呆。”
　　“那天他们看到你没？”
　　“没有看到我，我躲在树后面。”唐一很是自信的说。
　　“那你和谁说起过这事吗？”林尘又问
　　“没有，我同学都不认识宋老师，和他们说没劲。”
　　林尘思索了一下，说：“那这事你就不要和别人说了，应该只是一件小事，宋老师和杨老师估计有点什么矛盾，吵架也是正常的。”
　　唐一脸上一付信了你个鬼的表情。三两口吃完了雪糕，丢了雪糕棒，拿了糖果和蜜饯跑着出了小院，招呼着外面的孩儿帮分糖果、蜜饯吃，弄堂里又是一片哗然。
　　林尘回到楼上书桌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之前是鬼见愁王主任埋丝巾，现在又出现了和小学老师吵架，林尘觉得这事越来越奇怪，这个小学杨老师也是小镇上的名人，林尘也听说过，杨明旭从小家境贫寒，但挡不住他一颗热爱艺术的心，音乐、画画都是自学成才，还考上了美院，但毕业后就回来在小学里做了音乐老师，娶了大他好几岁、一直很照顾他的邻家姐姐为妻，这在小镇上一直是一段佳话。他和宋老师怎么会认识，又怎么会吵架，还是在宋老师自杀前一天。
　　林尘脑子里有点乱，宋老师在学校里偷偷见的那个男人是谁？王主任怎么会有那块丝巾、还要小心埋掉？杨明旭和宋老师又有什么过结呢？宋老师为什么要自杀，虽然未婚先孕是会被人指指点点，但改革开放后这么多年，早已没有那么封建守旧了。
　　林尘无意识的在草稿本上写下了“自杀”两个字，回过神来看到，又忍不住在这两个字旁边打了个问号，宋老师真是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