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说吧怎么还钱 ...
-
米兰昆德拉说，爱自隐喻而起。
这个地方被赋予了太多隐喻，圣地，雪域，第三极。
清晨七点的拉萨寒风刺骨，林竹淇站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叼着烟划拉社交软件，附近居然还有不少藏族帅哥，卷发黑皮，林竹淇笑了，摸了摸鼻子。
一辆面包车停在他面前，师傅从车窗探出头，“行李放后备箱。”是汉人，乡音未改，但肤色已同藏民无异。
这是林竹淇误报的低价环藏团，原本定的是三人奢华小团，但黄金周游客太多，只能改成了低价十人团。
四女五男，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高挑男人靠门坐着，黑色帽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只有他的后面有座位了，临着几个西南口音的女孩子，正热热闹闹地吃早饭。
林竹淇别过头戴上了口罩帽子。
今天下午之前要赶去林芝，山高路远，高原缺氧又极易困倦，师傅拉着大家拉呱，林竹淇很不习惯同陌生人谈论自己，但是那几个西南的女生热情似火，几个男生也开始破冰。
冲锋衣男人说：“我叫冯海洋，j市来的，刚研究生毕业。”
“岛城，林竹淇。”林竹淇惜字如金。
男人闻言转过头，伸出手，“好巧，我老家是岛城。”打眼一看很俊朗，只比林竹淇大个两三岁，却一脸倦容。
谁想和你好巧，林竹淇抽了一下嘴角，男人讪讪地把手收回去了。
一路上雪山连绵，与天相照，女生们越过林竹淇，拉着男人让帮忙拍照，只有他旁边的窗户能打开，“海洋，拍忙拍一下照片吧。”“哎海洋，那里有牦牛群。”
林竹淇拿着长焦镜头，隔着昏花的车窗玻璃愣拍，他假装看不见男人。
前面的人却突然转过来，“要我帮你拍张照吗？”
“好吧，谢谢啊”，林竹淇感觉获得了一点小小的胜利。
“啊，不好意思我不会用相机。”冯海洋搓了下脸。
“没事，焦距快门我都调好了，你按一下这个按钮就行。”好人但土鳖。
男人很小心地接过去，怕误触了哪些按钮，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林竹淇这才看真切了他的五官，是很流畅的脸型，高眉深目，却眼神清澈。男人拍了两三分钟，“你看拍的怎么样。”
“构图光线都不错，谢谢啦。”林竹淇却又下意识地轻轻拉开了距离。
“你看那里有岩羊！”冯海洋赶紧把相机伸出窗外拍照，突然车一下急刹，一群牦牛冲到了国道上，相机没拿稳，甩了出去，又被牛群踹到了国道下面。
“我艹你妈！”林竹淇这句其实骂的是牛，但是他撇见冯海洋的眼睛闪了一下。车里其他人也跟着发出惊呼。
“相机7000；镜头10000，用了半年给你折个旧，12000就行，卡号给你？”林竹淇本来被迫来低价团就不耐烦，现在更是气得要高反。
“啊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能不能先……过几天……”冯海洋被迫粉碎自己的自尊，呼吸屏住，看着林竹淇的反应。
这个人，搞什么弱智偶像剧穷女主套路。
但林竹淇看着男人窝窝囊囊的样子，向导和其他人也开始打圆场劝他，确实也不想跟这个屌丝计较，下了这个台阶，“行吧那你加我微信，把身份证正反面拍给我。”
冯海洋拿出手机扫码，手机屏幕边角有磕碎，看起来是六七年前某个低端品牌，已经旧得不能再旧，但也能看出是小心维护。
林竹淇心里突然动了些恻隐，不不不，这人看起来会很麻烦，赶紧赔完钱完就删了，再也不会有交集。
“FHY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林竹淇点开朋友圈，确实符合土鳖人设，只有三年前和七年前的两个录取通知书——东海大学法律系本硕。
身份证照片发过来了，是五年前办的，照片上男生的五官是寸板压不住的青春英俊，刚研究生毕业的高学历帅哥，怎么混成这熊样，林竹淇想，看来衰与学历外貌无关。
一路颠簸，日落前终于到了山谷里的一个小村庄。
与西藏其他地方不同，印度洋暖流从此经过，是一片亚热带雨林和满山的桃花，村子几乎都改成了民宿，但是都是些矮小的藏居，最豪华的酒店不超过三层，向导带他们来到了一片平房，跟两个藏族汉子交谈了几句，便领了钥匙，这种小平房，当然不是房卡。
两人一间，单独住的要补单房差。
“我自己一间，剩下男生两人一间正好。”林竹淇实在不想和不熟的人晚上睡一起。
那三个高中生执意要住一起，晚上打排位。
什么网瘾少年出来旅游还惦记着排位，林竹淇服了这些小孩儿哥，跟冯海洋说，“你看要不咱俩一人一间补个单房差。一晚上就一百来块钱。”
冯海洋有些犹豫，“要不咱俩凑合一间吧行不行……”
“对不起啊，我睡眠浅，实在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林竹淇拒绝地有点心虚，他好像知道了冯海洋为什么不想一个人住。
这边冯海洋又被初中生拒绝。
但也只能这样了，冯海洋耷拉着英俊的眉眼，拿出他老人机，已经关机了，“小林，要不你先帮我转给向导，我充上电再转给你。”这样又欠小林的了，他很过意不去。
林竹淇突然很不爽，姓冯的与他无关但特烦他磨磨唧唧的，也特烦这张脸上的自尊和忧郁，装什么可怜，但他当然明白冯海洋为什么执意要拼房——七的天单房差小两千。
“……咱俩一间也行。”林竹淇发誓这话绝对是违心的，他想起了哥们儿赵敬说他的话：你只是看起来疯批，实际上素质有待降低。
林竹淇点了烟坐在后院房间门口，面对一片小山丘，山上一片桃花似云雾，围出一片绿草地，放牧着两头牦牛，两匹瘦马。
习惯性打开社交软件，居然方圆几十里找不到一个人，便无趣地开始一支支抽烟。昨天在拉萨还有几个藏族帅小伙儿。
“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吗？”冯海洋出来锁上了门，拒了林竹淇递的烟，林竹淇一天都戴着口罩帽子，现在才漏出脸，单眼皮但眉毛很英气，头发是倔强的自来卷，嘴巴也倔强地翘着，因为高原缺氧显得有些苍白，冯海洋心里动了一下。
“哦对了，我帮你把你床上的电热毯打开了，这里没有空调和暖气，晚上太冷了，现在打开电热毯吃完饭回来就热了。”他对林竹淇其实是感激的，这个弟弟也只是看着不好相处。
“我看民宿旁边有一家音乐酒吧，要不吃完饭去玩一下。”
“可是不是说喝酒会高反吗，好像抽烟也会高反，你要不少抽两支。”
林竹淇笑了，踩灭了烟头，这男人长这么帅，但妈味儿怎么这么重。
林竹淇吃完饭到了音乐酒吧，里面是藏式装修，还早着没什么人，团里几个女孩子也在，林竹淇立马凑过去，“喝点儿啥，我请呗。”他虽然白天不喜欢社交，但是最喜欢泡酒吧，当然人越多越好。
半夜十点，冯海洋来酒吧找人的时候，林竹淇正混在西南姑娘的桌子上抓手指，几个姑娘玩儿得很烂，输了跟他撒娇耍赖，他便很大气得挥挥手，拿起酒杯替输了的姑娘喝了酒，桌子上摆满了酒瓶，他也很受用，看来是已经醉得不行了，不像白天在车上那么端着了，但却还是疏离的亲密，夜店友谊，该亲亲该抱抱，天亮了走在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
“我要睡了，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复，怕你别高反出什么事儿。”冯海洋凑在林竹淇耳朵边上大声说，舞台上藏族小伙子正在唱一首高原情歌，雪山草原献给心爱的卓玛。
“哪能高反啊，这儿植被好含氧量高。”林竹淇拉着冯海洋坐下，“骰子会玩儿吗？”
被酒精和尼古丁刺激着，林竹淇面若桃花，嘴唇红晕，眼睛却很明亮。冯海洋感觉脑子里有根丝线突然断了。
看他不说话，林竹淇就开始给他讲骰子的规则，就知道这个土鳖肯定不会玩儿。
“你可认真点儿啊，我老师可是岛城骰王。”林竹淇早就想治治他了，摔坏他相机表面不好说什么，多灌几杯酒让他遭点罪还是可以的。
冯海洋当然不是夜店玩儿咖的对手，喊了一次就输了，他是不愿意喝酒的，便面露难色。
“这一桌帅哥美女要不要上来唱歌。”酒吧藏族女老板走过来问，几个女生立刻起哄，“海洋输了不喝酒去唱首歌吧。”冯海洋心一横，高低没人认识我，与其喝了酒高反不如去唱个歌，便接过话筒，“《你的眼神》。”
林竹淇无趣地咬了咬烟，还被他逃酒了，这人喜欢的歌也好老。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冯海洋唱歌的水准堪比专业歌手，嗓音磁性，也很有台风，身上展露出歌里的深情，一改平时的疲惫感，台下立刻一片欢呼声，有一桌的藏族姑娘上去献了哈达。
其实……这个歌挺好听的，林竹淇偷偷打开听歌识曲，点了红心。冯海洋唱的很有感染力，广阔高原上，旅途中寂寞的人们更容易被触动，顿感凄凉。林竹淇陷在了歌声里，嘴里的香烟慢慢燃灭，他感受到了舞台上摄过来的眼神，连忙躲闪着擦了擦眼角。
冯海洋唱完，许多当地的年轻人拉着他去坐，他一一婉拒了，找到林竹淇，“走吧，回房间吧，明天还早起。”
“这么多帅哥美女找你玩儿，大帅哥这么受欢迎怎么不去啊。”林竹淇原本想阴阳怪气，这话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冯海洋愣了一下，笑了，“我哪儿帅了，就一普通男的，走吧小弟弟。”
“你他妈……我今天这么仗义，都没喊你叫大哥呢。”夜晚凉风习习，迎面一吹，酒劲儿上来了，林竹淇踉跄了一下，冯海洋立刻将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肩膀上。
“确实……谢谢你了。”冯海洋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温暖湿润。
“你说你真逗，没钱出来旅游。”没想到这个土鳖肌肉紧实，靠上去还挺舒服的。
“我……经济上确实是有一些困难……”
“哎呀这是你个人隐私，我也不想知道。”没两步就到了房间。
林竹淇一骨碌上床，飞快把衣服剥得一干二净，蛄踊着裹紧了被子，“好暖和啊！”立刻头一歪睡着了。
冯海洋又笑了，这臭小孩儿还说自己睡眠浅，没意识到自己今天笑的频率有点太高。
这样肆意的人一定没有烦恼吧，他想。
林竹淇手机闪了一下：
??木竹：这种衰人，绝对头脑简单没烦恼。
??赵敬?：我就说你的素质有待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