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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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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洛初一身华丽的玄衣礼服,坐在杀生丸身边,冷眼旁观。
政治如同冰冷的白刃,划过血肉之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随意。
赫连洛初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反抗却发现毫无办法。唇角流下鲜红的血迹,被杀生丸死死的护在怀里。她透过玄色的衣摆缝隙,看到了人间炼狱,血肉横飞,哀号遍野。
泪水夺眶而出,她看见了身怀六甲的堂姐被长剑贯穿,眼熟的老人垂下双手,孩童的尖叫,男人的嘶吼.......
玄帝四十年。玄帝鸩杀三国贵族,耄耋老人、襁褓孩童一个不留。
金乌下山,昏暗的光线让原本华丽的大殿显得冰冷残酷。
杀生丸跪在大殿之下,腰背挺直,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如此无力。台上是端坐的皇帝、皇后。
皇后衣衫庄重,远远望去,如同桌上的菩萨,“赫连洛初是赤帝嫡系,罪在不赦。”
杀生丸声音坚定,“她是儿臣的妻子。”
皇后叹了口气,道:“我们灭她全族,她只会恨我们入骨。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师承元一道人。”
杀生丸沉默的跪着,银白的头发散落身后,随风而动。
一个高髻宫人进来在玄帝白青耳边说了些什么,便悄然退了下去。
玄帝清咳一声,打破了满室寂静,“你一定要保下她?”
杀生丸重复道:“她是儿臣的妻子。”
“罢了。”玄帝道:“既如此,寡人便成全你,回去罢。”
杀生丸眼底闪过喜意,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惶恐。
杀生丸骑马回府,迈入正院,只听见丫鬟婆子惊慌的声音传来。他快步穿过游廊,眼前的情况让他心底一沉。
丫鬟婆子端着盆子进进出出,花香掩不住盆子里的血腥味。
杀生丸不顾身边人的阻拦,走到床边,赫连洛初的面色雪一样的白,虚弱的似乎随时要随风而去。
太医尽力诊治,杀生丸站在一旁。
深夜。
“到底是怎么回事?”杀生丸坐在太师椅上,眼底是明显的青黑,金眸暗淡,带着血丝。
太医斟酌道:“王妃,有孕在身三月。只是——怕是吃坏了东西,落了胎,以后怕是——”
杀生丸抬眼。
太医像是被猛兽盯上一般,低下头,咬咬牙道:“无法再有孕了。”
“还有吗?”
太医道:“王妃被人下了化功散,一身功力尽散........”
赫连洛初艰难的睁开眼,守在床边的杀生丸被惊醒,忙道:“你感觉如何?”
赫连洛初扭头闭眼,泪水划过皮肤浸湿了枕头。
沉默的拒绝。
说什么呢?
说你父亲如何诛我九族?你哥哥如何杀我父亲?你母亲如何灌我化功散?还是说,我如何吃下药物流下我们的孩儿?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事已至此。
杀生丸守在床边,看着她秀美的侧颜,阳光透过窗棂帷幔在地上洒下金色的光茫,温暖而美丽,只是屋里的两人咫尺天涯。
杀生丸艰难道:“你与我在南元洞一起长大,十几年未——”他语气几近祈求,“我们、我们.........”他突然问不出孩子为什么没有的问题了?
何必问呢?他知道答案。
赫连洛初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泪水突然喷涌而出。
三个月后。
“红莲开了。”赫连洛初倚在栏杆旁轻叹道。她面色苍白,似大病初愈,动作轻柔的摘下一片莲叶,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上面画些什么。
一个女官打扮的人走上前来看了几眼。
赫连洛初讽刺道:“怎么?天天盯着我,还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造反不成?”
女官木头人一般死寂。
赫连洛初看向湛蓝色的天空,白云柔软的棉花一样。
那件事之后,玄帝皇后、不!是唯一的皇后娘娘,派来了不少宫中之人,整日跟着我身边,片刻不离。杀生丸整日去朝中,忙着安抚两国百姓之事。我很少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他。
听说,我的父亲荣亲王被追封,葬在落凤山,风光大葬。其他人因为“急病”暴毙。各自安葬罢了。
她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青色的静脉在愈发苍白的皮肤间愈发明显。
近日,玄帝大肆分封,四处喜气洋洋,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赫连洛初清咳几声,被扶到屋子休息,盖上被子。帷幔遮住了光线,屋子里暗沉沉的。
终是,不甘心啊!
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去带兵造反?可是士兵从哪里来?玄国兵强马壮,我要如何反抗?带着人去,送死吗?天下刚太平啊——
我去刺杀报仇?
赫连洛初看着自己虚弱苍白的手腕苦笑,还是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吗?杀生丸的母亲还真是......算无遗策啊!
皇帝最怕什么?最想要什么?
......
最想要什么呢?
赫连洛初半梦半醒间,忽然梦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葬。她忽然睁大了眼睛,伸手捂住自己颤抖的嘴唇。
无声的笑着。
是时间!
是寿命!
他们都怕死!!!!!!!!!!!
傍晚,火烧云如凤凰火羽,美的耀眼。
杀生丸进了书房,换下腥味浓重的衣衫,“王妃如何了?”
大管家道:“每日看花养草,面色倒是好些了。只是.......”
杀生丸翻开记录赫连洛初每日言行的册子,“只是什么?”
大管家悄然抬头看了看杀生丸脸色,“王妃说,过几日便是荣亲王的周年忌了,想要去百安寺一趟。”
杀生丸皱眉,“百安寺?”
大管家忙道:“就是离京城四十里的寺庙。就在南山上,不出名,但是听说那里有个大师,很有本事。”
杀生丸合上册子,揉了揉太阳穴,“不........算了,抽调府中大半守卫,陪她去。”
大管家领命而去。
身边的小厮道:“王爷不陪王妃一起去吗?”
杀生丸起身,往书案后走去,声音低不可闻,“她不想看见我。”我放不下母后父王,也放不下她。我知道她的恨意,也知道她的不甘,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爱她。
如今却也只能困着她。
万安寺。寺庙隐匿在山林之间,猿猴长鸣,翠鸟清啼,石板小路九曲十八弯的青蛇一般,蜿蜒盘旋。
法事已完,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金色的元宝堆积如山。赫连洛初一身素白衣裳,神情清冷,两行清泪滑落面颊。
女官道:“王妃,改回府了。我扶您去换件衣裳。”
赫连洛初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滚。”说完,像是不堪重负一般,晕了过去。
天空阴云密布,像是难过的孩子。
青松崖。
狂风煽动青松,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子站在崖上一块一人高的石头后,看着一队人马往万安寺的方向狂奔。
洛云道:“决定了?杀生丸看起来可不像不在乎你。”
赫连洛初一身白衣,冷的像是一块冰,“我也喜欢他。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两人往后山走去。
洛云扶着赫连洛初,讽刺的言语间暗藏着关心,“我以为你会过的很好,没想到一回来,你却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瘦的跟竹竿一样,可好好养着。”
赫连洛初道:“那就多谢表姐了。”
南元洞,景物依旧,心境却是不复从前了。
赫连洛初站在葱郁的时代树下,望着翘起的檐角上挂着的古朴的青铜沉思良久。
洛云几步迈下长阶,暴怒道:“你一定这么做?”
赫连洛初看似淡然道:“嗯。”
“就为了报仇?”洛云抓着赫连洛初的手腕道,“就凭你这纤细的手腕?你能握起剑吗?能吗?”
赫连洛初抽出手腕,“不能。”
洛云道:“就因为你不能,所以要选择那个虚无缥缈的诅咒?还是你以性命为代价的诅咒?”
赫连洛初喉咙泛起痒意,抽出帕子捂住唇瓣咳了几声,“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么呢?去杀掉玄帝?还是破坏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太平?啊?”
洛云想起自己这个表妹经历的事情,口中劝慰的话语在舌尖转了几圈,还是咽下去了,“祭器有二,岳延鼓,还有乌耔棋都收好了。只是你在南元洞口激起了护山大阵?”
赫连洛初道:“杀生丸很快会来,我不想见他,也不想他破坏我的计划。这个阵法是师父悄悄跟我说,杀生丸不知道。等他破掉阵法,木已成舟。”
棉花一般的白云如同披帛般笼罩着青山。
赫连洛初带着表姐洛云四处游玩,“南元洞是我长大的地方。”她向亲人诉说着她的成长的轨迹。
她指着那棵海棠树,道:“我曾经偷偷爬上那棵树,然后被师父揍了。”
她指着那块漂亮的大石头,“我以前经常在那上面练剑。”
.......
“你不恨他吗?”
“不恨。世界上的感情不止有爱情。”
“那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命运。”
杀生丸站在南元洞山门,金眸依旧漠然,可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察觉深藏的焦躁。“还是打不开吗?”
随扈小心道:“怕是......”
轰然一声,几人扭头看去,山门轰然大开。
杀生丸疾步而去,空无一人的南元洞,屹立不倒的时代树依旧葱郁。
树下。
一座繁复的阵法发出诡异的红光,一个美丽的少女闭着眼睛沉眠在阵法之上。肉眼可见的,她的生机注入阵法。阵阵黑气直入云霄,她的躯体渐渐虚化。
阵眼处,岳延鼓和乌耔棋周身的华光被削弱,像是从极品玉雕到粗制滥造的陶器。
杀生丸想要冲入阵法,却被扈从死死拦住,等他挣脱束缚,阵法的纹路化作星光流逝,飞入云霄。
他抱着赫连洛初的躯体,泣不成声。
角落里,时代树发出几不可见的光。
扈从的声音震惊而惊慌,“王爷!王爷!您的头发!”
杀生丸银白的长发渐渐变黑,金眸成了玄色。
玄帝四十一年。
具有皇族血脉的人,他们异于常人的特征消失,皇族寿命与普通人等同。玄帝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
玄帝四十三年。玄帝嫡次子白盛薨,葬于南元洞。同日,时代树枯萎。
玄帝五十年。一统天下的玄帝沉迷修仙,日渐昏庸,太子起兵清君侧。开国皇帝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