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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盘个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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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翁,您叫我?”余静昭轻手轻脚地拿指头撩开门帘,小声问道。
屋里,谭阿翁坐在一把木椅上,双肘支在腿上,右手剥着左手大拇指的上起的死皮,见她进门,温声道了句“坐”。
带着半分犹豫,余静昭轻轻坐在了谭阿翁身侧的小凳上,一言未发。
两人坐在原地,愣是干坐了许久,害得余静昭心中生惧,怕是她先前做了什么事惹得谭阿翁不快了。
良久,谭阿翁才清了清嗓子,用他雄浑的嗓音说道:“阿昭你,是不是想盘铺子啊?”
没想到谭阿翁叫她进来就为了问这事,余静昭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啊……啊对……”
余静昭答得结结巴巴的,但谭阿翁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抬起他苍老的、长满厚茧子的手,在怀中掏了掏,紧接着,一个鼓囊的钱袋就展现在余静昭眼前。
她顿时一惊,慌忙将那钱袋推回去,连连招手摇头:“不不不,我怎能收外翁的钱呢?这可是您的血汗钱啊!”
“拿着!”谭阿翁全然不理会余静昭是如何地推脱,硬是要将那钱袋塞入她的手中,“记住了,无论如何,你都还有外翁在。”
一时凝噎,余静昭呆呆地捧着手中被谭阿翁塞来的钱袋。
那钱袋都是旧的,四处抽丝,但谭阿翁仍是将它当宝贝一样好生收着。
他做了一辈子的农户,过惯了拮据的生活,眼下存了大半辈子,也才存出这么些钱来,这下竟全数交到了余静昭手里,让她去做一个摸不清未来的生意。
霎时,余静昭的眸子就被滚烫的泪水填满,一阵酸楚直堵她的喉咙。
其实,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这些天来就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每每当她合上双眼时,脑中又不自主地浮现出一系列她所面临的难题——从无处可去到急切赚钱还债,又到谭家被砸心生愧疚,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要只手解决这些天大的难事。
但其中,她最为忧心的,还是怕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待在此处也会给谭阿翁谭阿婆他们带来麻烦。
可如今,她从谭阿翁手中接过的那只钱袋就好似一汪温泉,将她几近干涸的心刹那浸润。
也不知何时,她豆大的泪珠竟低落在她的衣摆上,画出朵朵腊梅。
她此刻,才明明白白地认清了谭阿翁的心意——他自始至终都在背后默默支持她,保护她,从未有过一丝嫌她的念头。
他是个寡言之人,不懂言语的分量,但他对她深沉的爱早已盈出了眼眶。
余静昭克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弓着背一耸一耸的,谭阿翁见状,一字未发,而是悠悠地将他厚实变型的手掌盖在她的后脊,举止轻柔地拍了起来。
余静昭却越哭越急。
见屋内许久都没任何动静,萧四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他一边干着手头上余静昭交代的活儿,一边又不受控地往屋内望去。
他的手逐渐慢了下来,时裕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担心啊?以往在军营里也没见你这般忧心过,果不其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萧四虽听进了他这般幼稚的话,却并不愿理会,不过他手中干事的速度倒是被他这一提醒加快了些。
可没过多久,他的手又慢了下来。
忽然,门帘再次被掀起,只见余静昭气势汹汹地大步迈了过来,利落地撸起袖子继续干活。
她虽一言不发,萧四却还是瞧见了她肿胀的眼眶、布满了泪痕的脸庞以及红彤彤的鼻头与双颊。
他清楚,她怕是哭了一阵。
甚至平日里相较迟钝的时裕都注意到了余静昭的不对劲,他本想开口,却又停住了。
“明日我们早些去,卖完东西后你俩把车推回来吧,我自己一人去看看铺子。”余静昭突然说道。
“哦,好。”时裕结巴应声。
随后,三人依然各司其职,不一会儿,几盆酸嘢就经过余静昭的巧手做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殊不知,对于余静昭这几日的进账,村中早已有人暗暗眼红。
翌日,余静昭新制的酸嘢依然在镇上大受欢迎,大伙儿对此的评价皆是“初尝避之,久而回甘”,并在尝过几块之后便很难再停下,因而前日做的酸嘢没费些时辰就被一扫而空。
仔细清点来,余静昭见余下的糕点不多,便回身对萧四和时裕说道:“我去瞧瞧铺子,你俩在这看着摊子。”
“我同你一起吧。”萧四忽然插嘴,走上前一步,“多个人还能提提意见不是?”
他说得在理,余静昭也就没再做过多的推阻,决定和萧四一起去街上转转,看能否找到合适的铺子。
二人先顺着大街来到镇中心,果真是全镇最繁华的地带,不过此处摊贩倒罕见,大部分都是盘下了店面的大老板,因此比谭记小摊待的地方整洁许多。
不过热闹是不减的。
沿着青石板路走去,街边鳞次栉比,各色招牌琳琅满目,兴许是地段好,他二人走了半天,也不曾见到一家店铺招租。
余静昭对此很是头大,烦闷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突然,她耳边传来萧四的声音:“那儿好像有一家。”
余静昭心中一喜,赶忙顺着萧四的指头望去。
真真切切有一家!那家空铺子虽然规模不大,但位于车马来往交接处,地段是极好的。
这大好的时机怎能不把握住?余静昭心想。
于是她立马拉着萧四穿过人群就往那店奔去。
正巧,店铺老板也在店里。
“老板,请问这铺子要盘下来的话需要多少?”余静昭轻微喘着粗气,但站在她身旁的萧四却毫无变化。
店主是个年纪偏大的瘦老头,头发胡子都已花白。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余静昭和萧四,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只撇过头去淡淡地说了一嘴:“五百两银子,不讲价。”
“五百两?”余静昭一听他报的这数惊得合不上嘴,“为何这么贵?”
那店主显然瞧出了眼前这二人手头并不宽裕,这生意大概也做不成,因此白了二人一眼,冷冷道:“您也不瞧瞧我们这铺子,你在镇上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段?”
“不能再便宜些吗?我看您也是要急出的。”萧四向前一步将余静昭挡在身后,同那店主攀谈起来,“您这价钱也是要比同期贵上几倍的。”
结果店主不耐烦地回了句:“我这店即便是急出,也是有好价钱的。”
见那店主这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萧四刚要再上前一步同他理论,却突然被余静昭扯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余静昭正向他微微摆头。
萧四只好就此作罢。
待二人离开这家店,余静昭才同萧四说道:“这镇上的租金真是太贵了,光盘一个铺子都要花掉我大半的钱,还不知以后会不会亏本。”
“是这店家仗着自己的铺子这镇中心处占尽了优势,才狮子大开口的,这里大部分店租不至于贵得那般离谱。”萧四放缓脚步跟在余静昭身边,和她一起再往前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东张西望,瞧着周边有没有空铺子,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华丽的店面装潢给劝退。
余静昭正想放弃之时,耳畔突然响起萧四的声音:“那儿不是就有一家吗?”
顺着萧四指向的地方看去,原来在街对面恰好有一家空的铺子,这铺子甚至还有两层,看样子应当曾是一家规模不大的酒楼。
“走吧!过去问问。”
转了这么久,总不能无功而返,好歹要将镇上这些铺子都瞧瞧再做别的打算。
余静昭率先迈过了门槛,见里面漆黑一片,随即用指节扣了扣门扉,低声问了句:“店家可在?”
许久,都不曾听闻一言以复,甚至连一丝动静都未能听见。
这铺子里应当是无人守着的,余静昭猜测。
趁着没人,她拉着萧四就自顾自地参观了起来。
这座双层酒楼内部空无一人时,倒是显得格外空旷而寂静,虽只是个小小酒楼,但内里的空间还算过得去。
他二人脚下所站之处,便是酒楼的大厅,高悬的匾额上刻着酒楼的名字,字迹端庄而清晰。
没有了挂画和装饰品的点缀,四壁显得干净利落,木质的结构裸露出质朴的纹理,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周边整齐排列的桌椅都是简约的木制品,没有繁复的雕饰,桌上仅放着必需的餐具,如青瓷酒壶和碗碟,它们静静地等待着食客的到来。
酒楼的内部装饰考究,雕梁画栋,屏风上绘有精美的花鸟图案,隔断了不同的区域,既保持了开放感,又增加了几分私密性。墙角放置着几盆翠绿的盆栽,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穿过堂馆,是一条通向后厨的狭长走廊,两旁挂着灯笼,摇曳的光影投射在墙上,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静谧。厨房的门半掩着,从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干净的灶台和整齐的炊具。
酒楼的二层通过一座木制楼梯相连,楼梯的扶手经过无数次抚摸,已经变得光滑如新。楼上的空间布局与下层相似,但因为更接近天空,窗户较大,采光更佳,让人感觉更加明亮通透。
来到二层的阳台处,余静昭双手握住了扶栏,她仅是这般随意观赏一下,也深觉这铺子不错,既在镇中心,又气派而显眼。
当她正享受着露台上吹来的新鲜空气时,楼下响起的几声咂嘴声立即将她的注意引了过去。
她和萧四同步向下低头一看,竟是一位老妪,只见她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余静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那老妪赶忙点了点头。
真奇怪,为何要找她?莫非她是店主?瞧着也不像啊!
满心疑虑,她和萧四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决议要下去一会。
当二人一步步走下楼梯后,那老妪非是不愿进来,硬要二人出门同她讲话。
事情愈发古怪。
余静昭半信半疑地走出铺子靠近她,她却神秘兮兮地问:“小娘子小官人可是看上了这间铺子?”
余静昭回:“我们也只是瞧瞧……”
她话未说完,那老妪就插了嘴:“你说说你们小两口怎么就不打听打听,竟瞧上这间?”
“我们不是……”
“你们看来是有所不知……”那老妪说及此处,更向余静昭倾身了过来,特意压低声音小声道,“这铺子,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