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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接近 ...

  •   周六有一场讲座,是关于国内外法哲学发展比较史的,安排在教学楼的阶梯教室,主讲人是宋择善。

      当天,周安早早地便跟着赵老教授去了,帮忙做些准备工作。

      进了课题组后,宋择善并不参加组内的每周讨论会,他似乎……不爱与人接触。

      所以即使成功进组,周安能接触他的机会,其实,也不算多。

      她托人查的资料对宋择善个人的描述是低调内敛,爱好不详。周安观察了他许久,发现这种描述不准。

      不是内敛,根本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爱好也不是不详,而是只爱和论文上面那些方块字交流。

      总之,是个极难接近的人。

      “小周,我得去行政楼一趟。”赵老教授屁股还没坐热,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叮嘱周安:“多听听,对你现在做的课题会有帮助。”

      周安点头:“好的,老师您先去忙。”

      赵老教授走后,教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周安动作利落地将阶梯教室左侧没有被拉开的窗帘一一打开,阳光倾泻而入。

      从这间教室的窗户望出去,正是京华大学的人工荷花湖,一位杰出校友曾以此湖作诗获得知名文学奖,因此到了每年夏季校园开放日,荷花开满池塘的季节,许多游客便会来此打卡。

      现在湖面上光秃秃的,但今日有阳光,水面波光粼粼,倒是别有一番动静相宜的韵味。周安深深吸了口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门被打开又轻轻关起来的声音响起,带来外面的一丝风。

      “师妹。”一道清润徐徐的声音传来。

      周安的眸狠狠一缩,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立刻打起精神。

      是宋择善到了。

      窗户玻璃上映出周安的五官,她自知长相并不是一等的优越,所以今日在妆容上特地下了功夫。

      低饱和度的眼影勾勒出眼窝的轮廓,眼线处只是微微加重了睫毛根部的阴影,让眼睛看起来更加有神,精心打扮出清新而柔弱的美感。

      周安按捺住心里的万般想法,转身望向刚刚进门的宋择善。

      赵老教授说宋择善的入职程序走完还早,再加上没比他们大几岁,因此叫他师兄就行。

      宋择善立定在周安面前,她仔仔细细地扫了他一眼,今天倒是没穿衬衫,而是随意套了件米白卫衣,衬得颀长身形更加清瘦。

      宋择善对着周安微微颔首,以示礼貌,但其实面无表情。

      他自顾自地走上讲台调试PPT和话筒,周安拿余光去瞧,手指修长,温润如玉,指缘细细地修剪过,是一双很干净又漂亮的手。

      教室里还没有听讲座的学生来,此时过分安静了些,周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要和这人搭上话,只能从学术相关的话题引入:“宋师兄,您之前对延迟支付工资这方面有过研究吗?”

      这是周安最近参与的一个课题。

      她一边开口,一边将一份自己写的报告递给宋择善。

      宋择善朝周安看过来,那双眼睛如经过岁月雕琢的玉石,沉静得平乏无波,透着难以言喻的浓重疏离感。

      但似乎并不想让她一直拿着尴尬,便接过了那份报告,翻看起来。

      他认真地审视每一个细节,眉头逐渐蹙起来:“抱歉,但我觉得这里写得不好。”

      周安趁他专注在报告上,仔细地打量,高鼻薄唇,窄腰宽肩,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皮相,偏偏性子过分沉静冷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宋择善并未注意到周安的眼神,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报告中的一处文字,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娓娓道来,声音如清泉流淌,眼中只有认真与专注:

      “延迟支付工资的普遍性并不能掩盖不正当性,这个课题需要做的法律援助最终希望达到的效果并不是个体完全的正义,而是希望能推动整个行业不合法现象的改善。所以这里提及的人情因素,从长期来看,并不是阻碍。”

      身为法哲人,总是更加关切宏观世界,学者们往往渴望以自身之力对整个社会有轻微的触动,这是宋择善和赵老教授毕生追求的理想,所以他这样分析无可厚非。

      周安神色不动,心里却在想:在宋择善的观点里,整体的正义大于个体的正义,他身上有那种极度理想主义的干净和纯粹。

      可是个体因此而被牺牲的痛苦和悲伤,应该由谁买单呢。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认真听宋择善的分析。

      宋择善分析完后,又提到另一个相关话题:“在司法实务中,经催告后仍然延迟支付工资甚至拒不支付的行为有入罪之说,若是你后面遇到,可以再讨论。”

      周安点头,她想了想,道:“是,师兄你刚才提到的应该是去年赵老教授的观点,我有看到过,入罪说的弊端很多……”

      一轮有来有回的讨论过后,周安看向宋择善,他的眼虽然还是平静无波,深如潭水的模样,不过总算是比刚才少了些淡漠。

      周安暗自庆幸,她做研究的时候从来不敢偷懒,虽然天资不是很好,但用十二分的认真,总是能有几分成效。

      再加上运气好,宋择善提的都是她之前关注过的,这才能和他说得上几句话。

      做研究和勾人心的诀窍,或许如出一辙。

      打铁趁热,周安拿出手机,笑得无害,道:“宋师兄,加个微信吧。”

      宋择善愣了愣,似乎很不习惯周安的热笼,但还是拿出手机,同意了好友申请。

      但他同时加了句:“我平常不怎么看微信,如果有学术问题讨论,可以发邮件。”

      周安的笑容微微凝固,这是对除了学术以外的一切社交都漠不关心么,果然难搞。

      *

      讲座快要开始的时候,教室里早已座无虚席,乌泱泱的学生们或低头翻阅资料,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拿着讲座宣传图上宋择善的照片叽叽喳喳讨论。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身着笔挺的西装缓步走了进来,他的五官精致而立体,眉宇间透露出不羁的张扬。

      身后紧跟着几名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保镖,这样大的架势实在引人注目。

      不少学生都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只是那男人丝毫不理会那些或打量或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向在讲台另侧候场的宋择善。

      站定在他面前,那人敲了敲宋择善面前的桌子,笑意不达眼底:“宋二,好久不见。”

      他走近宋择善时,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在宋择善身上游移,手指轻轻摩挲着黑衬衫的袖口,从容不迫但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压迫。

      周安听见随行的人叫他“姜总”。

      她心下了然,京华大名鼎鼎的姜总只有一位,就是如今姜氏的掌舵人,姜南正。

      但姜南正出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手握姜氏,权势益盛,更是因为他做事狠辣又乖张恣意,几乎没有人能摸清他的心思。

      大家说他和他的父亲姜默一样可怕,甚至更可怕,毕竟姜默在的时候,姜氏的规模并没有这么大,可姜南正接下姜氏后,姜氏竟然以一种迅速到诡异的速度急剧扩张。

      姜南正吞掉了很多小公司,也间接逼死了许多人。他的手段分明不干净,但没有人有足够扳倒他的证据。

      许多人怕他,却更加敬他。或许姜南正能够激起人心中对于恶最原始的向往和崇拜,所以会有人将他视为偶像,捧成神。

      宋择善从手中的讲稿中抬起头,目光恰巧与姜南正相遇。

      他面无表情,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以示问候。

      宋择善的举止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周安倒觉得有些吃惊,平日宋择善虽少言疏离,但自小的涵养让他该尽的礼仪从不会少。

      可是面对着这位姜总,他似乎毫不掩饰厌恶。

      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周安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冷意袭来,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宋择善看了看手表,时间快要到了,他便直接越过姜南正,朝着讲台走去。

      姜南正却在他经过的时候将他拉住,落在众人的眼里,是亲昵的附耳说话。

      但周安离得近,所以姜南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恶狠狠的语气全部落在了周安的眼里和耳朵里。

      他语气森然,眼里透出阴沉的讥讽:“让你哥消停些,否则我就扬了姜祈月的骨灰。”

      宋择善甩开了姜南正的手,寒霜逐渐凝结在面庞上。

      姜南正则站立在一旁,瞧着宋择善的反应,扬起得意锐利的讥笑。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意在两人之间悄然涌动。

      周安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赶忙迎上去,硬生生插在两人中间,朝着宋择善道:“宋师兄,讲座该开始了。”

      这话是对着宋择善说,也是在讲给姜南正听,在这样的场合如果闹出些事情,周安想,姜南正只怕脸上无光。

      宋择善见周安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微微一愣。

      随即,他注意到姜南正的目光也转向了周安。

      姜南正的目光在周安身上打量,探寻意味极明显。

      宋择善见状,跨出一步,身体前倾,将周安完全挡在身后。

      他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生硬,但又在努力维持着基本的平静,仅仅讲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出去。”

      正在此时,姜南正身侧一位保镖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瞧了一眼宋择善,意味不明,似乎也并无继续纠缠的意图,冷冷哼了一声,随即带着身后的保镖们转身离去。

      待他离去后,宋择善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周安轻声说道:“抱歉。”

      说完,他便走上了讲台,开始准备讲座。

      周安抿了抿唇,心中暗自思忖,其实宋择善根本无需道歉,毕竟他是被无端找麻烦的一方。

      过度的礼貌和刻意的疏远没有区别。

      宋择善这个人所有的情感像是全给了学术研究,半点没有分给人。

      周安其实有试探过好几次。

      她在课题组的工位位于宋择善办公室的右侧,隔得不算远,于是她有几次特地在宋择善出来接水的时候紧随其后,手持水杯也走到饮水机前等待,试图与他搭上几句话。

      然而,每当周安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时,宋择善总是轻轻颔首,然后拿着接好的水杯一言不发地又回去了。

      次数一多,周安发现,宋择善竟然连水都不出来接了。

      周安自问只是在接水时刻意偶遇了几次,应该不至于惹人厌烦,她这才察觉到宋择善根本不喜欢接触人。

      周安还试探着跟赵老教授提过这个问题:“老师,师兄平时好像不怎么喜欢跟我们交流……”

      赵老教授失笑:“不用想太多,他性子就是那样。等你们熟悉了些,自然会好的。”

      周安:“……”

      这样下去,根本熟悉不起来好吧。

      性子淡漠、不喜欢接触人、只对学术倾注感情的人,要怎么接近呢。周安只觉得头疼。

      不过此时,周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宋择善细微的情绪变化。

      虽然站在讲台上的他,脸上保持着温和礼貌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霾。

      周安在窥探人的内心这一方面,总是格外有天赋。

      心情不好的话,那……该吃些甜的。

      宋择善指着PPT上自己的研究成果摘要细细地讲:“英美法系在这一点上似乎考虑不足,而德国法在原本的基础上做出补足……”

      他往台下扫去,不经意间撇到一抹身影从自己放电脑包的座位一闪而过,留下了一个小巧但远远看起来就很精致可爱的蛋糕。

      他下意识地朝那个身影看去,女孩已经坐在了教室靠窗的位置,拿出笔记本,用笔仔细地写着什么。

      宋择善见过周安的字,他有一日写论文忘了午饭时间,出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门上挂着一份打包好的午餐,袋子上贴着便利贴:黄米小粥,清炒西蓝花,不油腻。

      字迹小巧工整,特地加了标点,标点后还带着一个俏皮的笑脸。

      因着周安在调研报告里写错标点,他有专门在修改的时候加批注,她回复他的批注时也加了一个笑脸。所以他知道那是她。

      当时宋择善敛眸看向周安的工位,空无一人,应该是回宿舍午休了。

      那几天他有些感冒,不吃油腻的食物,比较喜欢小菜配清粥。

      略想了下,他把那午餐扔掉,给家里保姆去了电话,让送一份午餐过来。

      教室有人咳嗽了一声,宋择善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周安的脸上,为她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在拥挤的教室,周安听着他讲的内容,拿起笔开始认真写笔记,脸庞被阳光勾勒出恬静的模样。

      宋择善凝视周安专注的侧脸,但也仅仅停留几秒,迅速移开眼神,继续专注地讲述着自己的研究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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