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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北上 ...

  •   鸣人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彻底酒醒,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试图忽视身体不可描述部位的疼痛。“喏,”佐助戴着口罩从外面进来,丢给他一支没见过的药膏,“昨天……对不起。”

      于是就这么冷了三天。除了“早上好”“我回来了”“晚安”就没了多余的话,日常也变成了单调的打零工,卖小商品。得空的那天两个人拿着卡去附近的银行查账,结果只有一笔8万的94年存款,鸣人在银行外的台阶上便秘似的坐了大半天,然后自暴自弃地说:“好歹是钱。”

      佐助没有接话,说实话他对卡里有多少钱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压根没打算用。那天晚上他听到鸣人愿意把未来付与他的时候,就已经打消了自我牺牲的念头。虽然……现状会难很多。

      但是,他实在舍不得他哭。

      大不了,把老房子赔出去吧。爸爸妈妈已经不会回来了,不过是个伤心之地而已。

      七月份的时候鸣人就开始整天盯着股市,还总把以下乱七八糟的数字塞给佐助算,一有空就泡在网吧里,从上边的红头文件到附近省市的剪彩活动,能搜罗的信息都搜罗了,还破天荒地弄了个收音机,天天调着频要听股市分析。

      “你不是说不想再搞数理化了吗?”

      “这不一样!”鸣人振振有词道,“这是「生产资本」!”

      这时候泉发来信息,说宇智波鼬的情况好转了些,月底就要从icu里转出来了。然后还暗示自己准备辞了职,到北边讨生活了。

      八月初的时候录取通知书先后发了下来,佐助刚好卡在Q大的最低分数线,没进物理系,但因为接受调剂滑到了护理专业。鸣人则录在了B市的S师,专业是社会学大类。

      结果不算坏,佐助松了口气。大一的时候努力些,专业可以进去了再转,还好,北上的计划没有被打断。

      激活了银行卡,收拾了随身的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除了H高的校服,他们没几身衣服,被褥衣架等不方便携带的,索性给水月香燐折变了些车票钱,等临走的那几日,佐助又翻进县东原先的家里,把鼬随身的东西打包了从窗户里扔出来,鸣人站在围墙外面接着。

      正是上班时间,静悄悄的,甚至没被人注意到。

      “鞋!”鸣人在下面叫道,“把你以前穿的鞋也带上!”

      “那有什么好带的——”但佐助还是听话地扔了一袋子球鞋下去。

      “还有手表、领带、西装!值钱的东西——”

      “我哪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从小学开始他一直都穿的校服,唯一的一只机械表是哥哥上大学有了手机以后留给他的。至于西装和领带,小时候参加什么比赛的时候倒是穿过,只是年代久远,不知压在哪里了。

      佐助想了想,在鼬和父母从前住的房间里找了一阵,床板夹层里有一沓旧款的粮票,还有几本集邮簿。再往下压着的是小时候去一些景点游玩的游客照和全家福,此一去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他吸了一口气,找了几个硬挺的箱子装好。

      衣柜最里面的暗格里翻出了一只长命锁和两对银手镯,都被红肚兜包着,颜色还是亮亮的。右边大概是美琴的首饰盒,佐助粗粗看了看,是一对宝蓝色的耳环、一条细珍珠链子,中间用铂金片儿四不像地缝了个「一生挚爱」。还有一个有密码锁的小盒子,里面不知是什么,佐助掂了掂觉得不算重,也顺便带走了。

      鼬房间里的东西要干净不少,想来他上大学以后随身的东西也是带走了,最多也就桌上那两支钢笔值些钱。他又替鼬叠了两套大概是学校活动时替换的西装和领带。

      最后卡在了书桌最上面一层的抽屉上。抽屉锁上了,他又不知道鼬把钥匙藏去了哪里,只好硬撬开。里面倒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有好几空瓶的止痛片、一只便宜的备用机、拗口的处方药、两张银行卡和一叠病历。

      ……哥哥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吗?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佐助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对几个空药盒拍了照。病历也是写的繁琐,他折小了以后压在邮票簿里,打算过两天研究研究。

      还有一枚红玉戒指。佐助疑惑地把它拿起来对着光照了照,底部有一个黑色的「朱」字,不知什么意思。他没有细究,只顾着把零碎的小玩意儿一起带走,便把戒指和母亲的首饰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然后他把东西打包了从一楼的窗台上塞出去,接着借力一蹬自己也翻出去了。“早知道我就弄个推车来拿了。”鸣人把两袋东西系在一起,当做挎包挎在肩上。

      “没有很多,”佐助说着粗粗给他看了一眼,“到时候都随行李带B市去。”

      ……

      接下来的一切要顺利地多,八月初佐助收到了猿飞木叶丸的最后一笔报酬,他说要处理一些私事,八月就不补课了。接着,鸣人退了蜗居六年多的廉租房,背着大包小包去火车站买了去B市的车票。

      鼬的情况好了些,只是出远门还是不便,泉主动说愿意陪他们走一遭。鸣人和佐助便又辗转在G市买了折叠的轮椅,然后在火车站寻人要托运些其他的行李。

      “……哥哥?”他睁大眼睛看着坐在轮椅上,向他微微点头的男人,“你醒了?”

      “鼬先生是前几日苏醒的,”泉耐心地解释,然后眉眼向下垂,似乎是害羞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本来,我当时就想联系你,但是鼬先生说要先休养几日……”

      后面说了什么,佐助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身体先于意志径直走到鼬面前,难以置信地拉住他的手,让鼬软软的手掌捧住自己的脸。太好了……不是做梦,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是热的,是哥哥。

      他主动帮泉提了随身的行李,和鸣人先后上了火车。硬座车间里到处是带了床铺的农民工,三五成群一边打扑克一边烟雾缭绕,再往前到了硬卧杂人少了一些,鼬和泉是软卧,他们便将行李提到了软卧的包厢。盘起了头发的检票员站在车厢连接处问他们要车票和身份证。

      “四个人分开的,对吧?”检票员的长睫毛上下翻飞,扫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鼬,“轮椅是折叠款吗?”

      “对,”鸣人连忙回复道。“不会占地方的。”

      咔嗒。泉的票检完了。

      咔嗒。鼬的票检完了。

      佐助感到自己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茫然地看着泉推着鼬往前走,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等等,”鸣人突然拦住了他,对检票员道,“现在还能补软卧的票吗?”他在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我们会加钱的。”

      “……可以。”检票员放过了他们。

      “走,我们和你哥哥一起。”鸣人拉住了他的手,等走远了,蓝色的眼睛再次盯着他,“怎么了?你想一起的话,说不就好了……”

      “但是钱……”

      “哎呀,也就一千二啦……毕竟好几天呢,”鸣人见他脸色越来越差,连忙把行李一股脑地塞进公用包间,然后回过身把他拉到一边紧紧抱住,“没事了,没事的……钱可以再赚了,不过是换个地方,我有的是主意……”

      过了一会他才感到佐助从身体微微发抖的情况里稳定了些。佐助下意识从鸣人身边抽身,无光的眼睛透过过道的窗户往下看,形形色色的人蜂拥而至挤上火车,拖家带口的、西装革履的,所有的人生都被压缩成了50cmx50cm见方的小格,被塞进绿色的怪物里,一路北上。

      “我去倒杯水。”佐助匆匆到茶水间,但手里根本没带杯子,他哆嗦着从衣兜里翻出药,然后直接吞了下去。

      没事的……他感到大脑渐渐放空,情绪的波纹迅速被抚平,洗手池前的打工人一个又一个走过,哗啦啦的水流声穿透了他的鼓膜。火车宣布停止进入了,火车鸣笛了,火车开始运转了,佐助却只是静静靠在茶水间的门框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的潮起潮落。

      直到泉出现在了他身前。

      “佐助,”泉笑着开口道,“我看你倒杯水好久都没回来,原来是在这儿发呆啊。走吧,鸣人刚刚和我商量着,怕鼬先生晚上起夜不方便,打算轮流守夜,白天就由你看护了。”

      佐助没有动。

      半响,他才神游似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泉半蹲下来,试探性地问:“是……之前献血的事吗?还有你精神不太好的事……”她停了下来,终于意识到从鼬出现到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是什么了。佐助……太平静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安静地、按部就班地处理了一切,和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在ICU外面跪着也要见哥哥一面,不停地问她哥哥情况的孩子不一样了。

      就像机器一样。

      “哥哥那么细心的人,”佐助轻声道,“他一定会发现的。”

      “你之前……生病了?”泉小声问,“是药物的副作用吗?”

      佐助把身上的药交给她:“医生说,可能是双向情感障碍一型,根据我的症状,不排除精神分裂的可能性。”泉手里的药物虽然名字拮倔聱牙,但清一色属于心境稳定剂。

      “高考完我就去看病了,每周复诊一次,已经换了几次药了。”佐助安静地说,仿佛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吃饭、睡觉,甚至去摆摊、打工,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低下头,“之前……我也觉得,平静下来很好,再也不用忍受彻夜难眠的痛苦了,再也不会听见乱七八糟的声音。”

      “但是……”那双忧郁而哀伤的黑眼睛就这样看向泉,“我明明应该开心的啊,要去B市了,哥哥也要好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他捂住了脸,“我却不记得,笑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人是会改变的,佐助。”泉耐心地说,“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痛苦,经历了这些的人不可能和从前一模一样了。”

      “那么,我还是我吗?”佐助茫然地看着她,“我现在感觉到的东西,隔着一层薄膜的感情,究竟是「我」本来就会产生的,还是因为「药」的介入,我才能感觉到的?”

      “不对,”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记得,以前的「感觉」不是这样的。我本来知道,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悲伤,什么时候愤怒……而这些都会自然而然地从身体上表达出来,而不是去思考「应该」。”

      他抬起头,瞳孔皱缩:“所以我其实早就死了,对不对?现在的躯壳和我是不适配的,对不对?是「药」,是「药」把我们强行绑在一起……不应该,我不应该不给它自由,我有什么理由不给它自由?”

      “你活着,”泉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确实看见你在呼吸,能听见你的心跳,只要这一点是真的,其他都能调整过来。走吧,我们先回车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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