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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贡品 ...

  •   世安王的车队悠然自得地在大齐的山川中缓缓前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晴赶路,阴雨则歇,甚是清闲。元祺近来日夜钻研崔无咎给他的内功心法,胡闹的时间减少了许多。
      崔无咎这几日上至随行礼官,下至马夫车夫,车队上下将近百人全部悉心试探了一番,暂时还没发现有元镇的眼线,看来我至少还有一个月可活,等到了宁州,西南巫医众多,定有办法解了那蛊毒。
      这日阴雨,世安王的车队正在七星关城外官道的驿站内休憩,驿站门外突然一片喧嚣。起先是一人苦苦哀求,另一人严词拒绝,后来那哀求之人情绪激奋,声嘶力竭,混着一群人大声附和,伴着白雨砸地,风雨萧瑟之声,听起来格外悲壮惨烈。
      “喂,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吵?”元祺一把拉开门,飞出奔云剑横在两拨人中间。对着剑拔弩张的双方一顿怒吼。声音之大,气势之强,倒是让两边人都为之一震,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几个衣着破烂的白首老人细小的啜泣声。
      崔无咎慢元祺半步,双手抱胸,悄无声息地从门后闪了出来,站在元祺身后,嘴角憋笑。心道,今日才见识到什么叫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偷笑了片刻自觉有些心虚。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元祺确实很生气,气氛也确实很紧张,实在是不适宜嬉皮笑脸,只好努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
      那身带腰牌的胥吏见了元祺二话不说,立刻点头哈腰,向世安王行礼,“王爷,方才下官同一些苦力发生点口角,扰了王爷的清净,是下官的不是,不过这群苦力着实刁蛮无理,还请王爷见谅,待下官处理完此事,定向王爷领罚。”
      元祺背手而立,也不言语,把那胥吏晾在一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敢起来。
      “这位王爷,这位王爷,我等是南方边陲之地的劳役苦力,奉郡守之令将南方属国的岁币朝贡还有庆生之礼送到京城去。这道中遇雨,东西贵重淋不得雨,我等一路也跋山涉水,想在此地歇息避雨,可这位官爷却不让我等进去,这才在此起了冲突,还请王爷赐恩,不要责罚我等,我等都是些苦命之人。”为首的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头,须发尽白,衣衫满是污泥 ,已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老头言毕,便立刻跪在地上行礼,他身后的众人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都是些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老者,脖颈处带有菜色,还有麻绳的勒痕,在风雨交加中身体瑟缩团成一团,实在让人看着心疼。
      元祺常年待在繁华的安阳城,身边的仆从虽不是锦衣玉食,但都是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劳役苦差。赶忙把那为首的老者扶起来,“都起来都起来。先进驿站再说吧。”
      那领头的胥吏闻言,不敢再怠慢,叫驿站里的其他人帮着忙把运送的货物运进来。
      崔无咎靠在门边,听着这群运送的苦役熙熙攘攘进了驿站。随后又听那些驿站的胥吏三五人成群,秘密地嘀嘀咕咕着些什么,后来似是看到自己站在门边,便不再言语,行色匆匆地走了。
      雨越下越大,惊雷滚滚,似是没有停歇的迹象。
      驿站地方有限,元祺的车队人数不少,本就占了大半地方,再放进这些苦役,就更显得紧紧张张,捉襟见肘了。元祺心软,又一向最喜江湖道义,便让府上的仆从侍卫挤一挤,腾出些房子给那些苦役住的舒服些。
      崔无咎一个人撑着伞在驿站里乱晃,天青色的长衫躲在竹伞之下,像雨中苍竹,身姿高挑,雨水凌乱中更显飘逸清冷。驿站胥吏有所隐瞒,送礼苦役人员可疑,这还没到宁州,就遇上麻烦了。崔无咎走到胥吏们所住的东侧厢房外,收了竹伞,静静站在房檐下,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杜长官,那位大人提前提点过的,叫我们不要收留那些个苦役,招惹麻烦,谁知道这世安王恰巧是个路见不平的,偏偏要进来掺和一脚,这可如何是好?”
      “待明天一早,赶紧把那些苦役送走,哪怕折些银两给他们置办些物件示点好,也要把他们送走!去,快去,置办些干粮和蓑衣,明天拿去,赶他们走。”
      底下的小吏不敢怠慢,慌忙出了门,顶着瓢泼大雨制备东西去了。
      崔无咎轻手轻脚退出了东面厢房。
      崔无咎下意识地倒退几步,便撞上一人,此人奇怪,下着大雨也不撑伞,也不言语,拉着他的胳膊就走。阔步快走,直取西厢,身上还有淡淡的熏香味道,看来是元祺。既已辨出人,便安下心来,随着这小子走便是。
      进了房门,元祺把崔无咎安置在床上,快速地关上了所有窗子,但还是压低了嗓子“我说崔有过,你还是个瞎子呢,就敢大下雨天的偷听别人墙角了?”
      “那不是掩耳盗铃,偷听的心安理得么?”崔无咎在桌子上来回探索,去找那茶杯。
      “小心被抓个正着,还得本王爷把你捞出来!”元祺倒了杯热茶,砰地一声放在崔无咎面前。
      元祺气鼓鼓地坐在旁边,看着崔无咎慢条斯理地喝茶。热气氤氲,在崔无咎冻的微红的鼻头处留下了细密的水珠。
      崔无咎坐在室内,却感觉到身边一阵风去,下一秒,肩上一沉,便多了一层狐裘披风御寒护体。
      “行了,幸好你今天没被发现,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过你下次得把我带上。说说吧,你偷听到什么了?”
      “这件事不简单,有人想劫走这批贡品。”
      “是谁这么胆大?”
      “还不清楚,不过势力不小。既能安排得了运送人员,又能指点得了驿站官吏。”
      “当时我就觉得古怪,这运送的既然是贵重的贡品,怎么尽挑选些老者押送,也不安排军官保护,看来是做好了被劫的准备。”
      崔无咎放下茶杯,心道,元祺果然不是看上去那般天真骄横,也是啊,生在帝王之家,若是没有几分机警,就算表现的再犬马声色,不务正业,又怎能去除猜疑之心,求得一条生路。
      “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不能让那贡品被人劫走,明日一早我便安排赤木和迦南严加防守。否则这些老者如何交待,按我朝历法,定然是活不了的。”
      崔无咎不置可否,起身出了房门,“我累了,先去睡了,多谢你的茶和披风。”
      “赤木,送送他。”
      一夜风雨。

      翌日晨,元祺还在用早膳前打着瞌睡,驿站仓库内忽然传出一声凄惨的惊呼。
      “喂,怎么回事?”
      只见先前的那位为首的老人瘫坐在地上,颤抖不已。
      地上一片血泊,一个小胥吏躺在血泊之中,面色青白,双手护在脖颈前,虽然已死了许久,那手型却一直保留着生前颤抖的模样,一双惊恐的眼睛睁着,永远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
      元祺也有些惊慌,无法直视这求生欲极强的,卑微的死态。
      没过多久,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赶过来。
      “实在不行就转过去吧。”崔无咎低沉的声音在元祺耳边响过,那声音并未停留多久,便随着主人的脚步往前飘走了,崔无咎沉默地走上前去,扶起了瘫在地上的老人,合上了那双惊恐的眼睛,,又蹲下为他吟诵了一小段佛经。便转身去查看那批贡品。
      元祺看着崔无咎一身青衣,淡然而慈悲地转圜在这死亡与悲剧的降临之地。如同那些安抚魂灵的神明,只能在生命的终结之后略加修缮,轻声叹息,然后悄然离去。
      回过神来,仓库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杜长官来得格外缓慢,他漫不经心地拨开人群赶到前面,才做出几分万分惊恐,痛心疾首的样子,“怎么回事?谁人如此胆大,做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
      崔无咎走到元祺身前冷冷地答道,“那批贡品被盗走了,还有一位胥吏被人取了性命。”
      这惨死的正是昨晚被差遣去置办物件的那位小吏,明明是个局外人,却为一场不明不白的阴谋葬送了性命,实在可怜。
      贡品被盗,不知所踪,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风雨萧瑟间,悲苦与恐惧扫荡了这小小的驿站,终于压倒了那些在风雨洪流间戚戚然,楚楚然的苦役最后一口气
      驿站门口的守卫又不是摆设,岂会如此轻而易举被盗?一定是提前设好的局。
      “赤木,迦南,带人去搜周边所有的马车,拖着这么大个箱子绝对跑不远,快去!”元祺强忍下心中的震颤和动摇,几乎是怒吼着下达命令。
      “世安王,谨防动怒伤身啊,下官这就去向本地衙署报告此事,先行告辞了。”杜长官转身告辞,他身边的小吏们也随着长官走了。
      有人轻描淡写,有人山雨欲来。
      元祺看着为首的那苦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拍拍那些瘫倒在地,泣不成声的老兄弟们,“走吧,走吧,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原本乱作一团的仓库顷刻间了无人声,仿佛一场戏了,人烟散尽,生生死死,都只在一片可笑的喧闹中草草收场。
      元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崔无咎坐在阶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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