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问心无愧》容廿三

3、归家

　　一

　　“阿奶，我回来啦！”

　　辞信放在了我的书案上，会有人发现的，只希望宁致不会生我的气。

　　我把跟了我五年的剑也留下了，毕竟，以后也用不上了。

　　当初去军营是为报仇，五年的时间，我手上染了不少的血。

　　若说放不下报仇的心，我用了许多时间才想明白，北戎人我总归杀不干净的。

　　许久未穿轻便的裙装了，着实轻松了不少。

　　只不轻松的事情果然哪里都会有几件的，阿奶所言的那位好郎君，日日都来我家帮忙干些活计。

　　他来时，阿奶乐见其成，我百般局促。

　　我虽然感谢他，却并不能以身相许，毕竟，这没什么道理的。

　　幸好他即将进京赶考，约莫来不了几日。

　　等他金榜题名，又见识了一番京城好风景，我这儿他也留恋不了多久。

　　二

　　“阿奶，这及笄礼也可省去。”

　　县里的姑娘们若是等到二十还未出嫁，便还要再操办一次及笄礼。

　　我仅嘴上劝，还是会和阿奶一起去置办东西，离家许久，对于阿奶，我终是有愧。

　　如果阿奶高兴，我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也未尝不可，顺着她便是了。

　　阿奶说，我还可以请军营的朋友们来，好让她为我多物色几位儿郎。

　　我想我还是低估了阿奶，为了让我嫁出去，她真是绞尽一切脑汁了。

　　不过，如果情况真的允许的话，我倒真想请宁致来，再好好醉酒一番。

　　院里的桂花树又粗壮了不少，阿妹那坛酒，也应当是醇香浓郁了许多。

　　听说北戎求和亲，公主进锦关城的时日是在我及笄之前，那我办及笄那日宁将军当是闲下来了，说不准真的有空来我家。

　　思及此，我当真备好了笔墨，写了封书信。

　　等写好之后，我只觉得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抓不住思绪。

　　书信里，我惯常唤他予安，是他的小字，应是因为寓意好吧，平安二字多难得。

　　小字也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发现的，当了将领之后，总该懂些兵法，我便时常去借他的书，他每本书的副页上皆有“予安”二字。

　　他说，幼时调皮不怎么爱看书，只觉得写上名字这书里的东西也全会了，后来便养成了习惯，因而他的每本书上都有其小字。

　　三

　　“盛家老太，你家姑娘着实难说亲，这家已是顶好的，莫要再挑剔了。”

　　我才理解什么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刚回来没几日，媒婆便找上门来说三道四，幸而阿奶很是信任我，便也无需过多解释。

　　阿奶拿着扫帚就把媒婆扫地出门，还生上了许久的闷气，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我都已成了位将军，怎么还要配他人做妾，就这还已是顶好的。

　　阿奶往日对媒婆很是敬重的，她常说，这哪家的人好与不好，媒婆那儿心里门清的很，还事关我和阿妹的一辈子。

　　“张家阿郎父母皆不在了，等他金榜题名，你嫁过去，这后半生也可无忧虑了。”

　　得，阿奶果然不会放弃，反而学会了押宝，看来这张宽砚深得阿奶的心啊。

　　那敢情好，我阿奶看人向来没错过，当今说不定会许他驸马。

　　可惜了，日后等他平步青云，阿奶定会时常叹息少了一位好孙婿。

　　四

　　“当今旨意，准允阿林休沐一段时日，可你不是说辞官了吗？”

　　我听到此消息时，也甚是诧异。

　　应是宁致从中斡旋，才有此结果。

　　罢了，休沐便休沐，偷得几日闲静日子便是几日吧。

　　“明日你邀了几人来？”

　　阿奶问我许多次，怕是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只邀了宁致一人前来。

　　可要是真把那些孔武有力的大汉请来，我家也着实塞不下。

　　我知阿奶对我的关心，即便我每月都把军饷寄回家，她仍然做些活计替我攒嫁妆，只怕我哪日嫁出去没人撑腰而受欺负。

　　我劝过她，让她吃些好的，不要省吃俭用，不太管用。

　　休沐？

　　这官早晚得辞了，我以后只想好好照顾阿奶，快乐生活。

　　五

　　“锦关城破了！”

　　我才醒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猛然愣住了。

　　昨日不是北戎公主过锦关的日子？

　　怎么一夜之间城破了？

　　宁致呢？他定然不会弃城而逃的，除非他出事了？

　　我刚出房门就看到阿奶躺在地上，脑袋处一滩血。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只轻轻推了一下她！”

　　“是你！要不是你勾结北戎，锦关怎么会破？”

　　“锦关若是好好的，我们怎么会来你家里讨个公道？！”

　　“你这个妖女！”

　　我觉得天旋地转，站也站不住了，身子软成一滩烂泥。

　　“阿…阿奶，阿奶，你，你在哄我对吧……”

　　“阿奶，你还未看我出嫁……”

　　“今日…今日我及笄……”

　　五年前，也是这般……

　　不，不是，五年前是北戎兵。

　　今日，是大周百姓，是我拼死五年守护的百姓。

　　六

　　“盛林夕，今日你落在我们手里，那就好好清算一下你欠北戎的账吧！”

　　锦关距融安虽不近，一夜的时间也是能赶到。

　　我无心力拼杀了。

　　我的敌人，是谁呢？

　　没人告诉我答案了，我本也不求答案。

　　锦关的暗牢我来过许多次，第一次以俘虏的身份进。

　　清算什么账呢？

　　箭矢？水源？商路？下药？马场？还是别的？

　　我行过太多恶事，死后怕是不能和家人相遇了。

　　他们换了许多刑具，喂了许多毒药。

　　这空荡荡的牢房里，我接连听了几日的鞭打声、炮烙声、夹指声……

　　他们累了之后，就只听到血滴落的声音，还有回音。

　　前几日我还有力气数数有多少血滴，今日，我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七

　　“盛林夕，撑着，你别睡！”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又好像只是错觉。

　　我回到家了，还是我十五岁的及笄礼那日。

　　父亲拿着戒尺，追着我要把那坛女儿红放回去，我躲在阿爷身后，才不管他有多生气。

　　阿妹不管不顾地抱着父亲的大腿，奶声奶气喊着，“阿爹阿爹，别打阿姐，二丫那坛给你喝。”

　　阿爹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抱起阿妹往里屋走。

　　阿爷给我做了个新的鲁班锁，“都及笄了，怎么还是那么淘气，你明知你阿爹贼宝贵那两坛女儿红，每天都去踩踩……”

　　“哎呀，阿爷，明明是阿爹小气，都说是女儿红了，他都不让自家女儿尝尝……”

　　这鲁班锁好生难解，我再抬头时，天已经半黑了。

　　“你怎么还不来吃饭？”

　　“这就来——”

　　我走到门口，发现门被锁住了，怎么也打不开，便开始使劲儿敲门。

　　“阿爷——阿奶——”

　　“阿爹——阿娘——”

　　“喂！你们不至于吧！”

　　“阿妹！快开门！”

　　我又听不清声音了，模模糊糊的，他们好像要交代我许多事情，我只是哭，什么也记不清。

　　隐约听着几句，好好活着。

　　我醒来了，浑身疼痛，清醒地活了过来。

　　“予安，我无归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