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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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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揽星楼向外望去,云雾缭绕,倒真如仙宫之上。
“你所谓的仙宫,又在第几重?”
柳星闻伸出手,握住眼前人的手腕,“既败了,理当信守承诺。”
不轻不重的力量自腕上传来,隐隐带着一丝忐忑,似是怕他拒绝。
——柳星闻此人,很矛盾。
说他一心求胜,却能数次坦然面对失败;面上不在意一切,行动间却对自己格外关心——
这并非传言中那般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
赵思青抬眼,不意撞进他星瞳,就见他愣了一瞬,又匆忙挪开双眼。“星都为幻境洞天,介于生死之间,若要入内,需抛开死之恐惧和生之向往。”说着自己又笑了,“想来以赵掌门的境界,倒也并非难事。”
星辰之光流转间,法阵激活,夜空陡然塌陷般现出黑沉洞口,将二人吸入其中,须臾已恢复原状,除了散落一地的花瓣,如同无事发生过。
“你方才说,此地名为‘星都’?”赵思青环视四周,隐隐察觉灵力充沛运转不似外界,“能做成洞天,柳沧海确非常人。”
柳星闻颇有些不舍地松开手,举步向前。“父亲于此间掌控时间流逝,亦幻亦真,便是我也轻易不得入内。”
不远处有忽明忽暗的人影走动,柳星闻又拂袖将它打散。“是东吴镜天的残魂,父亲将其安置星都内温养。”
脚下的植被渐渐变幻为谪仙岛上的流光花海,点点萤火闪烁跳跃,平添几分宁静温柔。
“为何会有流光花?”赵思青停下脚步问。
柳星闻回过身,就见往日看来带着几分威严的龙吟掌门被萤火环绕,星空下花海中笼罩着一丝朦胧的身影突然击中他内心某处柔软,连带着整具身体都如同泡在糖浆中,绵绵软软,裹着满溢的甜,令人沉醉迷失,不知归处。
“蜃雾……会将被它彻底吞噬的生灵,化为幻境养料,再造为星都幻象?”
柳星闻不得不承认,进入星都前隐隐的担忧到底成真——赵思青于修行一途果真天赋异禀,仅仅看上一眼,已知晓症结所在。
他并未答话,只是伸出手,示意对方跟上。但对方显然不欲与他再生瓜葛,独自向着远处崩毁的时空乱流走去。
——那是父亲明令禁止靠近的区域。
但如今星都主人不在,何况有赵思青同行,便是再危险的地方也可去得——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对那人渐渐生了信任,甚至依赖……
这在过去几乎不可能,但眼下却是渐成事实。
赵思青此人,原本就是龙吟千百弟子,乃至天下修者心悦诚服的“天下第一剑”,而他,也不会例外。
时空乱流之所,断壁横飞,残垣漂浮,镌刻着古老纹章的石柱碎裂,随风雕刻出崩坏的轨迹。
追随赵思青顺着碎石跃入深渊,目之所及却远非心中所想——
少年柳星闻曾问过柳沧海:父亲在须臾草的幻境里,看到的是什么?
柳沧海只是悠悠地回答:我看到的,是神鹿东顾,是镜天西渡。
然而他如今看到的,是一副遮天蔽日的棋局,是以满天星斗为子,网缚父亲后半生的囹圄。
他突然了悟,父亲为何摘了戒指——
对棋局的执念,已深到化入幻境,于星都中心再塑;而执棋之人,也将心魔割裂,弃置此间。
“这便是他与长淮兄的东海之弈?”赵思青显然也想到往事,不由放缓了神色。“若胜出,便可化解心魔,了却往事,不过星都关窍,并非棋局。”
柳星闻接话时难免带了几分怒气。“赵掌门还真当自己是来做客的?”
“你既相邀,我便赴约,本就是客,何来不当真?”赵思青神色淡然地后退几步,“你与你父亲一般,的确乐于豪赌。他明知长淮兄定会拼尽一切阻拦却仍要赌上东海,你也明知我欲毁掉星都却仍请我入内——不过,你的赌注,又是什么?”
风暴裹挟的碎石擦过那人身旁,柳星闻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拦——惊觉自己此刻实在不应该。
赌赵思青会心软?二人立场从来不同,他又为何会对敌人心软?
可胸中酸涩做不得假,他的求胜心切不知何时变成了仰慕,可偏偏又无法倾诉,日复一日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追寻父亲大业,便注定与那人为敌,追寻那份虚无缥缈连他自己都不愿想一想的情感,便要背弃生养教导二十余年的镜天阁——
他第一次不知何去何从,只能试着赌一次,赌的到底是什么,是自此后刀剑相向,还是失去镜天阁的一切?
他暗暗将决定权交给赵思青,或者说,交给天意。
至于之后会走向怎样的结局,他不曾想过——左顾右盼庸人自扰,不是他的行事。
眼下他却突然明白,赵思青的选择,从来都不会是自己。
即便只是一丝不可能的可能。
脚下棋局突然躁动起来,穹顶星辰骤然砸向棋盘,逼得二人只顾闪躲,一时都忘了方才对峙,不觉竟已是站在一处抵挡,天地震动间,柳星闻突然开口,“走,父亲发现我们了!”
星都本就是柳沧海的幻境,封锁洞天易如反掌,便是柳星闻一时也无法照原样重启法阵离开。一道威严的声音炸开在二人耳边,“既然敢入这死生之界,便留下来罢!”
赵思青自识海放出三绝剑,毫不犹豫举剑直刺棋盘,幻境为避其锋芒散作虚无,他头也不回道,“现在!”
话音未落柳星闻已重新启了法阵,抓着赵思青一同消失。
揽星楼上光华闪过,二人再次出现,头顶星空并弦月扭曲不定,似是要再次裂开。赵思青提剑欲上,又被柳星闻拦住,“若被吞没幻境之中,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星空骤然裂开缝隙,一条骨龙盘旋着探出头,又被什么力量拽回去,天幕再次归于平静——这次却是真实的夜空,而非幻象。
方才散落的花瓣已不知吹到哪里,赵思青低头看时,手腕仍被人抓着未曾分开。他轻轻抽回手,对方又突然抓上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父亲既已知晓我带人进入星都,我知道他会怎样对我。那你呢?你大约也清楚我在赌什么,我又会得到你给出的处置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