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游雪

18、。

　　18
　　天微微亮，带有若有若无陈腐的味道，是古城里特有的气息。
　　戚钰推开木窗，醒醒神。

　　她从下楼到进后厨，只遇见在准备早餐的厨师，打了招呼后，让对方帮自己从蒸笼里拿个包子。

　　厨师的听力不太好，也就不太在意她弄出来的动静。

　　做蛋糕胚子不难，最难的是塑形。
　　好在戚钰学过画画，之前也有过经验，实际操作起来还算顺手。

　　她做完后，就想放冰箱里保存起来。

　　结果一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两个蛋糕，甚至包装都没拆。
　　戚钰在挂着的纸牌上辨认出个“哲”字，就知道是华哲订的了。

　　备注也在上面，分别是对周舒禾以及严树柯的祝福语，还有其中一个蛋糕用水果泥，不要用鸡蛋。

　　大概是想要两种口味，戚钰觉得鸡蛋做出来的口感更好，就没想过用其他。

　　她把自己的蛋糕塞在了下面一层，关上冰箱，转身去收拾残余，然后默默从后厨撤出。

　　酒馆里静悄悄的，也没开灯。
　　戚钰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袖子里，像只把自己圈起来的猫。

　　小何来上班的时候顺手把空调开了。
　　室内温度逐渐升高，她觉得热，就把外套脱了下来，盖在身上。

　　陷入沉沉睡梦，戚钰也就没察觉到身后玻璃门滑动，周舒禾拿着书进了来。

　　书架上空着的一片被一本本补齐，直到只有个小缝露出，周舒禾透过这条缝看到了墙上停滞不前的日历。

　　画板上的□□人停留在前天，唯有今天日期的位置多出抹绿，是用绿色水彩笔画的一颗小树。

　　今天也是严树柯的生日，戚钰记得，所以特意标记了出来。

　　身后传来轻软物件落地的声音，他转身一看，是戚钰披在身上的羽绒服掉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去将衣服从地上捞起来。

　　虽说天气热了，但戚钰的羽绒服下，只是件轻薄的绒衫。

　　周舒禾想起戚钰来这儿的第一夜，也是趴在桌子上睡着，气温很低，皮肤袒露在空气中和贴在冰面上一样。

　　那时他只是离走前打开了空调。

　　等到衣服落到身上，戚钰才惊醒，但她没有动作，只是长睫舒展开，瞳里倒映出他的背影。

　　中午上楼吃饭，戚钰顺手把给严树柯的生日礼物带上了，是一副耳机，严树柯喜不喜欢就不知道了，反正很贵。

　　至于周舒禾的，她想晚上给他庆生的时候再给，比较正式。

　　一进门，就有股浓郁的香味飘出来。

　　严树柯的手艺是不错的，他打拼的那几年手头还没那么宽裕，基本是自己做饭吃，熟能生巧。

　　戚钰坐在周舒禾身边，随口夸了句，“树柯真是能干，一个人就能弄这么大桌子菜。”

　　严树柯不仅贤惠，还很会照顾人，他要是勤快点，堪比保姆。

　　周舒禾一个手滑，把给她剥的芒果溜垃圾桶里去了，他扯纸来擦手，“所以你想和他搭伙过日子？”

　　“就是一句玩笑话。”戚钰是这么说过，但事情的缘由是周舒禾畅想他们分手以后，她不过是对照一下。

　　戚钰问他有没有想过十年以后的日子。
　　周舒禾说如果还和她在一起，就随她的意，如果分手了，他也说不准。

　　“那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和你结婚，要不要小孩随意，如果我们分手了，我遇不到合适的人结婚，就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我看严树柯就很不错。”

　　她气他的，估摸着也真是被气到了，这句话记到至今。

　　“可以再给我剥一个芒果吗？”戚钰问。

　　周舒禾把纸扔垃圾桶里，“吃完饭。”

　　紧接着他注意到戚钰腿上的放着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礼盒，一看就是要送人。

　　“严树柯说送他的礼物都放他房间去。”他淡淡道。

　　“哦。”戚钰闻言，直接起了身。

　　还真是送给严树柯的礼物。
　　周舒禾沉了呼吸，将目光转移。

　　从小到大，周舒禾只会固定收到两个人的生日礼物，一份来自周修明，一份来自爷爷。

　　周修明作为养子，习惯性地讨好全家人，包括周舒禾。
　　只是怎么会有真心。

　　爷爷很宠爱他，却弄不清他到底喜欢什么，常常送的东西都是拆开欢喜，然后在那里一年又一年地落灰。

　　爷爷去世那年，周舒禾将所有礼物整理了一遍，一共25份，从他出生起就没有落下过一次。

　　至于周颐和付□□，从不在意他的生日。
　　他们本就不打算要个小孩，最后有了周舒禾，也不大上心。

　　付□□说话疯疯癫癫的，每年在儿子生日的时候都要来一句，你当你是谁？就过个生日，全家都要围着你转？
　　他们在国外旅游，被爷爷叫回来自然不情不愿。

　　付□□一烦，就要发脾气，偏偏她是笑着发疯，乐呵着对周舒禾说，把你过继到周修明那儿去怎么样。

　　后来他们就真把周舒禾扔给了周修明了，彼时一个是学生，一个在公司挑大梁不久。

　　没了大哥大嫂，周修明成了家中名正言顺掌权之人。

　　他不用再在意周舒禾，更不用在意他的生日，只是每年还是会象征性给他送一份礼物，无论天南海北，都会寄给他。

　　后来周舒禾遇见戚钰。

　　戚钰热衷于给人庆生，因为她知道自己送出去的每一份礼物，都会在她生日的时候收回来。

　　但她时常收不回来，因为在那个圈子里，她无足轻重。
　　好在周舒禾每年会记着她送出去多少份，然后悄悄给她补齐，礼物一多，戚钰也就忘了都是谁送的。

　　她总奇怪为什么周舒禾收不到多少礼物，周舒禾给出的解释是，他人缘不好，也不喜欢热闹。

　　戚钰也看了出来，他更多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或者和自己熟悉的人在一起。
　　所以每逢他生日，戚钰都是找个安静的环境，自己一个人陪着他过，陪他吹蜡烛，许下一岁的愿望。

　　夜色降临，天际从山缘泛起橙红色，但落到庭院里，却是已经漆黑不见五指。
　　戚钰想点蜡烛，都摸不到打火机在哪。

　　不远处严树柯一行人，已经将彩灯撑起，架好竹制的桌椅，桌上摆放着蛋糕和各种东西。

　　戚钰这儿，相比就要简洁明了得多。
　　单单一个蛋糕，和一盏小灯，但她忘记给灯充电，亮了一会儿就不亮了。

　　华哲刚刚告诉她，周舒禾这几年都不过生日，她不相信，问严树柯，严树柯才遮遮掩掩说出事实。

　　“不过我觉得吧，是你的话，他会下来的。”严树柯让她再等等。

　　手机屏幕里是五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
　　【戚钰】：生日快乐舒禾，我给你做了个生日蛋糕，要下来吃吗？

　　她又等了五分钟，周舒禾仍旧没有回复她。

　　是没看到，还是躲避？

　　戚钰不喜欢等人，她狠狠心，直接将蜡烛插上了，既然周舒禾下来，那她替他许愿，替他吃蛋糕。

　　火苗战战巍巍地升起，从远处看，仿佛用指尖就能掐灭。

　　周舒禾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戚钰一个人坐在那儿，身前是窄窄的一张桌子，身侧仅仅一把椅子。
　　她伸出手，将火苗拢在手心，好叫火光消灭得慢一些。

　　“小周，生日快乐。”
　　“相信戚钰在给你庆生，你能不能告诉她，我一直在等她回来。”

　　庄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捶打在周舒禾心谷，又重又硬。

　　电话那边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暗示他，戚钰是个两头骗的人，庄晟是她的退路。

　　他不相信，现在也该相信了。
　　即便两人不是男女关系，也绝不简单。

　　习惯留退路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下定决心，而是稍有不慎就逃离。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今天，他们都不会有未来。

　　周舒禾大可以替她断了这条退路，但就像当年将她引荐给周修明那样，她会让戚钰自己作出选择。
　　一个选择而已，轻飘飘的，戚钰想和谁在一起，在一起便是。

　　周舒禾不会在乎一个对自己从来没付出过真心的女人，更别说这个女人心机深重，虚伪下贱。

　　她想给自己留条路，周舒禾给她留着。

　　“好，我会告诉她。”他冷淡道，“不过她在给严树柯庆生，等她结束了我再告诉她。”

　　庄晟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笑着道，“她记性不好，你提醒她一下就是。”

　　“嗯。”周舒禾没多争辩，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片刻后。
　　通向庭院的走廊感应灯亮起。

　　周舒禾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惨白的光线，不远处是烛火摇曳，戚钰坐在矮凳上，静静地守候在蛋糕旁。

　　大概是知道周舒禾不会来了，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火光映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叫她祥和又美好，周舒禾想，如果她现在说爱一个人，那这个人肯定会奋不顾身地吻她。

　　即便她在说谎话。

　　可谁不是在骗自己，周舒禾也是。
　　他想知道她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一个谎言。

　　在蜡烛燃掉半截时，他走到了戚钰面前。

　　听到动静。
　　戚钰圆润的眸子睁开了，看着他，盛着闪烁的灯火与漫天的星辰，长睫带有一瞬颤动。

　　周舒禾一瞬间在想，她妄图让他再次心动。

　　那倘若，他心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