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和信号》大悲柚子

1、评论

　　祝星辞顺着人潮走出地铁，站上扶梯s时看了眼手机，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迟了七分钟。

　　工作日，晚上八点三十七分，按道理，这个时间不该这么堵了。

　　但托他两位好友的福，约好的地方在商场的餐厅里，一路上多的是来商圈消遣的人。

　　连轴转了一天，说不累是假的，但在两点一线的生活里骤然有了新的目的地，情绪一下得以舒缓，旧友相邀，祝星辞高兴还来不及。

　　“你小子，请你吃饭还迟到，真难请啊。”梁飞抚掌叹道。

　　是友人间的调侃，实在算不上埋怨。

　　祝星辞自觉理亏，抱歉地笑了笑，也没解释下班前被突然驳回的方案折磨半响，成年人的身不由己，拉开椅子坐下，“我的我的。”

　　又抬眼看到对面的陈曼趴在桌子上，恹恹地模样，手里的杯子倒还在刺啦地冒着气泡，祝星辞的视线立马被拉了过去，语气微妙地问梁飞，“她这是可乐喝多了，醉可乐？”

　　梁飞张了张嘴，像是在顾忌什么，慢了半拍才做口型表示“失恋了”。

　　还不等祝星辞有什么反应，陈曼倏地支起身子，拍了下桌子，“大胆说，就是被绿了。”

　　祝星辞诧异地挑了挑眉，提杯朝她杯子碰了下做恭喜状。

　　他们三是高中同学，不过不同的是陈曼那个时候在高二文理分科去了别的班，但还是有往来，梁飞更是做了整三年的同学，后来上了大学各自分开，没曾想工作几年兜兜转转，三人又重逢在同一个城市，又渐渐联系了起来。

　　陈曼咬牙瞪向他：“你不要太幸灾乐祸。”

　　梁飞见她来精神了，总算敢畅所欲言了，啧了声，“你那个前夫哥我都不惜得说。”

　　“前夫哥？”祝星辞这回是真震惊了，“你们俩背着所有人领过证了？”

　　“哈？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陈曼正值谈了个拿不出手的前男友，觉得从前的自己脑子有泡的阶段，自然听不得祝星辞的这番话，但也不是生气。

　　梁飞若有所思，做了总结，“也对，这年头拿得出手的才能叫前夫哥。”

　　不怪两人对她这个前任这种态度，对方毕竟有过前科。

　　陈曼和她的前男友是分班后的同学，大学时虽然异校，但也无损于她们之间的感情，谈起了异地恋。

　　刚开始倒也你侬我侬的，但单靠着网络联系很久不见面，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情绪无限放大，日子久了很难不生嫌隙。

　　陈曼很清楚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她不想这样，于是千里迢迢跑去找他，她想着带着花出现在他面前对方一定很感动，甚至照例聊天得知他在操场打球时都觉得天助我也。

　　对方的确在操场，但不是打球，是和一个女生在散步，对于她男友来说，惊喜没有，惊吓差不多，拼命解释真的只是同学，身旁的女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没说什么。

　　确实，毕竟他们没牵手，两人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压操场，陈曼这样说服自己。

　　祝星辞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陈曼出发前，在他们三人的小群里说起过这件事，一个女孩子单独一人跑那么远，两人在群里叫她报平安，没想到报的不止平安，还有这件事，群里顿时沉默。

　　过了好几分钟，祝星辞才在群里暗示她【这么冷的天，又上了一下午的课，吃完晚饭我还是情愿回寝室歇着打游戏。】

　　梁飞就要直白得多【你男朋友好像要有新女朋友了。】

　　有些事在一个临界点，陈曼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者说太是时候，是没谈，但是在暧昧中，她那男朋友见她来，一改态度，陈曼哽在心头，看着他眼里的哀求、紧张，以及对方攥紧她失温的手为她取暖，这样妥帖。

　　陈曼抿紧了唇，到底不舍得，最后轻轻放下，不了了之。

　　而这回，是第二次。

　　此时的陈曼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嘲讽一笑，为自己的愚蠢。

　　转而道：“也没什么，我出了一段时间差，提前两天结束没有告诉他，回家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

　　“对男人来说爱和性是两件可以分得很开的事吗？”陈曼呼出一口长气，真诚发问，“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吗？”

　　“喂喂喂，陈曼，渣男行径禁止上升到群体攻击，”祝星辞指了指他和梁飞，“不要因为我们是高中同学就忽略我们的性别。”

　　陈曼噎住了，算是放下了：“也是，限制我的发挥，这年头谈了个拿不出手的跟有了案底一样，算了，不说我这破事了，说说你们近况吧。”

　　祝星辞搁下筷子朝她展示自己这一身社畜打扮：“请看。”

　　“谁要问这个了？”同为社畜一眼明了是一望到头的生活，陈曼情绪倒是恢复得很快，朝他挤眉弄眼着，“成年人了，这个年纪了，当然是八卦感情。”

　　梁飞朝她耸耸肩，意思很明显。

　　祝星辞：“同上。”

　　陈曼泄了气，挫败地拿起筷子夹菜，得，今日这洋相只有自己出。

　　像是不甘心，没吃几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那个谁，祝星辞你那个前夫哥！”陈曼一拍桌子，想起了名字，“计景。”

　　祝星辞歪头看过去，咽下口中的食物，神色如常，只轻轻应了声，“嗯，也不算吧。”

　　·

　　祝星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席间他正常交谈、吃饭，然后打车回家，太过平静，让陈曼失了打听的兴致。

　　只有他明白，太过冷静的自己，其实已经是不正常的状态了。

　　个中细节陈曼了解得不是很清楚，那时候她已经分班去了文科班，而计景就是被重新分过来的人，她们交集并不深。

　　因此更不会知道，他们当初分开得实在太过惨烈，众目睽睽之下是老死不相往来之态，说一句最后的体面也不夸张，所以他实在不愿意想起计景。

　　所谓成年人就是有足够的自控力，所以直到在浴室的这方小天地里，祝星辞才得以放松下来。

　　这几年别的没学会，反思和总结学得还不错，他把这一点叫做不坦率，换句话说，太装。

　　装不喜欢，装没事。

　　淋浴的水冲下，不但没让祝星辞脑子冷静下来，反而不应该的想起了更多，他明白，只有愧疚的人才无法心安理得，计景没错他很好，错的人是自己。

　　他认识计景时16岁，而现在已经26岁了，十年啊，足够改变许多事了。

　　祝星辞单手抵着冰凉的瓷砖，慢慢的扣紧了手指，眉眼低垂，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久到足够让头上的水把他浇清醒。

　　他把今日这次情绪失控当做是一场放纵。

　　祝星辞发誓他真的是这么想的，甚至觉得现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氛围更容易多想，洗完澡躺在床上久违的开始刷视频。

　　要不说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呢，从前没有听说过的词，今天第一次听到后，现在立马就在一条视频文案里看到了，一划。

　　“对不起了家人们，深夜馋了，去找前夫哥复合，成功了叫续续恋，失败了叫碎碎恋。”

　　祝星辞指尖顿住，然后点开了评论区有放屁股求踹后续的有真情实感询问博主是不是在排卵期的，并且甩出合理依据。

　　那博主也是个高强度冲浪的，一直闪现评论区，直到放出了一张腹肌图，评论顿时刷新一改口风。

　　“嘶，姐妹，你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一个前任和一个有腹肌的前任那是大不一样的。”

　　甚至有直接大胆@，当场回复开始大秀恩爱的评论。

　　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直面破镜重圆现场版，还是误入成为了小情侣们play的一环，总之，这条视频火了，评论区简直堪比姻缘树上的红布条。

　　祝星辞看得乐呵，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多人原来都有着同样的劫，于是也跟风评论了一句。

　　“不说了，我也去找前夫哥复合了，成功了叫薄荷糖每日送服，失败了叫榴莲糖不吃也罢。”

　　其实诸如此类的评论数不胜数，泯然其间，他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路过的热心网友可不这么觉得，点赞刷刷的长，评论一溜的“助力层主”、“蹲后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更重要的是明天还得上班，于是祝星辞不看了，他没有强迫症，那种必须要把小红点点消掉的执念。

　　·

　　大概每个人的手机里都会放着一些不常用但想着总有一天会用到的软件，就像这个‘hi视频’之于计景。

　　最开始是周围的人都用，计景为了合群下着，后来发现这个东西太容易上瘾了，软件一开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没了，于是就搁置了。

　　本来想卸载，却发现这东西每天会自动推送热点新闻，干脆也不关闭推送，于是每天早上一睁眼先扫一眼通知栏看看时事，然后一键清空。

　　但计景从不打开也不卸载，他甚至觉得单条的文字新闻推送比自己去刷更快捷。

　　今日亦是如此，但计景躺在床上眼睛却凝在其中一条推送上。

　　‘您可能认识的人评论了’
　　随着这句话坠着的是一个原视频文案的开头。

　　计景有些惊叹大数据如此的强悍，讲道理他其实并不是很八卦的人，但文案实在吸引人。
　　——找前夫哥复合。
　　人生多奇妙，有的人单着，有的人已经结婚离婚又预备复合了，又是可能认识的人，这一刻他想的其实是。
　　会是哪个送过份子钱的熟人吗？

　　带着这样的好奇点了进去，顺便看了眼系统推送的所谓‘可能认识的人’昵称——叫叫糖。

　　谁？不认识。
　　这是计景的第一反应，然后顺着对方的头像点进了主页。

　　简介那一栏的背景图相当眼熟，是起元高中教学楼花圃前的那棵樱花树，从前上学的时候，整个校园的公共卫生被分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匀给了每个班打扫。

　　樱花树开花的时节美则美矣，但风一吹，扑簌簌地往四周飘，他们班深受其扰，刚扫完回去等到检查的人一去又是一地，被扣过不少回的分。

　　哦，这人是高中的同学。

　　简介栏里写了句文绉绉的话“今天会是好天气吗？”

　　继续往下滑，没看到露脸相关，仅有的几条动态，是大雾四起的随手拍，是日照雪山的盛景，是困于长廊时落地溅起的雨，计景本职就是风光摄影师，所以看得很细，也觉得这些小片段很符合简介栏的话。

　　直到点开其中一条，评论区有一条昵称括弧原名的评论扯住了他的视线，凝视着对方在评论里称呼着熟悉的外号，已然猜到了叫叫糖这个账号的拥有者是谁。
　　括弧里的名字是梁飞，虽然他从来没有在这个软件上关注过梁飞，可能是社交软件授权登录也可能是推送机制相关，但是管他呢。

　　计景一下翻身而起，切出了个人主页回到了那条热门视频的评论。

　　猛然顿住有些恍惚，捏紧了手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有生之年终得偿所愿。

　　当初两人分开时闹得并不愉快，或者说着实难看，老死不相往来之态，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一天。

　　计景蠢蠢欲动，将手机屏幕来回按亮了又息，到底还是稳住了，矜持地等着对方来找他，甚至都没有别的设想，比如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还有对方口中的前夫哥是不是指的自己。

　　俨然大喜过望，脑子里闪过八百个复合名场面，幻想旧情人见面该用什么姿势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