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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季燃是在模糊的痛感中渐渐清醒了意识。

      在看到面前的白大褂时几乎本能的抓紧了他的手,

      大学生被突如其来、重重的一握吓了跳,许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小声惊喜喊着“二狗哥,你醒了?”

      季燃半点没听到,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面前的白大褂上,他死死抓紧大学生的手,像是要抓紧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渴求。他很小声很小心翼翼地跟大学生作了半天口型。

      奈何大学生这边就跟断了的网线一样,半天接收不到信号。

      许愿在白大褂身后很是着急啊,催促道,“叔!你弄好了没啊,我二狗哥咋样了?”

      季燃还在跟大学生对口型,大学生一脸懵,一边小声问“哥们,你在说啥啊?”一边还不忘给季燃的后背换药。

      许愿又凑近一步,走到大学生旁边。“弄好了没啊,我哥哥该疼了。等会我爷爷也该醒了!”

      季燃的动静终于消停了。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找不到刚才的渴望,只是空空地望着天花板。

      大学生看了眼炕上的人,又收回视线,收拾药箱。“弄完了,一星期别碰水,这是消炎药,每天给他吃一次。”

      大学生把药递给了许愿,就往门口走。

      快走出去的时候扶着门框回头看了眼少年,声音还是冷冰冰的“有条件还是带他去医院吧,他伤得重。”

      许愿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想,爷爷是不会同意的。今天看病的钱都还是偷出来的呢。

      许愿拿着消炎药给季燃喂了一颗。端水过来喂他的时候,许二狗一直望着天花板,目光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狗哥,你咋了啊?是不是伤口疼了?”

      季燃这才回神,又戴回了那副温柔面具,朝许愿轻轻一笑,“没有,二狗哥只是有点累了。”

      “累了,你就休息呗。”

      季燃的声音里有些悲凉,“不是身体累了,只是……哥哥心有点累了。”

      许愿不解,“心还会累吗?”

      “会的。”

      “那心怎么才不会累呢?”许愿两只小手撑着炕爬了上来,

      “要是有人能帮一下哥哥,哥哥就不会这么累了。”

      许愿顿时笑了起来,露出米粒般的牙齿,“这简单啊,以后我来帮二狗哥。我替你分担,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季燃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特别浅,浅到连自己都没察觉,“你才15岁,小孩,还是等你长大再说吧。”

      “怎么又不叫许愿妹妹了?”许愿不乐意了,“我才不是小孩呢!我都15了。”

      季燃没再说什么,他当然不会把许愿的话放在心里。

      如果是半年前,他或许还会相信许愿的话。可如今,他谁都不信。
      大学生回到诊所,平静地放下药箱,在陈旧的桌柜里拿出一个铁盒,里面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是两个小男孩,大的给小的切西瓜,小的蹲在地上乐呵笑着。

      大学生看着这张照片久久出神,脑子里想起炕上那个少年用那样渴求的眼神看着他。

      少年说的是,

      “救……救我。”

      下半夜,季燃吃了药后,脑袋昏昏沉沉睡着了。

      许愿就在一旁守着他,给他擦脸降温。隔一会就用小手去摸摸季燃额头。待到季燃烧彻底退了,才困得缩成小小一团,在炕上睡着了。

      许愿睡着不久,季燃醒了。小心翼翼拉开被子下了炕,穿上青灰袄子走出老屋。

      外头这会冻雨已经下过了,湿冷的寒意从脚心钻进身体里,然后织成一张密不可逃的寒网,侵入人的每一根神经。

      季燃也觉得冷得要命。他烧才刚退,这会又吹风,他已经感觉自己额头又开始变热了。

      留给他观察的时间不多了。

      许家老屋走出去,是一片荒凉的泥地。因为刚下完冻雨,地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人走在上面跟溜冰没有区别。往左走,是一条斜坡,要弯弯绕绕走好几里路才能到村口。往右嘛……

      季燃的脚步一顿,几乎是本能的转身往回走。可能是外头太冷,冻得整个身子直打颤。

      季燃走到老屋门口停了,地上有半根用劣质烟叶卷成烟,季燃捡了起来,颤抖着手从里衣的兜里摸出个打火机点上。吸了口,才觉得身体没那么抖。

      就地坐下,把那半根烟抽完,看着吐出的烟雾缥散在风中,季燃觉得自己心情终于平复下去。

      一低头看见手里握着的那枚又脏又旧的打火机。

      又崩了。

      “啪”地一下往地上一摔,双目赤红。

      片刻,一滴泪落在了泥泞湿冷的软泥地里。

      多可笑啊,哈哈哈,多可笑,他计划了三个月的出逃,原来他妈就只逃到了隔壁,离李长军不过两百米。

      他是半年前被卖到李长军家里的。一路从万里之外的澧城一路运到邯山,跨越了大半个中国。

      他在那辆充斥着汽油味的面包车上,眼睛被蒙住,双手被捆在背后。听见副驾驶上一个雄厚的嗓音嘴里正咒骂着,

      “操他妈狗日的!当初给老子说,只要绑了这货,不出三天,季家必来要人,价钱随便开。现在都特么一星期了,一个电话都没有,害的老子还要自己掏钱供着这货。”

      “你特么还有脸说,不是你脑子掉钱眼子里了,非要接这单。我俩累得着这趟吗?赶紧把他出了,邯山村那边有人买货了。”

      季燃当时听着都特么想笑,人人都以为他就是季佑宁——季家真正的正牌少爷。以为只要绑了他,季家就会急得立刻过来送钱。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不过就是季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从出生那天起就代替,那个需要在国外治病的病秧子少爷,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让别人以为季家唯一的继承人身体安好。

      别说绑了他,就是杀了他,季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谁会在乎一个私生子的死活。

      半根烟燃尽,思绪飘了回来。

      季燃看着指尖最后一点星火消失在夜空里,突然就无声发着笑。

      他妈的,他也是个蠢货。算了三个月,唯独没算到自己会因为伤势过重倒在了李长军的邻居家里。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他原本还想在许家待一个月,等伤势好点就趁夜离开。如今这个计划还有可能吗?

      李长军在县里干活,平日就是大半夜回家。如果再按之前的计划,很可能会在逃跑路上就和李长军直接撞上。而白天逃走,那更是痴人说梦。

      邯山村这种穷得贫困县都要喊声祖宗的、交通极为不便的村子。

      村民都相当团结。

      正因为穷,所以就急需男人充当劳动力,没有男人,就意味着没人耕地下力,就意味着每年的收成更少更穷,甚至穷死。

      所以邯山村对男人,有一种偏执到骨子里的执念——要想生存必须有男人。

      生不出那就去外面买,买男娃当儿子在村里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有人会觉得有任何的问题。还会自发保护这种现象。谁家买来的男娃要是敢逃,最后的下场就是季燃这样,被关在地下室里。拿一根铁链圈养着,当条狗养。

      这已经是季燃第十二次逃跑,这一次再被抓住,他……他不能被抓住!

      凭什么!凭什么他前半生替季佑宁扮成正常人活着,后半生又要替季佑宁关在邯山村这种垃圾地方,像条狗一样的活着!他不甘心……

      季燃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那个白大褂,对!他还有一条路可走。

      那个白大褂的气质,干净舒服,看起来就绝对不是邯山村的人。今天给他上药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上医院,应该不是个坏人,可以相信吗?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境况告诉他……

      季燃进了屋,看着炕上缩成一团睡着的许愿。

      许愿妹妹,你说你会帮我的,对吗?
      -
      许愿第二天是被一盆冰水浇醒的。

      连带着钢盆一起砸向了头顶,还伴随着许有德的咒骂“狗几把生的!你说你是不是拿老子兜里的钱了?”

      许愿并没有过多意外,平静地穿上袄子,拿袖口擦了擦脸,小声说着“爷爷,我知道错了,我去外面罚站。”就下了炕走向门外。

      溅起的冰水滋到季燃脸上,连带着季燃被冷醒。睁眼看着许有德。

      许有德似乎被许愿的态度激怒了。拿起地上的钢盆又向许愿脑袋砸去,“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偷钱去干什么了!不就是给许二狗治病去了吗?特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当初就该把你这个讨债的扔河里淹死!”

      季燃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昨天给他治病的医生是许愿这么请来的。

      许愿沉默,继续走。

      “你是不是忘了你爹娘怎么死的了?都特么是因为你这个催命给催的。你把你爹娘的命给催死了!”

      许愿脚步停顿了一秒,又继续走到门外,关上门——许有德特有的出气方式,把许愿关在零下二十度的天,直到关到瑟瑟发抖,跪地求饶,才肯把她放进屋。

      不过这一两年,许愿越来越不听话,关屋外的次数越来越多,求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这让许有德非常不爽。

      不爽到一定程度,就得踢许愿两脚出出气。

      比如现在,许有德“操”了一声就推开了门,在季燃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脚踢翻了许愿。

      “败钱玩意儿!你他妈还敢跟老子倔!”

      季燃没有多惊讶,下炕的速度却很快,忍着背上的疼痛,跟着出了门。

      许有德看俩气人玩意儿都滚了,把门狠狠一关,走了。

      “许愿妹妹……你没事吧?”

      季燃突然看着紧捂着肚子的许愿,第一次觉得发明这句话的人真特么是傻逼,都问出这句话了,那还能没事吗?

      许愿却笑笑,“没事,不、不疼。”

      也不知道是真不疼还是假不疼,但季燃这会心里是真不好受。

      许愿完全是因为自己才被许有德赶出门外。

      季燃不想在李长军两百米外的地方,这么大摇大摆。“哥哥抱你去后院休息会,好不好?”许有德家的后院连通屋外。

      许愿脸又唰一下红,直摇头,“不、不用了,二狗哥,我自己能走。”

      她连和许二狗对视一下都不敢的,让他抱,她、她她可能心跳都要蹦出来了。

      季燃很快给了她一个心跳蹦出来的机会。

      他半蹲在她面前,清瘦手肘屈起搭在腿上,看了她一会,而后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嘴角勾了下,却没戳破她的心思。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嗓音,“哥哥抱你,你紧张什么?”

      说完屈在腿上的胳膊伸过去揽住她的腰,抱了起来。

      很奇怪,明明许有德给的那件袄子发霉了,他身上却一点也闻不到霉味,只有淡淡药草味裹着温热的体温包裹着许愿的每一处感官。

      一时间许愿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听得到了风里一声极轻的“疼不疼”和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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