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不知道这个晚上，他究竟会不会动手。
他躺到了床上，却无法入睡。
机器是不需要睡眠的，程序也不用休息。
他认真捕捉门外纪厌清的每一个动作发出的声响，很可惜，纪厌清很安静地看书，他听力再灵敏也只能听到轻微的翻书声。
大概到了后半夜，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场雨从天而降，顺着感染者的城市蔓延到每一个大街小巷，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就在这寂静的夜。随着包围着鬼域的海面悄悄潜入，挤入彷徨斑驳的时间之河。
雷咆哮着，在天空中成形闪烁。
这里和他幻想的不尽相同，鹿欢浊蹑手蹑脚地下床，缩在窗边，望着天空。
那是很深的普蓝色，几近乌黑。
鹿欢浊仅是看了一会儿，侧耳倾听。
屋外不再有纪厌清翻书的声音，时间过得很快。他想，纪厌清是个人类，不可能不需要休息，现在他很显然已经进入了睡眠。
他轻悄悄地推开房门，避免发出一切声响。
木制的楼梯踩起来并不会发出很响的声音，只是轻微的“嘎吱”声。
而他的余光捕捉到厨房微弱的光时，已经晚了。
在厨房做着什么事情的纪厌清停下了手中的活，回头，挑眉：“你还没睡？”
鹿欢浊呆站着，缓缓低下头。这件事情他没办法解释。
“我……听见了下雨，和打雷的声音，被惊醒了。”
纪厌清注视他几秒，问：“害怕吗？”
鹿欢浊小心翼翼地揣摩了一下纪厌清的侧脸，并没有捕捉到他怀疑度上升的迹象，鼓起勇气点点头：“在我之前住的地方，很少打雷。”
纪厌清道：“你住的那间房没有灯，鬼域资源有限，我也没考虑到会有人住。你可以去我的房间，台灯开着。”
鹿欢浊揪着衣服，离开厨房。
“等一下，”纪厌清叫道，他把一杯白色的液体递给鹿欢浊，“睡不着可以喝这个。”
鹿欢浊很快辨别出来，那是一杯牛奶。
虽然原则上，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但喝了也没有坏处，反而消除了纪厌清的疑虑。鹿欢浊接过来，双手捧着来到了纪厌
清的房间。
这间房和客厅的装修风格大体是一致的，只不过没有堆积那么多的书本。一面墙上贴满了写满字的纸张，似乎标记着送酒的人家和主人的姓名。鹿欢浊对这些没有兴趣，蜷缩在台灯边。
他意识到纪厌清并没有告诉他能不能借用他的床。
十分钟之后，纪厌清推门走了进来：“你还没睡？”
鹿欢浊垂下睫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你并没有告诉我可以睡。”
“没那么多规矩，睡吧，不早了。”
鹿欢浊起身，整整衣服，缩进纪厌清的床里，露出一双眼睛看向纪厌清：“你不睡吗？是还要忙别的事情吗？”
纪厌清的手指还抓在门框上，观察着鹿欢浊的神情：“你是害怕一个人？”
鹿欢浊思索着，如果今天晚上纪厌清有采取腺体的行动，而且这样做能拖住他的话，那么让纪厌清留下来陪他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决定。
于是，他表现出怯怯的样子，轻轻“嗯”了声。
室内的光线也没有那么亮，因为把窗帘拉上，看不见了外面的样子。纪厌清脱下外衣，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白衬衫勾勒出他完美的肩形和可以看见的肌肉，这并不是一个鬼域酿酒师该给其他人展示出来的。
鹿欢浊个头不大，只占据了这张床的一脚，在纪厌清躺上来之后，两人只见还保持着很可观的安全距离。
“啪”，台灯被关掉了。
黑暗中，纪厌清问：“你不怕了？”
鹿欢浊以为纪厌清不往楼上装灯的原因是不想浪费资源，他这么做是投其所好。但如今看起来，纪厌清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干脆实话实说：“浪费电，没有那么害怕了。”
“嗯。”纪厌清道，过了两三秒，他又对鹿欢浊的行为做出了评价，“你没有被送到鬼域之前，应该是在一个不错的家庭里。”
初进鬼域，不懂得里面的规矩，公然挑衅强壮的狼类感染者。畏惧黑夜，不喜欢一个人睡。从纪厌清的角度上看，这么说也没错。
按照主和派给他的身份，鹿欢浊否定了：“并没有，我是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鹿欢浊能更准确地捕捉到纪厌清语句里的情感，那明显是一种疑惑和不可置信，只不过比一般人类的表达更为平静，“所以你没有家人？”
这么说很不真实，但鹿欢浊从不违抗上级命令：“嗯，我住在树上，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怕黑的时候，会有动物陪着我。”
这次，纪厌清的话中带上了肯定：“你是住在墓地里。”
亚洲面积最大的雨林，曾经是感染爆发后很多感染者为了躲避人类追杀而藏匿的居所，甚至被形容为除了鬼域外的第二感染者社会。在主和派和屠杀派决定把感染者围困后，因为雨林中的感染者数目过于巨大，无法捉捕。他们只能将雨林所有的植物和动物感染化，以毒攻毒杀死了所有感染者。被称为“墓地”。
那片雨林也有了感染性，不过经过岁月的淘洗已经不再浓密，不过还是没有人接近。在这里生活，“轻微感染，不善交际，性格安静孤僻”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给予他这个身份，是因为在鹿欢浊接受系统训练以后，研究人员发现，无论如何改变他，他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总结之后就是没人味儿。
会议之后，他们决定将“墓地生存者”的身份给鹿欢浊。
鹿欢浊承认了，按照他们的话，学着说出来：“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没有父母，流浪到那里，那里没有人，但是食物很充足，我并不清楚那里是墓地，只是一个人生活了很久。那里很多动物虽然有感染性，但没有攻击性，它们很友善。我并不清楚我被感染了，但我从来没有想攻击过任何一个人。”
墓地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那里的地面之下处处埋有死去感染者的骸骨，但那里的感染又是温和而又善良的，轻柔地抚慰着亡灵。
“那是一场很大的屠杀，毁掉一片雨林，这也是毁掉了资源，但是并没有办法。不能将感染者一个个杀死，也不能驱逐——地势太复杂了。也是在用毒之后，他们发现如果这样大面积杀死感染者，那么人类的生存环境也会变得糟糕。”
鹿欢浊道：“那这么说，我很幸运。”
“墓地被封锁很多年了，没人愿意接近那里，有很少数的感染者还在里面生活，但全副武装的人类巡逻队会时常进去搜寻，你被抓住，走进去也都是人之常情。”
“……我很喜欢那里。”
纪厌清的语调很冷淡：“你被感染，拜那里所赐。”
鹿欢浊说：“感染和不感染，有什么区别？都是活着呀。”
纪厌清翻了个身，侧身，能看见鹿欢浊的脸。鹿欢浊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受到属于屠杀派中将眼中的信念，那是他们所推崇的：“我们都曾是人类，我们的文明不能被侵犯，这个世界必须有人缝补。”
鹿欢浊还想继续说下去：“可……”
纪厌清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鹿欢浊的脸，让他不至于憋死：“睡吧，有时间再说。”
鹿欢浊能听见纪厌清的心跳，很有力。他的也是，但那只不过为了模仿人类而刻意安装的。如果最后他没被摧毁，纪厌清也还活着，他真的很想知道作为一个人类是如何思考的。
趁着纪厌清的怀疑度依旧没上升，鹿欢浊大着胆子靠他近了点，伪装成受了伤的委屈小男生，在一道道闷雷声中寻找着人类心脏跳动的规律。
翌日早。
鹿欢浊从休眠状态中解除，离夜晚过了七个小时，这点机器是不会出错的。
纪厌清已经离开了房间。
他下了床，纪厌清又在厨房中准备着什么，见他起床，递给了他一套洗漱的工具。鹿欢浊接过来，按照在训练时规定的时间认真地刷牙，漱口，洗脸。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纪厌清在桌子上摆好了早餐。
鹿欢浊老实地吃着，按他想的，这顿早餐应该会很平静地结束，剩下的一天，他会暗暗地监视纪厌清的行动。
面包里有坚果和葡萄干，醇甜的味道在舌尖上炸开，鹿欢浊很喜欢，还有面包里的一丝奶香味。
纪厌清在桌子对面，解决完了他的早饭，注视着鹿欢浊进食。
鹿欢浊并不知道屠杀派的中将为什么喜欢看着他吃东西，也许是因为他纪厌清没有吃饱，想吃掉他的一份，又或许是他单纯有这个癖好。
对于纪厌清的一切信息都是有用的，储存起来没什么坏处。
“哐当!”
粗鲁的踹门声从门外传来，纪厌清前去把门打开，用昨天面对狼类感染者一样冷漠的神情面对骚扰者，昂起头，问：“有何贵干？”
门外的感染者不屑地撇撇嘴：“纪厌清是吧，跟我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