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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大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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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疏文是被告律师,江笙以助理的身份坐在他旁边做记录,陈非则坐在旁听席上旁听。
简疏文向法官展示了新证据——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字迹鉴定,鉴定结果显示,合同上被涂黑的地方原来写的是“所有酒钱都由周万宇来付”,并非周千宇所说的住址写串行。
周千宇解释道:“是我记错了,没有写串行这回事。我回去之后仔细又想了想,应该是我哥把合同交给我的时候就有这块涂黑的地方了。”
“原告,你是说你哥把合同交给你的时候就有涂黑的这块地方了?”简疏文向周千宇确认了一遍。
“是。”周千宇说。
“但你不是说合同是你起草和打印的吗?怎么又变成是你哥交给你的了?”
“是我起草的,也是我打印的,但我哥签字的时候带回家去签了,签完之后才还给我。”
“你上次在法庭上说合同上有涂黑的痕迹是因为你写串行了,是撒谎,你知不知道在法庭上撒谎被揭穿,轻则罚款,重则会被送至公安机关?”简疏文严肃地说。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上次只是记错了!不是……你们就没有记忆出错的时候吗?你们记性都这么好?一点错都没出过?”周千宇紧张道。
审判席上,法官皱紧眉头,低头记录些什么。
在法庭上说谎被揭穿,法官会对说谎方产生不好的印象,认为他缺乏诚信,怀疑其主张的真实性,说谎方败诉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简疏文见法官对周千宇的印象分肉眼可见地降低,心想局面利于自己,于是他趁热打铁,向法官申请证人出庭:“审判员,原告说他不知道这块涂黑的地方是怎么来的,我知道。请审判员允许我方证人张尉出庭作证。”
审判员点了点头。
张尉出庭,站在证人席上。
简疏文首先念出合同上被涂黑的那句话:“所有酒钱都由周万宇来付。”然后问张尉:“张尉,你对这句话还有印象吗?”
张尉点头道:“有。清明节前,有天晚上老周来找我喝酒,我俩都喝醉了,当时借着酒意,我就想跟老周开个玩笑,我对老周说:‘老周,以后我俩喝酒,酒钱都由你来付,好不好?’,老周醉了,笑呵呵地一口答应;我又对他说:‘口头答应不算,你给我写份书面协议,要签名,还要摁手印。’我随手在我的打印店里拿了一张空白A4纸,在纸上写道:所有酒钱都由周万宇来付,写完之后,老周在纸上签了名,摁了手印。”
原告律师提出质疑:“你跟别人喝酒,为什么会提前准备摁手印用的印泥?”
张尉道:“我开的是打印店,我跟老周是在我店里喝的酒,所有打印店里都能找到印泥,哪用得着提前准备?”
原告律师又问:“既然都喝醉了,这些细节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张尉说:“醉也分程度,那天晚上老周喝得大醉,我只是小醉,意识还算清醒,所以我才会趁老周醉得比我厉害占他便宜,我想着等老周酒醒了,就没机会占他便宜了。”
简疏文又问:“那张有周万宇签名和手印的A4纸后来去哪了?”
张尉说:“不在我店里,应该是夹在老周的公文包里被他带回家了。本来就是喝酒喝乐了,借着酒劲搞出来的玩笑事,我不是真的想贪他酒钱,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简疏文把合同原件拿到张尉面前,问:“这是不是你店里的纸?”
张尉摸了摸纸张厚度,肯定地回答:“是,这是德嘉纸,我店里用的都是德嘉纸。德嘉纸比较厚,也比较贵,其他打印店不舍得用,但我店里一直都用最好的。”
“德嘉”是品牌的名字,“德嘉”这种品牌的A4纸质量好,卖得也贵。
简疏文又拿出了新证据,新证据是张尉的笔迹鉴定,鉴定结果显示,张尉的笔迹跟合同上被涂黑的那句话的笔迹是一样的。
简疏文对审判员说:“笔迹鉴定结果显示,合同上被涂黑的那句话就是张尉本人写的。这张‘合同’其实根本就不是一张合同,它是一张A4白纸,白纸上写了一行字:所有酒钱都由周万宇来付,还煞有其事地签了周万宇的名字、摁了手印,由于是周万宇醉酒时签的签名,所以字迹潦草。”
简疏文看了周千宇一眼,继续说道:“它本来只是一张酒钱合约,是张尉跟周万宇喝酒时,借着酒意、耍着酒疯搞出来的一场恶作剧,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周千宇拿到手了。周千宇把张尉写的话涂黑,然后在这张有周万宇签名和手印的A4纸上打印出了他精心排版好的所谓的赠与合同。”
简疏文一番陈述,全程哗然,就连旁听席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难怪不能在白纸上签字或者摁手印,万一白纸落到别人手上,别人在上面印上或者写上条款、合约什么的,有签字和手印在,是要生效的。
白纸上多亏有张尉写的那句话,那句话虽然占地不大,但却在靠近中心的位置,不好直接裁掉,裁掉纸张就会变得很小,周千宇只能选择把它涂黑,所以留下了证据。
被告席上的冯盈仔细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周千宇说:“我想起来了,清明节前你来过我家,说是来讨论祭祖的事情。当时你在书房跟我先生大吵了一架,把我先生气得从书房摔门出来。我先生走出书房后,在客厅抽烟冷静,就是那几分钟,是你单独在书房里!”
张尉跟周万宇签的那张酒钱合约被醉酒的周万宇不小心塞进公文包带回了家,跟着一堆文件扔在书房里,那天周万宇被气出书房,周千宇一个人在书房时,周千宇碰巧看到了它,于是周千宇灵机一动,想出了个鬼主意。
周千宇早就伪造好了这份赠与合同,但迟迟不敢拿出来,因为他问过律师,律师告诉他,只要房子没过户,就算签过合同,赠与人也可以撤销赠与,俗称反悔。然而房子要过户就得去找他哥,他哥跟他关系又不好,伪造的赠与合同他哥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他哥凭啥给他过户啊?
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到了周千宇头上,那就是周万宇因车祸意外去世。
伪造的赠与合同,周万宇能看出来是假的,是因为周万宇自己肯定知道自己没签过这玩意,但周万宇已经死了,谁还知道周万宇签没签过?
于是,周千宇决定赌一把,他想要房子。
简疏文说:“周千宇的赠与合同是伪造的,不能体现周万宇的真实意愿,所以,合同无效,房屋不归周千宇所有,而将作为周万宇先生的遗产依法分配。”
简疏文的目光移到周千宇身上,补充道:“周千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试图掌握、控制他人财产,涉嫌合同欺诈,我当事人将保留追究反诉的权利。”
周千宇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简疏文道:“你胡说八道!房子怎么就不是我的了!我妈偏心,把好房子给我哥,留个破房子给我!凭什么啊?房子本来就是我妈的遗产,我哥享受完了到我享受怎么了?那是我妈的遗产!不应该给我吗?”
周千宇情绪激动,在法庭上破口大骂,但他骂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败诉的事实。
周千宇伪造合同,合同无效;周千宇涉嫌合同欺诈,冯盈保留追究反诉的权利。
再后来,那套房子作为周万宇的遗产,按照《继承法》的规定分配给冯盈、冯妙妙以及周万宇前妻的儿子三个人。
周万宇前妻叫傅琪,由于傅琪的儿子未成年,冯盈找到傅琪进行协商,最后由冯盈支付一笔钱,买下傅琪儿子对房子的占有份额。
冯盈把家里布置得跟周万宇在世时一模一样,书房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周万宇的办公用具和他闲暇时爱看的书;客厅里摆着周万宇、冯盈、冯妙妙三人的全家福,冯妙妙开心地搂着周万宇的脖子,周万宇也开心地笑着;卧室里挂着冯盈周万宇的结婚照……
这个案子的结果在网上存在很多争议。有人认为那套房子是周万宇和周千宇的母亲李女士买的,李女士在天上不会希望房子最后落入外人手中。
有人共情周千宇,哥哥住好房子,自己住破旧的祖屋,周千宇心里不平衡可以理解。
有人觉得张尉开那种玩笑不厚道,签名和手印是很严肃的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
有人质疑冯盈偷财产,觉得冯盈赚大了,为原配感到不值。
……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正义和客观的化身。
但法律不可能让每个人感到满意,或者说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让每个人感到满意。法律的作用是保障和规范社会秩序,而不是讨好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