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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长久 ...

  •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李林之争愈发激烈,而西厂也在皇帝的授意下,势力愈发大了起来,足有成三足鼎立之势。
      就在方才,晏昭帝发了好大一通火。
      西厂上奏弹劾李度启,称他私收贿赂,结党营私,还纵容自己孙子纵马闹市伤人。
      御案上的奏折就那么被皇帝抛下来,砸到了李度启的脚边。
      洛时是新晋的探花郎,这几月来受太子照拂,最多再有一年,就能被晋升为兵部侍郎。
      因而离李度启站得不算运也不算远,着实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不过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此事过后,李度启虽没被贬,却也是被勒令禁足两月,扣了半年俸。
      而一旁坐山观虎斗的林祝则是有些幸灾乐祸。只是没等他高兴多久,西厂又将矛头对准了他。无非就是栽脏陷害那一套。
      才刚回府,就被西厂的人闹上了门。
      为首的是西厂督主——沈澜清。
      名字清雅,人却长得极为艳丽,说是男生女相也不为过,据说 ,还是个阉人。
      能爬到西厂督主的位置,不少人猜浏此人同皇帝关系非同一般。
      “老夫可是太子的老师,竖子尔敢!”
      林祝捋着胡气,气得直跳脚。
      而沈澜清只是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尖酸刻簿:“同为狗,哪儿还分什么高低贵贱?林大人这身子骨,怕是连我一鞭子都挨不过。”
      说完,便朝一旁的手下示意,直接将人扣走了。
      路过街巷时,正好同出门买香料的洛时撞见。
      本可以避开,但沈澜清却开了口:“洛大人安好啊。”
      洛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一永:“沈督主。”
      “你家那位最近可得小心着些,毕竟,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沈澜清这话说得及头没脑,但洛时却听懂了,下意识想问:“你是……”太子的人。
      “嘘,洛大人,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
      眼前的人笑容明媚,可说的话却是暗含威胁。洛时候这便带着满腔的疑惑,与这人擦肩而过。
      贺玖如今明面上是李度言的人。
      暗地里也收集了不少关于李度启贪污受贿赂,还有一些私密之事。李度启出了事,肯定会去猜是谁泄露了自己的事,这便有了暴露的危险。
      且如今林祝这边也出了事,说不定会有林党的人以为是李度启下的手,
      可如今李度启尚在禁足,这帮人的箭靶只能是贺玖。
      还有,沈澜清怎么会是太子的人?
      难道……
      毕竟当初太子得知洛时同贺玖之间的事时,也并没有多惊讶。
      “咳咳咳……”晏海安猛地打几个喷嚏。
      又很快在对面之人紧张的神色下平复了下来。
      “孤无事,你接着说,那沈澜清和晏云梁是什么关系?”
      对面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安插晏云梁身边的眼线见状,回道:“老夫怀疑,那沈澜清同三皇子有些关系。”
      毕竟那沈大人原来是在三皇子母妃跟前侍候的,而三皇子也不是暴戾之徒。
      “是么?”晏海安眸色微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略有些稚气的面容来。
      不待那中年男人再说话,晏海安便已摆了摆手,让人先下去。
      ……
      三皇子府。虽比不得东宫富丽,却到底是天潢贵胄的宅院。
      “殿下,沈澜清送信来,问您林祝要不要留?”管家站在一公子身后,恭敬地问。
      公子眉目清敛,相貌端正,只较晏海安多了几分清透,不像帝王家的子翔,倒像个隐居的逸士。
      只可惜,偏偏生在了皇室,权势迷人眼,享受过万人拥戴,也自然就有了野心。
      “留着罢,总要有个牵制。晏云梁说道,他并不信李度启,此人极好功利,若将来有了从龙之功,更要无法无天了,留个林祝牵制他好,至于沈澜清……一把刀而已,就看他那个好皇兄,舍不舍得下手了。
      “大人,三皇子说让您将人留下……”等传信的人回到西厂时,沉澜清
      方从狱牢里出来,身上还有着血色,将衣上的麒麟纹样衬几分煞气。
      闻言,他只是垂下眸子,道:“下手重了,人已经不行了。”
      这是皇帝的命令,而沈澜清并没有告诉晏云梁。
      而传信之人也只以为沈澜清真的只是下手重了,只点了头,便回去复命了。
      可他没看见,沈澜清脸上骤然露出的一个笑容。
      没人知道这位督主是个怎样的人,也没人知道他有怎样的过去。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让整个朝堂都怨声载道。
      可有皇帝震着,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最过分的时候,也只是当着大臣们的面喝斥几句。
      沈家大门也因此热闹了起来。
      林党因林祝的死倒了台,又愤恨于西厂,便投于了太子麾下。
      而李度启也一度成为同沈澜清并肩的存在,风头无两。
      众人也盼着这李度启能将沈澜清斗倒。原因无他,西厂得罪的人太多了。
      是夜。
      “大人,还不睡吗?”掌灯的下人看着依旧伏在案前处于理公务的人,关切道。
      “你先下去罢。”褪去了朝服的沈澜清在灯光下显得温和。
      待下人走后,才真正露出几分深藏于心的哀伤,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玉佩来。
      ——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背部刻着一个安字。
      ‘安’是除了皇姓以外,最能代表皇室的东西。
      太子姓晏,名海安,字安平。
      三皇子姓晏,名云梁,字安正。
      沈澜清原本是商贾之子,同父亲在琼州行商,后来出了事。
      一家人打算回老家,却在半路被山匪抢劫打杀。
      在砍刀落下时,有支箭从空中射过,救下了他。只是没等他看清那人的模样,那人便扔下一个钱袋子扬长而去。还有一块余落的玉佩。
      后来他借着那些银子去投奔已经嫁进京城一户官家的姐姐。
      ——他同本家的人并不熟悉,父亲不在,他回去也没用。
      只是将他到那户人家时,才知道姐姐已经过世了。还是被……后院之人搓磨而死。
      他想报仇,却被那户人打晕了送进宫,还被毒哑了嗓子,后来得罪了贵人,他被压进水缸醒神,呛了水,阴差阳错又能开口说话了。
      后来他被分到了姜春殿办事,也就是三皇子母妃的殿宇,由此识得了三皇子。
      三皇子待人温和,且曾去过琼都的皇庄游猎,而太子为人端正肃穆,自小被皇帝带在身边培养,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沈澜清自然也将心偏向了前者,这几年也一直在为三皇子办事。
      可相处得越久,便越能知道一个人的秉性。
      尤其是当现实不符合自己的期想时。
      沈澜清不是没有见过太子,尤其是那个人在第一次遇见自己时,露出的惊讶之色。
      越是琢磨便越是一团乱。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朝政便一直这般由两党僵持着,一眨眼,便到了年关。
      这一年的年夜,是贺温、贺玖、洛时、沐隋四人一起在贺温府上过的。
      贺家父母不愿意来京城,贺温和贺温思及现在的朝堂局势也没有强求,而洛母和卫项则是回了老家,两口子还有得忙。
      寒风寂寂、梅枝却开得艳丽,一如五年前那厚雪下贺玖折下的梅枝,宛若静夜里的烛灯。
      天际忽的绽出朵朵花火,一簇簇,盛了满天,是胜过银河星辰的璀璨绚丽。
      酒过三巡,人亦醉。
      贺玖兴致上来了,还给两人表演了一场剑舞。
      红梅倾落,扬了漫天,更衬得人长身玉立,举世无双。
      “好!”贺温带头鼓起了掌。
      洛时反应过来,也跟着鼓争,本就微醺的面庞又绯红了些许。
      贺玖收了剑,几步跑到了洛时的身旁,凑得极近:“怎么样?你家相公好不好看?”
      一下子便将尚在醉意中的三人都给惊醒了。
      贺玖的大嗓门可不是盖的,方才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贺温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甚至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们……”
      夜幕中的焰火依旧。贺玖的声音也依旧坚定:“哥,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洛时,我们,两情相悦。他就是我当初同你说的心上人。”
      贺温没吭声,只将目光投向洛时,仿佛是想要确认。
      “是真的,贺大人……”
      “叫哥。”贺玖拉了拉洛时,提醒道。
      洛时顶着贺温不可覆信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但……
      “五哥,我是真心喜欢阿时的。”
      贺温闻言,怔愣半晌,才缓缓开了口:“都决定好了?”早该想到的,贺玖这般在乎的一个人……
      “嗯。”贺玖看向洛时,两人藏在衣袖下的手早已紧紧拉在了一起。洛时也跟着点了点头,神色坚定。
      贺温摆了拱手:“你们自己的路,自己走,先回屋罢。”
      为了避嫌,贺玖同洛时也没有再往一处厢房走。
      只是没过一会儿,贺玖便被贺温叫去了书房。
      “哥。”贺玖站在穿前,垂着头,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们,谁先喜欢上谁的?”贺温问道。
      “我,我先喜欢上他的。”贺玖赶忙道。
      “那他呢?”贺玩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洛伯母和卫叔都知道这事,他也喜欢我的。”贺玖抬头,语气认真,生怕贺温会借此阻拦。
      “既这样,那便好好待他,我贺家人,绝不做负心忘义之等,认准一个人,是要过一辈子,你可明白?”
      ……
      “我哥就是这么说的,阿时,你别多想。”
      贺玖看着倚在窗前若有所思的人,不由得凑上前去,一手揽住洛时的肩膀,将人带进怀里,下巴则置于洛时的肩上,小狗似的轻蹭两下。
      “我没多想。我只是有些高兴罢了。”
      这世道本就艰难,他们一路走来还能保持初心已是不易,又怎敢奢望旁人的肯定?
      “有君长伴吾身,即死可矣。”
      “说什么胡话?”这话原是洛时说的,如今倒让贺玖还了回来。
      ……
      晏昭帝五十四年,西戎人不愿归还稻城,还发兵东侵,皇帝震怒,任大将军翟乐担任主帅,贺玖为先锋,率军出征。
      同年五月,西厂督主沈调清公开支持三皇子星云梁。
      同年六月,李度启遭沈澜清刺杀,皇帝派太理寺卿调查此案,沈澜清被革职流放至徐州,遂不知所踪。
      同年十二月,胡人撕毁条约,同西戎一道攻打大晏朝,边关战事频繁。
      又是一年寒冬,相较去年,洛时并不喜欢这个年。
      冷冷清清的。
      身边就只有他和小花。
      贺温邀他过府,洛时不好推辞,吃完年夜饭便回了自己的宅院。
      似是感和到了洛时的情绪,一向喜欢到处跑的小花这会儿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趴在了洛时的脚边。
      屋里点着烛灯,洛时坐在案前看着书,只是半天也不曾翻动书页。
      脑海中满是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
      这是,香囊?
      自去年的乞巧节过后,洛时便去门买了香料给极以做了个香料,只可惜他不会女红,便请了绣娘在上头绣了一簇梨花和一根狗尾巴草。
      听起来不搭,但配起来却格外合适。
      “嗯,送你的。”
      还有出征前,洛时趁着休沐日,带者贺玖去拜佛烧香,还求了个平安符,保佑他一路顺利。
      那人虽进了军营,人却还跟以前一般,不曾消染坏脾性。
      “有你记挂,我一定有战百胜,到时候,给你挣个诰命。”我只求君身安健功业成,其他再无多奢。
      “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
      转眼间,便已是二月了。
      许是春寒的缘故,一向康健的晏昭帝病倒了,这几日一直由太子处理朝中诸事,担监国之职。
      因着李度启遇刺身亡,兵部尚书的职位便空了出来,彼此的洛时官至兵部侍郎,太子又安排了几件要紧事给洛时去办,顺理成章推洛时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而新上任的兵部尚书也是个厉害角色。
      短短半月就得兵部上上下下整顿了一遍。
      因着手段雷厉,暗地里还有人给他取绰号“洛阎王。”
      眼下刚刚下朝,洛时还没来得及出宫门就被人给叫住了。还被带到了御书房。
      “洛大人这几日可还安好?”晏海安坐在御案旁,脸上带着笑容。
      洛时看惯了这人的模样,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他也知道,这位太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温良,肚子里不知装着多少弯弯张绕,不过于政事上,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承蒙殿下惦念,至一切都好。”洛时在宫场上准了两年,说话做事也圆滑了不少。
      “孤可不敢惦念,惦念你的那人现在可还在边疆呢。”
      晏海安想起两人初见时,洛时将一切和盘托出,又一脸拘谨的样子。
      再对比现在,处事精明老辣的洛尚书,忽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他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晏海安神秘一笑,从案上拿出一份密折递给了洛时。
      话落,洛时的神情已然变化了,赶忙接过晏海安递来的密折。
      上面还有关于贺玖的事迹,已从先锋升为了副将,还生擒了西戒的首领。
      照这情报,兴许年前能回来。
      久压在心底的思念隐约有要上涌的架势,洛时又想了一些官场上的事。才勉强将情绪压了下去。除了洛母和贺玖,洛时不习惯在任何人面的暴露自己的脆弱。
      “不知殿下允诺过的事,何时能够兑现?”洛时忽露出个笑容,问道。
      “你如今身居高位,还愿意同他成婚?”晏海安试探道。
      “自然。”洛洛回答得毫不犹豫。
      晏海安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只道:“待孤登上皇位,定践守诺言。”
      春去秋来,日月更迭。
      原以为年末便能班师回朝的军队,因为西戎更换主帅,追加兵力而拖延到了第二年,而晏昭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沐隋被外调去了兖州当知州。
      初春时分,烟柳拂堤。
      树树春色,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新官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职务交接,再就是照例要带人巡一次城。只是在上画舫时,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鄙人拜见知州大人。”时隔数年,王苟已有了变化,锦衣绸缎,眉目俊朗,周围还围着几个中年男人,也有一两个小辈,看样子相谈甚欢。显然这几年过得不错。
      “不必多礼。”沐隋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生硬地回了一句。两两相望,竟是形同陌路。
      就这样,擦身而过。
      沐隋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旁跟着的小吏悄声道:“大人,刚刚那位,便是这兖州的首富,王苟。这兖州地界上,他可算得上是个地头蛇。”
      一官一商,好像注定不该有交集。
      沐隋扫了眼远处依旧在谈笑的人,忽然就没由来地生出几分怨怼,却又找不到渲泄的理由。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烈。王苟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一瞬间,目光交汇,俱是一惊,却又掺杂着些许旁的东西,深刻却又隐晦,仿佛是落木千山间奔腾又静谧的川流,无止息地连绵着。
      却谁都不敢先踏出第一步。急促的相逢,又满身狼狈地分开。
      直到一个月后。
      朝廷下令在民间募集粮款支援前线,两人才有相见的机会。
      若放在以前,没几个商户会来衙门参加。
      毕竟这几年朝廷一直在加税,他们这些商人可不想蹚这趟浑水。
      可这次有了王苟牵头,募集钱粮的事倒要比往年都顺利得多。
      待事情结束,两人也有了闲聊的机会。
      “九哥和洛时他们,还好吗?”你这几年,还好吗?
      王苟受宠若惊似的接过沐隋递来的茶,半晌,才问道。他看见沐隋略有些单薄的身子,眸中是极明显的心疼。
      可却又胆小而懦弱,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宣之于口,只侥幸地想着:或许沐隋根儿没有那种心思,一直都只是把自己当朋友,又或许,沐随如今早已有了心悦之人。
      没错,在兖州行商这几年,王苟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对沐隋到底是抱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心思。
      每个日夜里,每个闲暇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揣测沐隋在做什么。
      可真见着人的时候,又无端生出几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来。
      “九哥现在在边疆打仗洛时也已官拜兵部尚书。”
      沐隋盯着他,一五一十答道。
      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直看得王苟头皮发麻,打了退堂鼓,想要请辞时。
      沐隋才叹了打气:“你呢?你如今,可有妻室?”
      王苟摇了摇头。
      沐隋又问:“当初为何不辞而别。”
      “我,我怕……舍不得,我怕我一见着你便舍不得走了,我志不在科举,你我早晚会有分离的一日,与其……”
      “与其过分纠缠,不如早早断了?王苟,我的心思,你当真看不出来?辨不明白?”沐隋着他的话问道。
      “就算是要分开,就不能先把话说开了再分开?你可知,我这些年都在想什么?”沐隋向来认得清自己的感情,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初的他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可现在……
      王苟方才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了底气——
      九哥看洛时的时候,也是用的这种目光。
      即便不是,人生在世走一遭,总要做些大胆放肆的事来,哪怕会显得自己很蠢,但,总要做过才满足。
      “在想,什么?”王苟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往下答。
      “你。”
      “我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开口告诉你,我,心悦你,王苟。”
      话落,某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沐隋,我……”
      “你走吧。”沐隋转过身,唇角却悄悄上扬了几分。
      “我不走,我怕我走了,你便再也不让我来了。”
      王苟拉着沐隋的袖子,语气可怜,哪还见之前的半点生疏充模样?
      “沐隋,我喜欢你,是九哥喜欢洛时的喜欢,我不敢说,我怕你会不高兴,我怕你会远离我,沐隋,阿隋……”
      “让我留下,好不好?”以后我们再不分开了……
      王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幸运。所爱亦爱他,所求亦求他。
      空了一半的心,在沐隋的那句“想留便留”之下,被填补得充实。
      这年,兖州春光万里。
      万里的人,跨过万里相逢。
      ……
      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自从得知有密报传来,洛时深藏在心底的思念便愈发浓烈。但凡边疆有什么消息传来,洛时定是要一看再看数看。
      小花也胖了一圈,白乎乎的大团子,在梨花落满的池上打滚儿。
      虽然偶尔也会闯祸,但比起刚来那几年乖巧得多。
      洛时将旁边的院子买了下来,打通了院墙,将两个院子连在了一起,又同贺温一起商量将贺父贺母,洛母卫项都给接来求城。
      大概过了两个岁月,两户人家也聚齐了。
      寒暄了一阵,便一同吃了饭,安顿了下来。
      入夜。
      洛时便被洛攸和卫项叫进了屋子,夫妻两个之前曾一同回过洛府,卫项也得到了洛家人的认可。
      因着洛时举业已成,又官拜尚书,洛府众人也并未为难两人,反而是礼遇有佳,甚至还想让洛攸和卫项住在洛府。
      “你们现如今,可还……”洛攸在洛时寄来的信里也知道了这几年两人发生的事,她是不反对,却也没想到时隔数年,数年未见的两人还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感慨之余也忍不住高兴,男子就男子吧,这世上多少人茕茕踽踽一生也难求一知心人,就是她和卫项也是所历颇多,方得今日之果。
      “我们,已互通了心意。娘,你就放心罢。”至于赐婚的事,洛时没有说。
      “那便好。”
      洛攸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打听到的事,也知道贺玖如今身在边疆,战场凶险。
      虽忧,却也只能说些安定的话。
      “您和卫叔最近怎样?”洛时问道。
      三人一同围坐在了桌边。
      “他啊,一把花枪,可把你舅舅唬得够吭。”
      “娘子,小时面前,别揭我的短。”
      也就是这几年,洛攸和卫项已去官府登记了,这事洛攸也在信中同络时提过。一家三口便这么闲聊着。
      而同样是三口的另一间屋子,便没这般温馨了。
      “爹、娘,你们先睡吧。”贺温说完,便要推门离开,却在开门的一瞬间被贺父叫住了。
      “等等。”
      贺父的眉头紧拧着,两鬓如霜,精神却矍铄。
      关于贺玖随军出征的事,方才贺温已经同他说了,但他还有一个疑惑……
      “那洛家小子和你九弟是什么关系?”
      最近两年,他们和洛家走得过分频繁。
      村里许久前还有人打趣说,他们两家这是要做亲家。
      以前洛时还是扮的红妆,贺父贺母也不在乎,甚至还动了想跟洛家订个准姓亲的心思,可现在………有谁家好友会把朋友的双亲同接来孝顺的?他们就算是来京城,也该住在贺温或者贺玖的官邸。
      贺温闻言,心里“”
      咯噔——”一声,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爹,这事,让九弟回来再跟您说罢,我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此话一出,贺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贺母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她同洛攸一同讨论孩子们娶亲的事时,洛攸总是含糊地遮掩过去。
      原来如此。
      “得早点给小玖定门亲事。”贺母忽然说道,看向贺父,像是迫切渴望找到一个同路人。
      “娘,小九和洛时他们是两情相悦,您不能这么棒打鸳鸯。”
      “我这叫棒打鸳鸯?他们连鸳鸯都不是,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
      “行了。”母子俩的争吵在贺父的一句话下停止了。
      “他想做的事,咱们什么时候拗过了?”
      贺父虽然也不赞同,但现在贺玫远在边疆……小儿子志向远大,意气风发,总不能叫他在自己婚事上不如意。
      经历这么多,贺父也看开了。
      他贺家出了好几位将军,便是出个断袖又如何?
      “等他回来,叫他同我进宫。”
      贺父说着,仿佛下了什么决定。又吩咐:“你改日派人回一趟乡柯村,到那个上了锁的柜子里取出我的官服。”
      既已许了终生,便堂堂正正在一起,堂要拜,礼要纳。总不好委屈了人家洛时。
      毕章贺玖是个什么脾性,贺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成婚,不仅是礼节上的仪式,更是一道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锁链。
      “爹,你……”贺温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爹肯定瞒了些什么,便看识开口,目光则是投向贺母。
      贺母却只是叹息一声:“你爹,就是前朝的镇国将军。”
      《大晏朝史传》中曾记载:嘉永年间,有一隐世之将,博古通今,善布阵,好骑射,征战余年,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受封镇国大将军,遂不知所踪。
      至于为什么会不知所踪,聪明人都知道。
      天下太平,外无患,皇帝便会着手处理内忧了。
      不过有件事,《史传》中也曾记载:因贺家居功至伟,嘉永帝曾赐下两块金牌。
      不然那《史传》中的 “遂不知所踪”估计会改成结党营私,谋权篡位了。
      “明日我去找洛攸,商量婚事。”贺母原本还不太能接受,但贺父都发了话,且洛时为人也不错,思量一番,也就下了决定。
      出了房门的贺温,用力一掐自己。
      嗯,疼,是真的。
      弟弟要成亲了,爹还是前朝官员!
      于是乎,某人成功一夜无眠。
      ……
      年末,僵持了两年的战事终于在今年的初雪中结束了。
      大军班师回朝,百姓夹道相迎。
      大丈夫沙场征战始归还,又恰逢新春红灯结朱联,意气之盛,可谓壮哉!
      太子为此还专门在宫中设了宴会,宴请群臣。
      贺玖随几位将军去皇宫复完命,便马不停蹄朝着洛时宅院赶。
      伴着初雪,檐下灯笼高挂。
      而门口,则是站着一风姿绰约的佳公子,一旁还跟着个白团子。
      一道马蹄声响,洛时的耳朵动了动,目光直直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殷切、期待、欣喜、紧张。
      所有的思绪在马背上那人一句:“我回来了。”中化为难以诉诸于口的爱意。
      洛时总觉得自己等了好久,明明不过两年,可他却觉得恍如隔世。脚也早在马停下的一瞬间迈了出去。
      贺玖从马上翻身下来,看见朝自己奔来的人,想也没想的,就张开了双臂。
      直到佳人入怀,他才反应过来:“我衣裳还没换,脏。”
      “赖你。”
      洛时却并不管这么多,只双手抱着贺玖的腰身,心里暗道:瘦了。
      “好,赖我。”贺玖不知想到什么,傻笑了两下。一颗心被面前的人填得满满的。
      他顺势一手揽着洛时的腰,一手绕过洛时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还掂了两下,似叹息一般:“轻了。”
      又转头分咐跟着的人将马拴好再离开,随后便抱着洛时进门。
      洛时也是才反应过来有外人在,吓得缩进了贺玖的怀里。
      “你怎么不说还有人?”
      “阿时也没问啊。”
      院里的人听到动静,这会儿也纷纷跟了出来,正好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假装没看见。
      只是洛时面皮薄,推搡了两下,想让贺玖放自己下去。
      耳边传来一声轻“嘶”,吓得洛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受伤了?”
      “小伤。”贺玖低头,看着洛时担忧的目光,语气愈发温柔了。
      “你等会儿进了屋给我看看。”
      洛时可不信他的话,有伤要早治,总藏着掖着作甚?
      闻言,贺玖排了挑眉,喉咙里溢出几分笑,眼神也带着侵略性,仿佛一头刚刚长成的狼,正挥舞者爪子,要将怀里的人吞吃入腹。
      “阿时,这般迫不及待了?”
      初时洛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时,瞬间便红了脸。
      这人,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我听闻军中有军妓,你……”是不是碰女人了?
      洛时还未问完,贺玖便先开了口:“没!我看都没多看她们一眼,我这颗心,整个人都是你的。阿时,你信我。”
      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人这会儿一下子泄了气,一双眼睛里满是委屈,仿佛还带着点儿控诉。
      洛时原本还想说就算碰了也没关系,只是往后不可再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不过……
      “好,我信你,我也,只有你一个。”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媒婆上门给他介绍姑娘,但他心中早已有了贺玖,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两人说者,路过中庭,贺玖才将洛时放了下来,跟院里的几个长辈行礼。
      “爹,娘,洛伯母,卫叔,五哥。”
      “娘,卫叔,伯父,伯母,五哥。”
      “都是一家人,小玖一路回来也辛苦了,快回屋想罢。”贺母招呼着众人,又叫上贺温去端菜出来在庭院里吃饭。
      洛时也跟着贺玖进了屋。
      初一进屋,刚把门关上,贺玖便把人抵在门边,圈在怀里。
      声音又哑又重:“阿时,我想亲你。”
      直白,却又符合贺玖的性子。
      “好。”洛时也没有犹豫,两人分开了这么久,一直都未曾好好亲热过。
      男人的吻急促而深重,大手紧紧扣着洛时的腰,唇舌交缠间,真有着要将人吞吃入腹的架势。
      而洛时也不敢动,生怕让贺玖扯着伤口。
      这也导致某人的吻一路从唇到了脖颈。
      如梅般艳丽的红艳印在白皙的肤上,仿佛要烧起来。
      两人连衣服都扒了,却什么也没做。
      洛时是记挂着贺玖的伤,而贺玖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该有的反应还是有。
      贺玖起先还有些尴尬瓜,但洛时却只是红了脸。
      还羞答答地问了句:“要我帮你吗?”作势还要上手,却被贺玖给拦住了。
      “不,不用。”某人单纯得像只兔子。
      “别害羞。”见贺玖害羞,洛时反而胆子大起来了。
      贺玖挪动身子躲避着他的魔爪,两人打闹间。
      门被敲响了。
      “九弟,洛弟,爹娘和伯母卫叔叫你们吃饭。”
      屋内两人才安分了下来。
      “好,哥,你先走,我们等会儿就……来。”
      “疼……”不是贺玖的声音。
      站在门外的贺温一听这动静,耳朵都红了,咳了两声,提醒:“长辈们还在,你们节制着些。”
      而事实是——
      贺玖为了躲避洛时的魔爪,用手制住了洛时的手腕,将人压在了榻上。
      洛时前阵子风寒才好,身体还虚弱,一时被人捏住手腕,下意识喊了声疼。
      “五哥方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贺玖松开了洛时的手腕,果不其然,那两截腕子已然红了。
      贺玖垂眸,低下头,小心地在浴时红了的手腕上亲了两口。
      “或许吧。”
      洛时目光落到了贺玖侧腰上的刀疤上,很长,很深,结了痂也依旧吓人。
      “疼不疼?”他问。
      “嗯……”贺玖有些疑惑。转而反应过来,刚要开口说不疼,却又被洛时抢先开了口:“怎么么不疼……”说这话时,洛时的情绪已然低落了下来。
      贺玖便转了话题:“哥方才催我们去吃饭,我们先走吧。”
      说着,便捡起了因打闹而散落在地的衣裳,替洛时穿上。轮到自己时,洛时也坚持要帮他。
      两人便这么穿戴整齐出了屋。
      而庭院的饭桌上也已摆满了饭菜。
      夜幕中的花火依旧,又是一年贺岁。也是洛时最高兴的一次新年。爱人远征回来,两家团圆,还商量起了贺玖和洛时的婚事。
      两家还讨论了嫁娶和出门之事。
      说到谁娶谁嫁时,贺玖一拍桌子:“我娶。”
      说完便朝着洛攸卫项一顿敬酒保证:“伯母,卫叔,我一定会对洛时好的,他叫我往东,我绝不向西,他喊我招猫,我绝不逗狗,这辈子都只有他一个……”
      直将洛时说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良久,才憋红了脸说了句:“我嫁。”
      之后便是讨论洛时出门,贺玖从官邸骑马来接,最后再回贺玖官邸拜堂的流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宫宴过后,晏昭帝久病成疾,熬了半个月,也终究是油尽灯枯。
      丧钟敲响的那一瞬,举国哀悼。
      承乾宫内传出一句“陛下殡天了——”
      晏昭帝在位五十七年,自此,关于他的时代结束。
      国丧三年,在此期间,朝廷官员不得办喜事,贺玖与洛时的婚事也就搁置了
      下来。
      晏朝帝下葬后的一月,礼部着手准备太子的登基事宜。
      而令人意外的是,晏云梁居然没有想着弄些幺蛾子出来,就静静的待在府中,足不出户。
      太子居然也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比如让人突然中风,或者遭个刺杀。
      孟春月,竹种于庭,有风吹,一晃三摇却仍归此屹立不倒。
      庭院内,对坐两人,有佳茗,一手茶艺如行云流水一般。
      “皇兄总算抽出的来看座部了。”晏云梁将刚沏好的茶推给了端坐在对面人。
      “最近忙,朝中事太多。之前孤说的事,你可考虑好了?”晏海安端起茶喝了一口,道。
      “臣弟愿意。”
      晏云梁笑眯眯的,仿佛心情极好。
      谁能想到,堂堂储君,也会为情所困?还愿意将皇位拱手于人。
      “人选呢?”
      “云尚书家的二小姐。”
      “好,待孤登基,为你们赐婚。”
      晏海安从头到尾都是气定神闲,谈完事便要离开,却被晏云梁住了。
      “他现在,可在你府上?”
      此话一出,晏海安神色微变,声音泛冷:“他如何,与你何干?”
      “是臣弟僭越了。皇兄慢走。”晏云梁得到答案,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太子喜欢沈澜清,这是晏云梁一早便知道的事,所以他才故意接近沈澜清,还顶替了身份,是沈澜清自己认错了人,与他何干?
      不过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能为了一个沈澜清做到这个地步。
      “下一任太子为你的子嗣,孤要你再不出现在沈澜清的面前。”
      “他……不是早就被流放了么?”
      “沈澜清,会是大晏朝的皇后,后宫也只会有他一人。”
      ……
      是夜。晏海安这段时日一直歇在宫里,今日破天荒地回了东宫。
      东宫主院,本是太子住处,却早在三年前有了主人,东宫的下人摸不准太子的意思,便一直管这人叫沈公子。
      后来有个机灵的下人喊了句太子妃,被太子瞧见,赏了银子,东宫上下便一直叫这位沈公子为太子妃。
      “太子妃,您还不歇么?当心熬坏了眼。”丫鬟剪短了灯芯,火光明亮了些许。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不用管我。”沈澜清翻动着手中书页,本明艳艳的面容在烛光的衬托下,显出几分朦胧的柔和,丝毫不见之前西厂督主的威势。
      沈澜清只知道自己被人救了,而救自己的人还是太子。
      他也曾问过太子缘由,但那人却并不给他答案,这几年来,他一直住在这东宫。平日里赏花逗鸟,吟诗作赋,倒真是快活似神仙。
      就是他想要出去,那人也会派侍卫带他去在郊外的山庄。
      那里风景极好,人情也不错,偶尔还能交上几个好友,每日闲聊几句。
      只是他心里始终不安——尤其在听到东宫的人对他的称呼后。
      他不懂,太子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长夜漫漫,月光清冷无声,无人给他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澜清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那个常年不是在忙于政事,就是在和朝臣议事,亦或是偶尔去大理寺判两场案,整日忙碌的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回来就直奔主院。
      男人的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在接触出到伏在案上之人的时候又骤然柔和了下来。
      那个将沈澜清从山匪手下救下的人从来就不是晏云梁。
      在宫里默默出手,让原本应调去服杂役的沈澜清转调去宫妃殿中伺候的从来也不是晏云梁。
      在沈澜清几次生命垂危时出手相助的亦不是晏云梁。
      日日夜夜记挂着,却又不敢接近,不知该如何表达亲近,哪怕得知沈澜清一直为晏云梁做事,却仍旧割不下放不开的。
      从来一直都是他晏海安。
      “他晏云梁算什么东西,冒名顶替,厚颜无耻的小人罢了,哪里比得上孤对你半分的好?”
      “便是不愿,这辈子,你也只能同孤一道,生也同衾,死亦同穴。”
      男人的话偏执而刻骨。
      迷迷糊糊间,沈澜清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抱起来了。
      那人身上的龙涎香,格外的好闻。
      引得他不由自主靠近了些许。
      ……
      晏德帝元年,太子晏海安正式即位。大赦天下。
      紧随登基之后。
      皇帝后宫空虚,群臣进谏请求皇帝纳妃立后。
      而晏海安直接让礼部准备封后大典的事宜。
      直到册封大典这天。
      众人才知道,新帝娶的是位男后。
      而且……这人还忒眼熟。
      有人一拍脑袋想起来:“那不就是之前的西厂督主,沈澜清吗?”
      于是乎,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朕不仅要立他为后,还只要他一人。你们要是有想死谏的,柱子在那儿,朕不拦着。”
      新帝虽明德,但帝王之术,却学了个十成十。
      反对的人依旧有,但不多。
      封后大典照常进行,兵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便是一呼百应。
      而封后大典一个月后,一道赐婚圣旨下来了。
      而赐婚的人竟是禁军统领费玖和兵部尚书洛时,
      难怪!难怪封后大典洛时会头一个站出来,原来根在这儿。
      有人在心里感叹。
      但也没有阻止,毕竟人家两日子都没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们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因为有了皇帝赐婚,贺玖和洛时这场婚事办得格外盛大,皇帝还专门赐了一座宅院给两人拜堂成亲,此后便住在一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
      主持喝词的是京城有名的司仪官,因着是一文一武官员的成婚宴,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到齐了。 除了远在兖州无诏不得回京的沐隋外,连王苟也随了礼过来。
      贺、洛两家人此刻倒也真顺了乡柯村里乡亲们之前打趣的一般。
      “早晚要成亲家。”
      李夫子也被请了过来,是贺玖专门派人去接的。
      时过近迁,李夫子也没想到,自己竟真一语成畿了。
      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缘字,学堂是贺玖与洛时缘起的地方,而庙堂,则是他们缘盛之时。
      旁人求不来的烟像,也真叫他们撞上了。
      一杯合卺酒,半生浮梦牵。
      昔温少年梨树下,今朝梨花开遍,郎入心怀,恍如隔世,却又庆幸此刻。
      “阿时,我们成亲了。”
      “嗯。”
      “我们成亲了。”
      “嗯。”
      “我们成亲了。”
      “嗯。”
      “我们……”开天辟地头一回,贺玖喝醉了,还是被人轮流敬酒给灌醉的,却还执着的端着合卺酒,要与洛时共饮。
      洛时知道这酒有多重要,毕竟是成亲,一辈子也就这一次。自然也就顺着贺玖的意喝了。
      洛时不常喝酒,一杯酒下肚,虽有些许醉意,但倒不至于失了神志。两人早在成婚前便一同了解过该如何行房。
      许是梦得多了。
      即便醉了,也能配合极好。
      洛时第一次经历这事,初时还有些不适应,又在贺玖的一声声“我心悦你”中放松了身体,甚至还主动搂住了身上人的脖颈。
      “进来些。”
      贺玖这时候格外听话,也格外卖力。
      等到下半夜洛时哭着喊着叫他停下时,某人便不这么听话了。
      还小心眼地去咬洛时的嘴,堵洛时的唇。
      月落西窗,似有流水淌过,倒下满榻银辉。
      ……
      从年少相识,到各赴英雄志。从庙堂相逢,到终成并蒂莲。
      少年的爱意炽热,青年的爱意沉深,到了中年,这份爱便化成了历经岁月洗礼,又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温柔了。
      十四年岁月,狗尾巴草和梨花相识,相知,相爱。
      之后光阴,年年相伴,年年欢喜。
      贺玖看着怀里的人,十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掠过,感慨过后,又是说不出的满足与欣喜。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
      尚有着些许睡意的他下意拥往便贺玖怀里钻了钻。
      “夫人……”贺玖轻唤,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多了分酒藏弥深,香气愈浓的韵味来。
      “嗯,怎么了?”洛时将脸埋在了贺玖的胳膊上,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懵懂。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
      “春联,还有。我岳父岳母,还有爹娘,哥哥嫂子今日可都会来咱们这儿过年。”话落,洛时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不是在说吗?不着急,时辰还早。”贺玖说着,又重新把起身的人圈进了怀里,吻上了洛时的脸,腻歪了一阵儿。
      洛时也被他亲得没了脾气。
      贺玖还补了一句:“说不定小花都还没……”醒。
      尚未说完,屋门口便响起了小花的叫声,还有下人的声音:“大人,贺大人携夫人来访。”
      “贺——玖——”
      洛时一把掀开帐幔,才发现屋子已经很亮了,估摸着时间,应当已过了午时。
      洛时一向醒得早,昨日陪着贺玖胡闹了一夜,今早便起得晚了。
      “哎呦,夫人,你听我解释……”
      贺玖的解释就是把人锢在怀里亲上一顿,然后再开始劝:“哥和嫂子不会怪咱们的,他们现在来,说不定就是来帮忙的……”
      之后的日子便一直如这般进行下去。
      梨花会开,狗尾巴草也会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
      最初的那枚银锁和平安符也被藏在了木匣子里保存着,待到哪天再想起,便又会勾起那些往事思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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