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你不止七分糖》摩若迦

3、三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姚叶家经营的美术班在百丽商场五楼，全称是——郁金香少儿美术，目前主要是她的姐姐姚琴在打理。

　　姚老板最近想开发些更有互动性的体验课，就在员工大会上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正喝着芭乐奶茶的姚叶随口道，

　　“我看那些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们，几乎人手一杯饮料，连孩子们都爱喝奶茶。不如搞一次奶茶体验活动？让他们看看一杯奶茶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体会到小小一杯饮料的背后也有繁琐的工序，然后再结合创意美术，画一画，贴一贴？”

　　姚叶只是随口说说——谁让姐姐老板架子十足，非让所有人都要发言，连她这个兼职员工都不放过。

　　岂料姚琴眼前一亮，觉得这主意很不错，“有互动性，有知识体验，还是学生感兴趣的题材，可以搞一次试试看。那么地点呢？”

　　刘悦老师就说，“地点肯定得选在百丽商场里面啊。风间堂就不错，小姚隔三差五就去那儿消费，好像和店里的员工们都挺熟的。”

　　于是姚琴就拍板道，“妹妹，就由你去和风间堂沟通吧。”

　　姚叶起初还老大不情愿，“哎呦，我就随便说说的，谈合作多麻烦啊，人家风间堂也要做生意的，我们这么打扰不太好吧……”

　　姚琴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我们可以谈合理的包场费。事后反馈好的话，我给你加奖金。”

　　一提到‘奖金’二字，姚叶立刻改口，笑吟吟道，“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

　　于是这个周六的下午，风间堂闭门谢客，包场为郁金香美术的孩子们举办体验活动。由李老板亲自动手，演示泡茶，煮小料，切水果，调配饮品的全过程。

　　孩子们看得兴致勃勃，始终围在吧台旁问这问那，李风间也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有些茶叶用热水泡开就行，但是有些品种需要煮一下才能激发出香味。”

　　“各种小料，例如珍珠和芋圆，煮的时间各不相同。合适的时间才能造就最佳的口感。”

　　“这些写有时间的标签，是提醒店员食材的新鲜程度。一旦过了时限，就得倒掉再准备……没办法，过了时限，口感会变差的。”

　　一通操作之后，孩子们也纷纷挽起袖子，尝试调配出属于自己的饮料，边喝边画。有个齐耳短发的小女孩儿还向李风间要来了剩余的珍珠，一颗一颗黏在自己画的奶茶上，效果更逼真了，刘悦老师不禁夸赞道，

　　“胡晓葵，很有创意！”

　　胡晓葵一脸骄傲，又望向姚叶，见姚叶也竖起大拇指，她越发得意，放下作品跑来对姚叶撒娇，“姚老师，原来这儿就是风间堂啊。之前经常看见你手里拿着写着‘风间堂’的奶茶杯。”

　　刘老师就打趣道，“风间堂可是你们姚老师的最爱，她天天喊着要减肥，都不耽误一杯杯地往嘴里送呢。”

　　姚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给别的孩子指导作品去了。

　　而胡晓葵则回到桌边，举起画笔，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道，“原来姚老师最喜欢的风间堂就在这里，这个消息我一定要记得告诉哥哥。”

　　这句话一不小心溜进了李风间的耳朵里，他顿了顿，走上前与小姑娘打招呼。

　　“你好，我是风间堂的老板，刚才为你们展示制作奶茶的。”

　　“李老板，你好！”胡晓葵脆生生地打招呼。

　　他思索了下措辞，“……刚才我听见你说，要把姚老师最喜欢的风间堂就在这儿的消息，告诉哥哥。你哥哥……也喜欢喝奶茶吗？”

　　“我哥哥不喜欢喝奶茶，也不让我喝。”胡晓葵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告诉你哥哥呢？”

　　“因为……”胡晓葵心情甚好，嘴上也轻飘飘的，“因为哥哥虽然不喜欢喝奶茶，但是他很喜欢……”

　　却是话还没说完，一阵推门而入的风铃声响起。原来是体验课的下课时间到了，家长们陆续走了进来。胡晓葵举着作品，一下子就冲进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哥哥，我刚画完，我画的是我自己调配的奶茶，厉害吗？刘老师和姚老师刚才都夸我了呢！”

　　年轻男人穿着牛仔裤和潮牌卫衣，头发短短的，皮肤黝黑，五官很是精神。明明方才胡晓葵提到了两位老师，但他的目光却立刻定格在姚叶一个人身上，还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

　　“姚叶，谢谢了。”

　　“不客气，晓葵在美术上很有天赋。”姚叶朝他招招手。

　　兄妹俩收拾了画具正要离开，男生又转头问姚叶，“明天的理论课你去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可以帮你签到。”

　　“我去的。这几天教授抓得很严呢，缺席要影响期末考试的。”姚叶道。

　　“行，那明天见。”

　　“拜拜！”姚叶笑容灿烂地朝他挥手。

　　她的笑容落在李风间眼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刺眼。他借着擦桌椅的功夫默默挪到她身边，佯装不经意地问她，“胡晓葵的哥哥，你认识？”

　　“认识啊，”姚叶正埋头收拾画具，“他叫胡晓军，是我大学同学，他就是听说我在自家的美术班做兼职，才送妹妹过来学画画的。嘿嘿，嘿嘿嘿……”

　　李风间不由皱眉，怎么一提到那个胡晓军，她就笑得如此开心，甚至合不拢嘴？

　　他不禁脱口而出，“你们很熟吗，你为什么提到他就笑得这么开心？”

　　姚叶回头，神神秘秘地笑，“你想知道吗？”

　　李风间微微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姚叶的嘴角上扬，四下张望，见家长和学生都离开了，才悄声道，“告诉你也行，反正我和老板你都这么熟了，嘿嘿嘿嘿……”

　　“你倒是说呀。”

　　“因为在我的巧舌如簧下，他给妹妹交了一整年的课时费！于是我姐姐给我发了一笔奖金，嘿嘿，比我平时的兼职费可多多了！”

　　“就……这？”

　　“还能是因为什么？”她扬眉，“当然，作为同学，我也为他争取折扣了。平时也有多多照应他妹妹的！”

　　“好吧……”李风间一声苦笑。见姚叶收拾妥当，笑语盈盈地走到自己面前，

　　“李老板，我先撤了啊。包场的尾款，明天我过来和你结算。”

　　李风间冲她摆摆手，就见她笑眯眯如同一只花蝴蝶般离开了，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下班咯下班咯，终于下班咯……”

　　好吧，原来她刚才对着兄妹俩笑得开心，是因为愉快的下班近在眼前啊。

　　李风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也跟着笑了。见她蹦蹦跳跳地走，又蹦蹦跳跳地折返回来，

　　“忙了一晚上好累啊，李老板，来杯芭乐奶茶，要冰的！对了，三分糖。嘿嘿，一起记在美术班的账上！”

　　………………

　　然而隔天晚上，当胡家兄妹光顾风间堂时，李风间又笑不出来了。

　　妹妹撒娇地拉着哥哥的手，“哥，反正你要给姚老师买奶茶的，不如也给我买一杯吧！”

　　“不行不行，奶茶不健康，你昨天已经喝过一杯了。”

　　“哼，你不给我买，我回家就告诉爸妈，你独独给姚老师一个人买奶茶！”

　　“别，别别别……我给你点，你要喝什么？但是冰的可不行啊！”

　　李风间默默听着，忍不住特意插嘴一句，“是要给五楼美术班的姚老师买奶茶吗？不好意思，她今天不在。”

　　“哎，是嘛……”胡晓军一愣，自言自语道，“可今晚学校没课啊……”

　　李风间语气淡淡道，“她今天请假没来，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随即迎着胡晓军诧异的目光，他佯装从容，“那么，你们还需要点单吗？”

　　………………

　　姚叶今晚的确没来美术班，也的确是她主动告诉李风间的。但并非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理由，纯粹是因为——

　　“李老板，说好今晚过来给你结尾款的，但是我发烧了，现在在大学宿舍躺着呢。等我退烧了来和你结吧，毕竟收据放在我这儿了。”

　　他与她相识一年多，近来才因为包场搞活动的事儿加上了微信。

　　李风间回复，“尾款不着急。你先养病。”顿了顿，又问，“怎么忽然就发烧了？严重吗？”

　　“刚刚测出来39度，吃了退烧药，正等着起效呢。”

　　李风间想了想，回复，“最近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很冷。你昨晚下班路上是不是贪凉了？”他依稀记得，她走时是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的。

　　“嗯……昨晚忙了好久，热火朝天地出了一身汗，走出商场时还觉得热呢。”

　　“所以你一路上都没穿外套，任由冷风吹着？”

　　“嗯……后来有穿上。”

　　“然后还边走边喝满是冰块的饮料？”李风间不禁叹了口气——好吧，那杯满是冰块的饮料还是他亲手做的，虽然加冰是她提的要求，虽然作为商户，劝阻客人别在夜里喝冰的并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但……

　　但忽然之间，李风间还是觉得满心愧疚。

　　“啊呀呀，芭乐奶茶加冰的确更好喝啊！”所幸姚叶回复得很快，看来没有烧得糊里糊涂，反而还烧出了满嘴的馋虫，“老实说，我现在39度的体温，正想来一杯芭乐奶茶！那丝滑的劲儿，清新微甜的口感，再加一份珍珠，哎呦呦，我有一种感觉，能来上一杯的话我立刻就可以退烧了！”

　　李风间发去一个苦笑的表情，“下次风间堂再打广告时，文案一定交给你。”

　　但姚叶是真的馋了，还问他，“李老板，风间堂能送外卖的吧，送到X大学宿舍区没问题吧？”

　　“不远，在配送范围之内。”

　　“那我就……”她打着字，又撤回重发,“算了算了，我忘了外卖不能送进宿舍区，都放在离宿舍楼好远的门卫室呢。我现在头晕晕的，脚发软，走不动路。”

　　“你的舍友呢，能帮你拿一下吗？”

　　“他们都出去玩儿了，宿舍就剩我一个人。”

　　李风间沉默片刻，才回复，“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

　　今晚，舍友们都出去玩儿了，宿舍里只留下姚叶一个人。

　　姐姐姚琴在微信上问她，“怎么样，好点儿了没？要我下班后来看看你吗？”

　　“不用了，小小发烧而已，吃了药已经开始退了。”她回复，“姐姐你忙工作吧，加油赚钱！”

　　正聊着，忽然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姚叶翻身下床，一开门，见是住在楼上的张佳佳。姚叶与她同班，但平时只有点头之交，于是她诧异地看着张佳佳，见佳佳伸手递给她一个外卖袋子。

　　“这是给我的吗？”姚叶愣愣地接过。

　　“对啊。”张佳佳笑了，“确切地说，我在进女生宿舍区时被拦住了，那人拜托我把这份外卖送过来，他还说要给我跑腿费以示感谢。”

　　张佳佳所说的‘他’，是谁？

　　姚叶看着外卖袋上的‘风间堂’三个字，心下忽而涌起一股暖流。莫非是他？

　　却又难以置信，她问张佳佳，“你说的‘他’……是指外卖员吗？还是……”

　　“当然不是外卖员啦，”张佳佳摆摆手，好似要为‘他’的诚意美言几句，“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没有穿外卖员的制服。你看，这份外卖上也没有贴地址单，应该是你男朋友买了以后，亲自送过来的吧。”

　　“男，男朋友？”姚叶错愕不已，因发烧而微红的脸庞更红了！

　　“他一看就是你男朋友啦，”张佳佳掩嘴一笑，“不用不好意思的，我们都上大学了，又不是高中生早恋。”

　　姚叶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本想矢口否认，却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额……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五十块。”

　　“哈？”

　　张佳佳笑眯眯的，“起初他拦住我，很诚恳地向我解释了一番，说拜托我把这份外卖送进女生宿舍楼，还要给我五十块跑腿费。他看我有些犹豫，还以为我是嫌钱少，就直接加到一百块，甚至一副还能往上加的架势——他太大方了，我反而不好意思！后来我一看门牌号，哦，是姚叶你啊。而且他也解释说，是因为你发烧了没办法下楼，于是我就顺手帮这个忙了。”

　　“这样啊……”姚叶听得一愣一愣。

　　“你看，能这么关心你，还出手大方的，除了男朋友还能有谁啊？”张佳佳嘿嘿道，“好啦好啦，看你烧得脸蛋通通红，赶紧去休息吧。”

　　临走，她又扭头道，“啊对了，我可没收你男朋友的一百块啊！这么一点儿路，顺手的事儿。”

　　“哦，”姚叶依旧愣愣的，“谢谢你！”

　　回到桌边，姚叶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杯芭乐奶茶，三分糖加珍珠，不过是常温的。

　　她这才注意到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是李风间对她说，“发烧就别喝冰的了。”

　　………………

　　两天之后，姚叶的病好了。晚上她到风间堂与老板结算尾款，不禁眼巴巴地瞅着他，问道，

　　“李老板，你当真要给张佳佳一百块的跑腿费？”

　　要知道一杯奶茶也不过二十多块。

　　李风间在收据上签字的手顿了顿，才说，“……我只是觉得，那晚没阻止你喝冰饮料，害得你发烧，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哪儿有你的责任呀，是我自己要求加冰的。”

　　“……就当是我对vip客人的优待吧。”他瞥了她一眼，“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以后就多多光顾风间堂吧。”

　　“肯定呀，”姚叶笑吟吟的，挽起袖子道，“今晚就光顾，现在就光顾，我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馈李老板的优待！”

　　李风间不禁笑了，“要来杯新品——猫山王榴莲奶茶吗？可以用商场积分抵扣。”

　　“我才不要用积分抵扣，我要用热乎乎的现金回报李老板的关心！来，就点一杯吧，多少钱？”

　　“五十块。”

　　“什么？？？”姚叶的嘴张得都能塞下鸡蛋了，“这么贵？？？”

　　“猫山王榴莲很贵……”李风间笑得嘴都要歪了，“我尊贵的vip客人，还是算你半价吧，商场积分还能抵扣。”

　　“这……怎么好意思……”

　　“新品上市，你喝完后给我提点意见吧。”

　　“好嘞！”姚叶这才喜笑颜开，“等我喝完，听我给你吹……啊不……是好好地提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