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必须爱我》木河春岚

2、第 2 章

　　第二章
　　江岚大步走在前面，其实她很累，四肢都在痛，但她就是想走得快些，快些回去，哪怕是回到并不适合她居住的青园。
　　迎面走来几个弟子，少男少女，豆蔻青春，穿着内门弟子的服装，腰带配件，也是剑修。见到江岚，原本说说笑笑的几人全部噤声，立在路边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声大师姐好。
　　江岚沉浸在小师弟“复活”的喜悦里，面色含笑，微微点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几个少年一时间看呆了，其中一人道：“江岚师姐……今天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乐呵的。”
　　“她怎么出来了？”
　　有人呛道：“废话，人又不是狗，还能一直在院里拴着？”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怎么能拿狗跟大师姐比。”
　　“啊呸呸呸，我不是故意的，但你们不好奇吗？她又不能修炼，每天窝在院子里都干些什么？”
　　是啊，她都在做些什么呢？不过是枯坐，等待生命的终结，像是不断狂奔的人突然在路上摔断了腿，她太疲惫了，只想在原地歇歇。回去的路经过演武场和藏书阁，越往前走，人越是多，身后关于崔象枢的感知越来越浓烈，他快要追上来了。
　　终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了路上。
　　在外人面前，崔象枢从来不会强迫她，他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极有存在感地跟在她后面。他本就是首席长老之徒，天资卓越，现在又成为了百慧宗的首席大弟子，为人亲和，每走一程，便有师弟师妹热情打招呼。如果不是江岚在，估计会有人围上来。
　　江岚做首席大弟子的时候，并没有如此好的人缘。她很少能遇见师弟师妹上前搭话，甚至连敢正眼直视她的都很少。
　　突然一个师妹小跑过来，挡在她身前。
　　“大……大师姐。”
　　江岚看着她问道，有何事？
　　师妹鼻尖亮亮的，原来是细密的汗珠。少女微仰着头，说师姐你等我一下。
　　言罢她低头，小仓鼠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锦袋，献宝一样呈给江岚。师妹红着脸说：“大师姐，这是我家乡的百家谷，我们那边说只要带着百家谷就能抵挡百灾，平安顺遂。”
　　江岚微愣，他们本就是修仙问道之人，怎会相信这些，这师妹只是想让她开心罢了。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师弟师妹的礼物，珍惜异常，却不能收下，因为崔象枢就站在她身后，她能想象到此时此刻，在那张谦谦君子的皮囊之下，掩埋着怎样阴暗残忍的想法。
　　或许当年她和知雨遇到魔君也并非意外。
　　江岚板着面孔，硬声说：“修道之人所悟所学皆为天地法则，怎可无知迷信。”
　　师妹雀跃的神情凝滞在脸上，接着暗淡下来，她没有收回手，固执地捧着那只锦袋说：“这是我托娘亲求村里人收集来的，这不是迷信，是我给师姐的祝福。”
　　江兰何尝不知，她的心痛着，好像在滴血，依旧硬声说：“冥顽不灵。”随后绕过师妹离开。她走得不稳，锦袋被刮落。
　　师妹垂着头，呆呆杵着，豆大的泪滴从鼻尖滑落，一些滴在地上砸出深色的水印，一些落在了那种精巧喜庆的锦袋上。
　　崔象枢俯身，拾起锦袋，递给师妹一只手帕道：“师妹不必伤心，江岚师姐只是恰好心情不好，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师妹接过帕子，道：“多榭师兄。”
　　崔象枢道：“这锦袋是很用心准备的吧，我先替江岚师姐收下，等某一日时机正好，再拿给她。”
　　师妹却摇了摇头说：“只有打心底里相信祝福的人，才能获得恩惠。这只锦袋师兄就随意处置吧。师妹告退。”

　　崔象枢追上江岚并不难，终于走到一偏僻处，崔象枢一把揽回走在前面的江岚。他把她按在粗糙的树干上，江岚道，松手。
　　崔象枢啃咬着她的下颌，捏着她的手说：师姐今天用这只手摸了萧知雨的左脸。
　　江岚躲无可躲，她尽力侧着脖颈并不回应。
　　大概是她的反抗终于惹恼了崔象枢，崔象枢打了她一巴掌。那一掌是轻慢的，随意的，像惩罚不听话的猫狗。
　　两人皆因这一掌愣住。
　　江岚反抗得更加激烈，她嘶吼着，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折磨我，我做错了什么。
　　崔象枢惊恐地按住她捂住她的嘴，不住道歉，对不起师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师姐你别生气，别生气好吗。
　　从江岚口中呼出的湿热的气体不断打在他的掌心，崔象枢联想到了昨晚的温存，他极尽温柔的哄诱着，师姐别生气了，如果师姐消气了就点一点头，我给师姐一个礼物。
　　江岚红着眼眶，她快呼吸不上来了，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她点点头。
　　崔象枢慢慢松开她，从怀中拎出那只锦袋。
　　崔象枢说，师姐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了。
　　江岚觉得坠着那只袋子的不是百家谷，而是别的东西。但她不敢当着崔象枢的面拆开，只是攥在手里。没想到他催促着，拆开看看啊师姐。
　　江岚拆出一块红玉。
　　崔象枢道，带上它你就不会冷了，我给你戴上好吗？
　　这是魔域火山之巅的夹缝里才会生长的灵石，数量稀少，并且开采极为艰难，每一块石头的背后都可能有人丧命。因为魔君喜欢，限制流通，因此价值连城。大战之后魔君陨落，魔域和凡间签订契约，各自修养四百年，这期间修士是不允许私自进出魔域的。难道是大战时采得的？还是买来的？如此上乘的品质，恐怕把整个猿愁山地皮卖了也没有这些钱。
　　江岚感受到了深切的绝望，她说，我不要，你拿走。
　　崔象枢说，师姐是在怪我不早些拿出来吗？我只是想让师姐在夜里多依靠我一些。
　　江岚无言，她审视着崔象枢，满眼失望。
　　崔象枢不怕江岚发现他的秘密，甚至可以在必要时刻，把勾结魔族的罪名安在江岚头上，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确保她会活下来。他确实是小人，但那又如何，在儿时的一场梦里，曾有声音告诉他，他这一生不过是大道推演之下的小小蝼蚁，终将按照既定的命运走向死亡，生生世世无法问鼎天下。
　　他不甘心，问对方是谁。
　　声音说，它是世界之外的神。寻找有缘人，并赐予他们改命的机会。
　　崔象枢问，如何改命。
　　虚空之中，一本书从天而降，封面无字，崔象枢打开，发现里面似乎记载了一个故事，发生在当世，里面有一人，亦名崔象枢。
　　声音说，让你的名字，成为这本书里最重要的存在。
　　从那以后，崔象枢便开始了他的谋划。书里，名叫江岚的女人是他的大师姐，她性格孤高，刚直，目下无尘，似乎是这本书里的“主角”。萧知雨是她众多追求者中最突出的那个，在未来，他们会在打败魔族后，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而他崔象枢，仙缘甚浅，书中前半部分甚至没有他的名字，在后半程，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修得根骨，却在战争中被魔君抓住。根骨尽毁后，他背叛了师门，最后落得个自爆金丹的下场。没人知道在他背叛前，魔君用一只铁勺一点一点挖空了他的身体。即便他从前与人为善，扶危济困，广结善缘，在他死后他仍只是个龌龊小人，连四岁孩童听到他的名字也要吐口吐沫，撒泼尿。
　　自知晓命运起，崔象枢便憎恨着，凭什么江岚随便拥有的机遇，对他来说却难如登天，凭什么江岚无父无母却能受尽爱怜，而他有父有母最后却只能众叛亲离，凭什么江岚做什么都能逢凶化吉，而他只能在自己的命运里苦苦挣扎。
　　泪水源源不断，江岚的脸颊湿了又湿，崔象枢拭了又拭，最后，在她的眼睑处落下一吻。
　　崔象枢说，师姐真乖。
　　红玉被挂在她泪湿的颈间，江岚终于不再遍体生寒。崔象枢把红玉收进她的薄薄寝衣，说道，师姐要把它藏好，或是有人问起来，师姐可要麻烦了。
　　突然，崔象枢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他回头看去。
　　是丹修大弟子聂司。
　　聂司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崔师兄站在江师姐身前，他身材高大，虎肩撑起宽袍挡住了身后的江岚，江岚抵着头，好像在慌忙地整理什么东西。
　　他脸颊绯红，暗骂不知廉耻。从前他听兄长聂禹谈论过两位师兄师姐，说江岚师姐清高出尘，心怀天下，崔象枢师兄可靠坚实，是能问鼎大道之人。他自己也同这两位共事过，确实是能在关键时刻舍生忘死，做出正确选择的人物。
　　可今天，他们怎么能够放任自己在宗门清净之地行苟且之事。
　　江岚就算了，她本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么连崔师兄也是如此？
　　一定是江岚引诱在先。崔师兄本就爱她，连在战场上斩杀魔君的功劳都能拱手相让，更别说是一时失智纵情了。
　　聂司拱手道：“打扰二位师兄师姐，师弟想借崔师兄一用。”
　　聂司最近在协助崔象枢筹办问道大会，崔象枢道：“可是问道大会之事？”
　　聂司点点头道：“金陵虹氏传音来说，小姐虹月出发来赴会已有半月，两天前虹氏联系不上他们，想请我们帮忙寻找。”
　　崔象枢说：“我知道了。”他唤来木偶，下令道：“送大师姐回去。”
　　江岚说，我可以自己走。她面色冷硬，但实为请求，崔象枢听得出来。
　　聂司道：“大师姐还是听崔师兄的话吧，虹氏事急，耽误不得。”
　　此话出口，三人皆是沉默，聂司想起第一次外出试炼时，是江岚救了自己。当时他们身处秘境，因为身负重伤，他没能跟上队伍。秘境之门开启有时间限制，若是错过便要在里面苦等三十年。
　　他原以为自己要被留下，是江浙冒着同样的风险冲进来把他带了出来，这是就连他兄长聂禹都没做到的。
　　但他转而又想，江岚本就是首席弟子，救扶师门本就是她应尽的义务，试问，宗门弟子里有几人没承过她的恩情，难道要大家都一一还清吗？就算她救了自己，也不过是做了应做之事，顺带博得好名罢了。就像此时他催促江岚，看似不近人情，实际不也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
　　江岚敛目转身，纵然千疮百孔，她也不愿展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