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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昔日情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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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医是平日各位公侯府上递帖子都难请的人物,如今在一个不见经传的都虞侯的府邸上门候诊。
胡太医是妇科圣手,宫里头娘娘身上不适都爱寻她瞧瞧。她不过一搭脉,便知傅宛吟前些日子感风寒,今日又淋了雨。
“傅姑娘,”胡太医约莫三四十岁,说话亦是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人心,“姑娘底子不错,近些年稍有亏空,温补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多谢胡太医。”傅宛吟含笑道,“若不是太医前来,只怕后头更难病愈。”
胡太医正写着药方,听到这话她也只是笑笑:“不敢承姑娘谬赞。久病不愈自会拖成大病,但姑娘这也不算什么积年陈疾,养养便好了。“
这亦是傅宛吟心头疑惑不解的地方,钱大夫擅外科而非妇科,但医术已是个中翘楚,早年还曾去名医门下求学过。但前世钱大夫怎么诊,都没瞧出她哪里不对,眼看着傅宛吟一日一日地亏空下去。
胡太医将药方递给傅宛吟,又说道:”人嘛,哪有不病的,只消用心养着,再添上姑娘年轻,无甚大事。”
“是药三分毒,姑娘按照这个方子,温补即可。若是有其他补药,还是先停一停,多用些温和的药膳。”
“多谢胡太医。”傅宛吟抬眸,身后的琥珀立刻端上。
“这是家里头表兄从岭南送来的,但偏偏不知怎么使,如今赠与胡太医,也算是物尽其用。”
琥珀呈上的,除了诊金,还有的是南边蛤蚧水母之类,在岭南多见、京城千金难求的宝物。
这门谢礼,算是送到胡太医心坎里头,她是个敞亮人,当即道:“多谢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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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宛吟将胡太医亲自送至门口,她刚出门便瞧见齐国公府的马车在一旁候着。马车边站着的小厮瞧见胡太医出来,身边跟着一位姑娘,便知这位便是未来的世子夫人。
小厮轻叩马车身,接着便是枫雨下马车,恭谨上前道:“辛苦胡太医了。”
胡太医摆摆手,兀自上了马车。
枫雨带着笑,谦卑道:“姑娘,夫人特意嘱咐奴婢,若是见着姑娘,只给姑娘托一句话,齐国公府旁的不显,还唯一算得上的长处便是不在乎虚名,姑娘想做什么便做,无需顾忌。”
“劳烦姑姑。”傅宛吟颔首。
枫雨严肃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冲着傅宛吟侧身行礼后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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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枫雨将诊金递给胡太医,但她只是摆摆手道:“诊金傅姑娘已经给了,断没有收两份诊金的道理。何况,我还收了她不少好东西。”
胡太医同袁明霁交好多年,枫雨亦是清楚的这位圣手向来随性,也不多强求。而是谨记夫人的吩咐,低声问道:“傅姑娘可还好?”
胡蓉萱回道:“无甚大事,十几岁的姑娘总归有些小病,不妨事。”
听到这话,枫雨的心终于放下。
傅姑娘瞧着也太清瘦了些,再加上今日又淋雨许久,现下知道她身子无大碍,夫人亦能安心许多。
***
寒松院,周游不请自来。他晨起时未曾赶上傅宛吟出府,却也听闻她登门齐国公府之事。
他是男子,又同傅家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傅家家丁自是拦不住他。周游刚赶至齐国公府,便撞见陆谏提着刀回府。
陆谏骑马而来,连雨衣也未着。他下马时,瞧见在一旁举着伞的周游上前。
“陆大人,”周游喊住他,一双桃花眼中并无畏惧,“一别十余载,若是舍妹有不妥当之处,还请陆大人宽宏大量,念在昔日情分上,莫要追究。”
陆谏站在自家府邸的台阶上,冷冷道:“若是要自己寻死,我还能拦着不成?”
陆谏这话,要多刻薄有多刻薄。周游将伞扔给身后的秋潮,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二人几近平视。
“陆大人,我周游不显,区区一介布衣,但仍会竭尽全力同你拼个鱼死网破。”
陆谏终究还是高上半寸,他是京城人,又比自幼生在江南的周游多吹过几年塞北西风。他微微抬起眼皮,只是那眼中不见分毫笑意,声音喑哑着道:“周游,我的名声,还在乎鱼死网破吗?”
“傅宛吟,她若是想死,我不会拦。”若是不想死,傅宛吟自会好好活着。
周游紧绷着的手松开,他脸上又是如平日那般温和的笑,:“指挥使若是需要,周游必定不遗余力。”
陆谏嗤笑一声,回道:“周家郎君的生意,可是不小。”
周游看向陆谏,那双狐狸眼中带着洞悉人心的摄魂。周游脸色未改,而是带着从容回道:“陆指挥使,手眼通天。”
“谬赞。”陆谏转身离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临走之前衣袖甩起点点水渍。
周游望着陆谏进府,身后的秋潮小心翼翼地上前来:“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
“花月楼。”
周游听闻傅宛吟回傅家时,便急匆匆从花月楼赶回。偏偏傅宛吟已经被唤去寒松院,直到胡太医替她诊断完,周游才见到傅宛吟。
“愔愔。”
傅宛吟闻声抬头,瞧见周游那张带着担忧的脸。
“阿兄。”傅宛吟迈向周游,笑着道,“阿兄这是怎么了?”
“你去齐国公府所为何事?”周游的手抬了又抬,终究还是放下。
“去议亲。”傅宛吟笑容恬淡,自顾自地在院内秋千上坐下。
雨已经停了,洒扫院子的小丫头们很是能干,已经擦净秋千和石桌石凳。傅宛吟荡着秋千,发间是今日齐国公夫人赠与的蝴蝶簪振翅欲飞。
“议亲?”周游呢喃着,猛地抬起头,“你,同陆谏?愔愔,可是他逼你的?”
傅宛吟摇摇头,回道:“阿兄,我自愿的。”
这比听到陆谏逼婚还要让周游难过许多,他脸上僵硬片刻后,回道:“为解昨日詹家提亲的困局,所以你便去寻陆谏吗?只是愔愔,你从未信我,未必要求到陆谏那里,我也能替你寻出路。”
“阿兄,”傅宛吟靠在秋千椅背上,轻声道,“我同陆谏之间做交易,心安理得。连累你,我只会愧疚。”
“我是你阿兄,是你最亲近的人。”
傅宛吟抬头,便是周游一双带着悲戚的眼,望向傅宛吟。
傅宛吟起身,身后的秋千微微颤着,而她眉眼弯弯:“正是我们亲近,所以不能祸害阿兄。请阿兄放心,愔愔不傻,我同陆谏之间,各取所需。”
周游指尖微动,他看向傅宛吟带着和煦笑意的脸,沉声道:“愔愔,我认识你已有十五年,兄妹之间,本就该相互扶持。”
“阿兄,我还得求你帮忙呢。”傅宛吟眨眨眼,“只是,你不许嫌我烦人。”
“自然不会。”
“阿兄可知花月楼?”
周游面色未改,他沉着回道:“知道一些,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请阿兄替我去花月楼寻一个人。”
***
周游匆匆离开,琉璃不明所以地看向傅宛吟,低声问道:“姑娘,花月楼可是有什么不妥?”
“上个月初,三弟弟去了花月楼,被叔父亲自抓住,好一通毒打。只是我又想起这事,觉得很是蹊跷,得寻里头的人问个明白。”
去花月楼这般的销金窟,自是该挨打。但傅望平的消息,着实灵通,说是傅宸源刚进花月楼不过半个时辰,方才下值的傅望平便抓住傅宸源,提回家中。
此番也算得上是治家严谨,可傅宛吟却蓦然想起一件小事。
上辈子傅宸源亦是去过花月楼,不过是在傅宛吟定亲之后。那一顿打,打得他下不来床,偏偏那一日,还有一个举止低调的女子进了傅家。
彼时傅宛吟正在准备婚事,被拘在院子里头出不了门,只能听琥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据说是兴宁院的小丫头传出来的,说那女子还入了兴宁院,给的屋子也是顶好。
说那姑娘怪得很,长得倒是漂亮,肩膀上有个胎记,看着像是一朵桃花,还说她是花精转世。
傅宛吟没放在心上,叔父房里头的事儿,她一个隔房侄女打听多了反倒逾矩。
只是没过多久,傅宸源病刚有起色,便冲着琥珀下手,吴谷云自缢谢罪,倒无人关心一个上门的小小贫女。
傅宛吟也记不清那女子后头是什么下场,只是这事儿是从花月楼起的,那便该从花月楼入手。
头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儿,那女子,是不是花月楼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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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宛吟心中怀疑,而周游亦是颇为紧张。
花月楼之事,虽说他只是恰好投钱进去,只管收钱再探些京城生意门道里头的消息,算不得主事之人。但他不敢赌,傅宛吟是否信他无意。更何况终究是这般不光彩的生意,他不愿傅宛吟掺和进去,皆是瞒着她做下。
如今傅宛吟陡然提起花月楼,他不知自个儿是否该认下他是花月楼半个东家,若是被傅宛吟知道,她是否会觉得他这个阿兄,是个顶顶龌龊之人。
周游不愿再想,他做了傅宛吟十五年的阿兄,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做着。
他吩咐秋潮:“去寻赵宏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