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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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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谷云从未想过,有人会问她,你是什么样的母亲?
她不是没有做过美梦,跟着姑娘嫁过来后,再寻个普通人成婚,和和美美过一生。
但她终究还是被困在这座宅子里,九死一生生下宸哥儿,并且,孩子永远不能叫她一声娘。
孩子小时,夫人还会让她自个儿养着,待到孩子大了,该启蒙了,便被老爷抱走读书。
她知道,她的孩子不聪明。每每提起时,夫人总会叹气,说她需得少和宸哥儿见面,免得宸哥儿被娇纵。
可宸哥儿是她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无论他是否出息,他都是她吴谷云的血肉。
“大姑娘,我不过是一个姨娘,不敢自称是三少爷的母亲。”吴谷云扑通一声跪下。
傅宛吟起身,扶起吴谷云,柔声道:“姨娘说什么呢?我这里也不过是说些家常话罢了。”
“姨娘也知道,我从小失了母亲,不过是歆羨三弟弟得婶母和吴姨娘疼爱,多说了两句,反倒惹得姨娘惶恐。”
“晚间弄脏了姨娘的衣裙,实在不好意思。”
傅宛吟对琥珀说道:“琥珀,将赔给姨娘的衣裙拿上来。”
琥珀将裙子放在吴谷云身边侍女柳枝的手上,柳枝有些瘦弱,险些没接住。吴姨娘怔愣着,又听见傅宛吟说道:“天色已晚,姨娘慢走。”
吴谷云呆楞着,连礼都未曾行便离开了。
待到琥珀送完吴谷云回来,她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是在同吴姨娘示好?”
傅宛吟转动着手上金钏,沉声道:“不过是种下一根刺罢了。”傅宛吟抬头看向琥珀,琥珀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她前世险些被傅宸源逼死。
***
吴谷云待傅宸源,当真是掏心掏肺。
前世傅宸源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居然胆敢看上琥珀,要讨她做妾。
被傅宛吟拒绝后,还发了疯差人绑走琥珀。幸而琥珀当时同珊瑚一起,傅宸源请的都是些废物,珊瑚会些身手,领着琥珀逃了出来。
这事儿被捅出来后,傅望平为示好傅宛吟,主动罚傅宸源五十家棍。
吴谷云知晓这件事后,连夜跪在寒松院门口,替傅宸源给傅宛吟磕头请罪。
谁看了,不可怜一句慈母心肠。
傅宛吟心疼琥珀,但也不忍苛责无辜的吴谷云,终究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她回去。
但吴谷云不愿。
她一直跪着,不愿起来,直到傅宛吟出面。
“吴姨娘,”傅宛吟立在门口,脸上不喜不悲地道,“姨娘是三弟弟生母,爱子之心宛娘能明白。只是溺子如害子,趁着三弟弟还小,还能掰过来,严厉些总归不是坏事。”
吴谷云匍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傅宛吟:“大姑娘,五十棍,宸哥儿会死的。”
傅宛吟俯身,扶着吴谷云,心狠道:“叔父心中自有定夺,何况三弟弟是他的儿子。”
而后,王怡君匆匆赶来,训斥一番吴谷云。
“你是疯了不成!敢求到宛姐儿这!”
又笑着同傅宛吟道:“宛姐儿,莫同吴姨娘计较,她这些年养得有些没规矩了,我这就领她走。”
王怡君来去一阵风似的,拖着吴谷云便离开了。
只是,第二天一早,兴宁院传来消息,吴姨娘自缢身亡。
但没有人为她的死惋惜,不过半个时辰后,王怡君便拖着傅宸源前来,同傅宛吟求情。
“宛姐儿,吴姨娘昨个儿回去,心中自愧,这才一个想不开……”王怡君擦擦眼角泪水,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你瞧瞧你三弟弟,他也知错了,要不那五十棍子免了吧。”
傅宸源低着头,并不作声。
傅宛吟又能如何呢?一条人命没了,她只能点头。
更可怖的是,傅宛吟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逼死叔父妾室的骂名。
傅宛吟替吴谷云手抄了一百份《金刚经》,却心中仍旧会想起,吴姨娘那张带着涕泗的脸。
《金刚经》第十八品里头,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1]
吴姨娘的心念,是她孩子的一生。
后来,傅容清还会时不时地同她说,吴姨娘可怜,不过,对三弟弟是当真心疼。
傅宛吟也曾无数次在想,是不是她逼得吴谷云只能自裁。若是她的母亲在世,是否会饶过傅宸源?
可回头再看,傅容清并不喜欢傅宸源,王氏也并不在意吴谷云,而害死吴谷云的,究竟是她还是傅家?
她不敢定论,只敢一步一步摸索着向前,去接近她上辈子从未知晓过的真相。
如今,傅宸源又如前世那般,偏要做个花天酒地的废物,那她便要好好用傅宸源来搅一搅傅家的浑水。
“明儿派人,去打听打听,三少爷同哪几家少爷一起,去的哪家青楼。”傅宛吟低声吩咐琥珀,又叮嘱道,“千万记得,找些脸生的打探。”
“是。”琥珀虽近些日子对姑娘的行径有些疑惑,但仍旧点头。
傅宛吟看出她脸上不解,笑笑道:“时候到了,便能清楚。”
但她还需忍,未曾定亲之前,她都需得忍耐。
祖辈尚在,傅宛吟只能做个低眉顺眼的孙女。
***
吴谷云刚到兴宁院里头,便被王怡君身边的于嬷嬷唤走,说是夫人召见。
吴谷云领着自个儿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低头站在王怡君面前。
“大姑娘唤你去做什么?”王怡君并不瞧吴谷云,只顾着手上的针线。
“回夫人,大姑娘同奴婢说了会话,再赠了套衣服给妾。”吴谷云低声道,她的侍女柳枝捧着衣服上前。
王怡君只抬头瞧了一眼,倒是件好衣服,料子瞅着比她手里这件要好得多。
不过王怡君对这几件衣裙无甚兴趣,她接着问道:“你同大姑娘说了些什么,仔仔细细说来。”
吴谷云是个分外老实不过的,就连大姑娘的那一番思母之言,她都一一讲给王怡君听。
王怡君听完,脸色都沉了。
傅宛吟那个死丫头,自个儿没母亲,便多嘴多舌来挑拨她和宸哥儿。
可她偏偏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谷云还是宸哥儿的生母,婆母又时常说些可怜傅宛吟自幼失了父母的疼惜之言。
哪怕是闹到婆母那里,她也只会说,你忍着,忍到傅宛吟出嫁便好了。
她是要出嫁,可她出嫁前偏偏要来插手一波兴宁院的事儿。
她不能急,越急越会出错。
王怡君手中绣给傅望平的长袍几近要扯断,她脸上面前挤出个笑容,对吴谷云说道:“宸哥儿今日功课做得不好,被老爷训斥一顿。你明儿炖个燕窝,端给宸哥儿,也算是全一全你这做姨娘的一番慈心。”
“多谢夫人。”吴谷云连忙跪下磕头。
“行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王怡君自顾自地把手中衣服抻平,打发吴谷云走了。
吴谷云走后,她对自个儿的嬷嬷说道:“于嬷嬷。”
“欸,老奴这就去。”于嬷嬷当即明白,立刻退下。
于嬷嬷等到吴谷云身边的侍女柳枝侍奉吴谷云安歇后,她立刻将柳枝喊了出来。
“柳枝,方才吴姨娘说的可是真的,她同大姑娘只说了这些?”于嬷嬷厉声道。
柳枝年岁不大,怯怯道:“回嬷嬷,姨娘方才说的,一个字儿不差。”
见柳枝面上仍是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不似作假。于嬷嬷踏实许多,赏了几粒碎钱塞到柳枝手中,说道:“做得不错。”
于嬷嬷急匆匆离开,柳枝攥紧手中银子,回了房里头。
方才已然睡着的吴谷云此时却醒着,她正坐在榻上,看着柳枝小心翼翼地关门。
柳枝一转身见到吴谷云,吓得险些惊叫出声,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缩着道:“姨娘。”
吴谷云什么也没说,也没问柳枝为何不在屋内,也不问她去找谁了,甚至不问她为何要跪下。
吴谷云沉默片刻后,哑着嗓子道:“给我倒杯水。”
***
王怡君听到于嬷嬷的禀告,心中那点不畅快终于散去。
吴谷云终究还是攥在她手里的,掀不起什么风浪。正如傅宛吟亦是牢牢在婆母手中,而且,她的家产也很快就是了。
她望着手中有些粗糙的料子,心想,下次若是再制衣,定是要用最上等的苏锦。
***
齐国公府,悲风院,陆谏正拟着明日觐见时要递给官家的折子。
待到他收完最后一笔,忽然想到一双眼。那双眼睛,含着笑意,却带着又不卑不亢的沉静。心中明明胆怯,却硬生生扛住了他的刀刃。
傅宛吟,许久未见,怎么变成如今这副狼狈模样。
傅家,怎么瞧着待你这般苛刻?连挑的郎君都是一副怂货和没脑子的模样。
罢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何必再提。
陆谏丢掉手中狼毫,扯扯唇角。
但他仍旧没忍住,高声喊道:“吴钩!”
吴钩正在门外打着瞌睡,听见主子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推门道:“主子。”
“去查傅家。”
“啊?”吴钩没听明白,还迷糊着。
“去查,傅家。”陆谏阴沉道。
吴钩终于明白,立刻大声道:“是。”
“藏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