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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1(一~二) ...

  •   1

      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上来,这已经成为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你的友人在钓鱼这方面怀揣着雄心壮志,但日常空军,以至于开始发癫——

      搞不到青鱼就搞草鱼,搞不到草鱼就搞鲤鱼,搞不到鲤鱼就搞鲫鱼,搞不到鲫鱼就搞翘嘴,搞不到翘嘴就搞白条,搞不到白条就搞河虾,搞不到河虾就搞田螺,如果还是空军就偷着钓花白链,花白链也搞不到就搞狗,没狗就偷鸡,都没有的话就拔人的萝卜,割韭菜,摘黄瓜……再不济趴着喝两口池塘水,钓鱼佬永不空军!

      朋友不支持钓鱼已晒晕,弟弟不支持钓鱼可送人!风雨无阻随叫随到!

      于是在这个江鱼肥美的季节,整个下邳拉响一级警报,疯狂程度人送代号“人肉打窝”。搞得人心惶惶——鸡都不敢下蛋怕被摇散黄,狗都得夹着尾巴走怕被踢一脚,蚯蚓都得钻洞里怕被劈两半。

      只怪你年少不知人间险恶,看着陈应哭着喊着扒着你的腿死皮懒脸就是不让你走,一时心软答应了,后来才发觉对方完全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牺牲你一人幸福下邳千万家。

      对陈应来说本来自家老哥san值就不稳定,你一走就相当于杏仁水都没了,下一秒陈家就直接变地狱难度。

      而陈登的另外两个弟弟早就机灵得跑得远远的:再你妈的见,这个破家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你犀利地评价他们读书有这么灵光陈家早四世三公了。

      而你呢?都怪你看他太寂寞孤苦伶仃没人疼,配上那身万年不变的青衣跟被霜打得蔫了吧唧的小白菜似的。于是一时怜悯之情大起,陪他半夜打了几次窝。

      但现在想来你不由地冷笑当初的愚蠢,恨不得给自己两逼兜清醒一下。

      自从发现你在身边日日不空军后,陈元龙每天凌晨准时登门给你来个雪姨call,硬生生拖着你去钓鱼,美名其曰“阿光亦未寝”。

      搞得你又双叒叕满目血丝从床上被拖下来,河畔冰冷的风胡乱拍打在你的脸上,正如你拔凉拔凉的内心。

      你咬着牙磨刀霍霍,骂娘声欲言又止,盯着手里的鱼线就想往对方脖子上缠,让他也体验一下浮漂的待遇。不知道多少次考虑联系乌有社谈一笔大义灭亲的交易,但想到陈元龙过奈何桥都要甩两杆,险些让他爽到。

      2

      ……可你没想到他真的能钓上个鬼来。

      当陈登连拖带拽着一个湿漉漉的水鬼直接闯了进来的时候,你一瞬间没蚌埠。

      “……真有水猴子啊。”

      你不合时宜地感慨。

      “阿光!!!”陈登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但即使这样也没忘记抖了抖手里的江鱼。

      “闭嘴,放好,躺平。”你冷酷地命令道,对方乖巧的照做,却好似随意地又把手里的鱼往你眼前甩了甩,那小眼神动得,滴溜溜地转,东看西看表达的只有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钓上了10斤的大鱼?”

      你心里骂他傻x,别过头没理他,无视他委屈地跟喜乐蒂一样垂下耳朵。

      ……中途放下水鬼还差点自己也跟着躺下去,被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脚踹起来:“我让他躺下,又没让你躺下。”

      陈登让你眼前一黑的操作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本来是失恋后收到对方的邀请来下邳疏解心绪,顺便请对方帮个小忙。结果日常上班不说还被迫留下负责提供情绪支持。

      ……什么破事儿啊?

      你悲呼。

      3

      内心诽腹只是刹那,救人才是主要。

      颈动脉搏动虽微弱但还能摸到,心跳还在,哪怕已经停止了呼吸——但还有救。

      划开外衫,扯掉内里,撕掉颈部的衣料,胸部□□没有隆起,喉结凸起,看来这位水鬼是位男性。

      他身上并没有奴隶与囚犯的刺青,反而皮肤白皙极了,哪怕大大小小的伤疤已经被河水泡发的边缘皱皮部分溃烂,但依旧能看出对方养尊处优的待遇。

      扣掉口鼻里的淤泥,他的确是从河里被捞上来,你下意识捻了捻湿漉漉的泥土,除了沙石和断裂的牙齿,还有细小的河藻。

      男鬼——不对,男人估计吞了好几口水,连河藻的叶片都掐到了气管里,阻碍了气体的流通,这个时代如果搞喉头切开很危险,你只能硬生生地将藻根拽了出来,与之一同带出的是血痂和黄褐色的粘液,有些甚至溅到你的脸上,把你好不容易换好的衣物弄的满是脏污。

      你胡乱抹了把脸,不由地祈盼对方支气管里没有太多残余,否则预后会差得很——湿肺后的霉菌感染,脑缺氧后的损伤与血管重构,水中毒的电解质紊乱……

      一丝痛苦浮现在你的面上,但又被你迅速压下,没有时间去给你多愁善感。

      于是你俯下身,含住他的口。

      4

      男人虽然很瘦但的确壮实,骨架也很大,甚至能跟元化一样。

      他的底子的确是好的,或许是有潜水的经验,在心肺复苏仅仅压断第二根肋骨的时候,他就一口把水污吐了出来,呼吸完全通畅了起来,连微弱的喘息和咳嗽都没有。

      你一把抓过桌上挂着的听诊器,一把拂过他身上散落的奇怪的黑色粉末,放在对方胸肺上面专注地聆听。那是从汝南离开时你仅带走的几件物品之一,薄到不可思议的铁片配合上细长而又柔韧的草纱管,二者巧妙的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副简陋的器具,看起来粗糙原始但好歹耐用。

      这是前无古人的作品,也是天下第一副听诊器,被你三言两语的说出却又在短短一周内送到你手里,凸显着袁家匠人的老道与世家资本的雄厚。虽然远远无法媲美现代的工艺,但能够去听见呼吸音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状况很好,甚至有些太好了,好过头了,这让你眉头越皱越紧。

      你不是没见过溺水之人,那该是不固定湿啰音或者哮鸣音,可是这个人你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健康的很,健康得在这个年代都称得上一句了不起。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你的脑海,你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脉搏。

      不出所料,他手上的脉搏几乎已经不见了,寸关尺三部均不可触及,你连七绝脉都见过,这种完全没有的情况除了先天肢体变异,你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种可能。

      你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果不其然在腋下和手臂处找到了被紧紧缠绕的衣物,用力压迫着上臂内侧。

      他的上肢已经被水泡的发白,长期的失温连指尖都泛着缺血的青黑,你沉默了片刻,又忽然扯开了他的腰带。

      这个年代贵人们内衣只穿袴,一旦活动幅度大隐私部位就会显露的一清二楚。这也就是为什么跪坐成为礼节,而叉着大腿反而是地痞流氓之徒的原因。

      可贵人们除了骑射也无需过度活动,所以类似现代内裤的犊裈反而成为贫穷的象征,只有仆役农桑从军者等等为了劳动便捷才会穿着。

      这让你不适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幸好隐鸢阁不管那些繁文缛节,里面人的服饰千奇百怪,翳部的特殊性也让你免于这种服饰,否则天天穿着开裆裤难受得很。

      你扯下了对方的裤腰,下/身/一览无余,你目不斜视,你本就不是为了看他身上那三斤二两肉,更何况生理器官人人都有,这有什么可看的。

      你把手直接按到他的的腹股沟,湿凉的皮肤和泡发的褶皱干扰了你的触觉,他显然曾经锻炼过,坚实壮硕的肌肉让你的行动更加困难。

      你内心一沉,但没有放弃寻觅,幸好在接近y\i\n齉的位置终于感受到了股动脉微妙的搏动,这让你终于松了一口气。

      5

      你的猜测全部被印证了,你好气又好笑,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这个医术落后的年代没有多少人会像你一样,大多在确认呼吸和桡动脉搏动消失后就会直接把对方判定为死亡,到时候是活埋还是扔在乱死岗也只有天知道。

      他难道没有想过这样子会直接被放弃救援吗?人们只会认为他是一具浮尸——

      你戛然而止。

      ……如果他,就想让别人这么认为呢?

      6

      你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刚想要站起来没想到眼前一黑,长时间的跪立让你头脑发昏,你双膝不由得一软。

      忽然一双大手牢牢的扣住你的肩膀,并用胸膛支撑起你的后背,陌生的触感让你霎时间紧绷,但当那股熟悉的泥土的湿润气息席卷了你的口鼻,你又顿时放松下来。每天晚上你被硬拉着打窝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也是这么靠在对方身上的,这么多年下来你也熟识了。

      “……你还在这里呀,元龙。”

      你有一倏然的心虚,当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你完全不知外界为何物,你这才发觉身边还有个大活人。可是你又想起这钓鱼佬钓什么不好偏生钓上个大活人来,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归根结底是拜对方所赐,便理直气壮起来。

      你嗔他一眼,哼哼唧唧直接浑身放松赖在他身上不动了,刚想舒一口气,对方左肩的麦穗银饰却狠狠硌到了你,让你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陈登无奈地侧了侧身让你往右边靠了靠,一只手熟捻地环住你的腰,另外一只手去捏你用力过度酸痛到颤抖的手腕,似乎是讨饶。见你别过头不理他,完全没有原谅的意思,也不吱声,只是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什么馊主意。

      你其实在暗戳戳观察他的表情,可你太熟悉他这副狗比样,立刻警惕起来想要远离。结果那混账嬉皮笑脸抓着那条始终没放下的江鱼(对,他始终举着也不嫌胳膊累),那鱼腥味的鳞片就要往你脸上贴。

      “你个臭流氓!”你骂他,别过脸就要溜号。结果对方搂着你的腰不让你跑,平常都没见到他这么有力气过。

      你涨红了脸气急了想要咬他,结果被对方跟个滑溜溜的泥鳅似的躲过。对方甚至大笑起来,快乐极了,直接扔开鱼去(这么看来你还比那鱼地位高点,你哭死),顽劣地把那带着泥土和腥味的手往你头上抹了一把。

      医者或多或少都有些洁癖(元化那种不算,那是放养的),你不由尖叫一声,左右无法闪躲便直接跳起来撞他的下颌。对方笑声骤然中断,好像咬到了舌头只能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你心情顿时舒畅了,哼着歌一脚蹬开他。在这里你不必维持男装,以一足为支点,另一足微抬,跳舞一样180度旋转,镶嵌着金纹的深蓝马面裙在空中开出一朵花。

      你落下这次面对他了,得意的抬头去看他的倒霉样,结果对方捂着嘴低头不吱声,指尖隐约还带血迹,你有些吓到了,连忙紧张地上前扒开他的手就要查看口唇,结果却看到陈登得逞的笑意,那指尖上哪里是什么咬出的伤,明明就是钓钩刮出的鱼血。

      ……妈的,又装孙子。

      你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面无表情地跟他大眼瞪小眼。最终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掌根“旮沓”一声把他的下巴往上一摁。

      这次他真的哀嚎一声了。

      7

      “……别闹了,元龙,说正经的,”你白了他一样,指了指地上躺的人。“这家伙你准备怎么处理?”

      “阿光觉得呢?你觉得他是吗?”他捂着嘴笑眯眯的看着你,可是他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归根结底他还是那个陈元龙。你有些头疼,你敢确保只要自己肯定,对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放心,他不是。”你顿了顿,你知道陈登在问什么,“至少现在,他不会是。”

      “我相信阿光的判断。”他顿时开朗起来,好像刚才的一丝阴翳是错觉。

      “所以今天晚上做鱼汤吧~”他喜笑颜开,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蹦到这上头来。

      “……都喝了一周了,我看你像个鱼汤”你嫌弃的皱眉,“炸了,没得商量。”

      “等,等下,好歹是我钓上来的,稍微宽容——”

      “行了,等你招摇过市完,给你三个时辰足够迷路完整个下邳。”你翻了个白眼,还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我来炸,满意了吧?”

      “好嘞!”

      陈元龙心满意足,提着鱼就要往外走。你一把拉住他,无语的指了指地上的大活人。

      “放心放心,孟卓兄的别院离这里不远,那里家具齐全,也离阿光的宅院近些。”他说,“今天早上他也在场,我书信一封,对方肯定会同意。”

      “孟卓……?那个寿张张氏的长公子?”你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不把人安置在陈家的别院,而是偏远些的地方。“我记得你总是提起他来,可是我好像没有见过他?”

      “是啊,我也向孟卓兄介绍阿光很久了。”陈登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你有些鄙夷的看着那双鱼腥味的手,“可是你们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碰上,真是可惜啊。”

      “贤兄虽然嘴——”他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咳,为人有些耿直……额,不拘小节。但我想一定会和阿光你相处的很好。”

      “有机会的。”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门口望着天装傻充愣的陈应进来,对方朝着你和自家大哥行礼,转过头看到地上的人愣了愣,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你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觉你抢救结束后忘了给他重新着衣,反正都是男的,他的胸膛和下半身还在大敞着。

      你有些疑惑,问道:“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可害羞的,你弟弟□□都是我割——”,

      “姐求你了求你了别说了别说了——”

      ……啊,他看起来像要昏过去了。

      8

      是夜。

      下邳恰逢雨季,今夜是难得的好天气,待清朗的月色被云彩遮住,打更人的报时声从街上传来。

      你捂了捂外衣,拿起了灯烛和托盘。

      竹签子用细小的线绑在一起,组成简易的勾夹,瓷瓶里高馏酒精已经准备好,虽然刺激性大些,但在没有碘伏的年代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闪烁的烛光倒映在你的眼中,好像你的瞳眸中都闪着篝火,下邳地处华夏南北交界处,严格意义来讲不是哪怕是雨季也算不上湿冷。可是为了让患者有更好的康复,你特地在对方的房里多点了几盏油灯,自己也备了一些灯油,下半夜再添些。

      ……是时候换药了。

      湿润的泥土陷进你的鞋里,让你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端着托盘,生怕陷进水坑中。你终于到了他的房间,踩在石板地上,带出清脆的脚步声,你磨了磨鞋跟,将淤泥擦去,至少不要把脏污带到患者房间中。

      你来到了屋前却不见一丝灯火,难道是风吹灭了火焰?又或许是灯油都用尽了吗?你不禁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若是受寒了该如何呢?

      你礼貌的敲了敲,无人应答,于是你径直推开了门。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接近窗纸的地方有些许月光照耀,窗户大开,今夜无风,哪怕是树梢的叶片都不忍打扰这份谧静,虫儿的吱吱声和□□的交响让人心情安逸。你把门扉往外面再开了开,想让月色照亮更多区域。

      你轻轻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查看床上的人,可是凭借着微弱的烛火哪里看得清呢?于是你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拿着灯烛走向床头你放的油盏,灯油还有,可灯却灭了,这都奇怪极了,今天连风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呢?

      ……等一下。

      你想。

      你怎么可能给一个受凉的病患开窗呢?

      你手一抖,灯芯忽然点着。

      ……你看到了一群死去的飞蛾。

      白色翅膀硬生生的撕扯下,好像是残缺的面具,白碎的瓷片,它们有的少了腿,有的少了触角,有的断了头,浮在灯油上,好像一群浮在河水里的尸。

      ——与之同时,是房门猝然闭合的声音。

      9

      你的反应并不慢,手里丝线瞬间抽出,直奔门口而去,你并不想害对方性命,所以没有下死手,只是想要缠住对方罢了。

      可他的速度太快了,好像一道妖孽的鬼影,用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身体,从房间里的阴暗处90度窜出,你终于知道他那副坚实的身体是怎么练出来的了。你手指颤动了一下,下意识的想抛出线头,可是你看着对方不要命的朝你冲过来,若你反击就会直奔命门,你便下意识制止了自己的动作,硬生生的把线拽回过大的力道勒得你的手生疼。

      可是就是因为这片刻的犹豫,你丧失了反抗的机会,被对方直接摁到地上,你的头直直磕到地板伴随而来的手剧烈的胀痛,你忍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他的双腿压着你的双臂,两只手死死掐住了你的脖子。气管被堵塞一瞬间的窒息感让你不由的反抗起来,身子弓起来立刻想要还击,但是对方在制敌上显然比你要娴熟,他压制着你根本无法反抗,你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手压的骨头咯吱咯吱响,你的喉骨好像断掉了,你才发觉他是真心想要自己的命。

      “……哈,小白眼狼。”

      你觉得自己简直太勇了,竟然还有心情说笑。是仆役给他清洁的身体,乌云散了开来,月色照耀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的脸上,所以这是你第一次真正去看他的面容。

      他有和陈登相似的棕色长发,但颜色偏浅也要更长。他的确有一张好脸庞,在世家子中都少有的俊俏模子,可是他的神情太冷了,也太静了,好像一滩死水,看着你又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难受地去看他,窒息感压迫你的头脑。你们对视着,那是一双和你相似的蓝眼睛,但是更深可不见底,好似压抑了太多情绪,以至于变得毫无感情。

      你认识这种神情,你太熟悉这种神色了,你在那些备受战争摧残的士兵身上见过,那些被繁重的规矩压垮的世家子身上见过,那个被你撕碎了半截身体,却喘着粗气兴奋到垂涎欲滴的令史身上见过。

      越到这种时刻越需要冷静,你这才发觉到对方的双目充血,瞳孔根本无法聚焦,哪怕他攥着你的脖子想要置你于死地,他的手却一直在抖,力道也好像到了极限,反而像触底反弹一样越来越轻,他身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你们距离的很近,你甚至能听到因为刚刚大幅度活动导致肋骨再次错位的咔嚓声。

      他忽然剧烈地甩了甩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入他的头颅,一丝血从嘴角渗出,你知道他咬伤自己的舌尖硬生生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手上的力度再次加重,却开始剧烈地喘息,胸口一起一伏。今日并不闷热,你却感受到他的手湿透了。

      他额头上的汗水落下,落在你的脸上,男人没有哭,他没有办法哭,却好像落下一滴眼泪。

      你怔怔地望着他,望着眼前苦痛的灵魂。

      ……PTSD。

      你忽然不生气了。

      你抓住他晃头的间隔瞄准时机一脚踢向了身旁矮桌,上面泥塑的观音像晃了晃,直直朝着他的脑袋砸来,随着清脆的粉碎声,对方手里一松,你瞬间一脚踹开他。

      他被你狼狈的踢到角落里,正对着窗。在月色下他再次抬起头,脸上全是如蛇蝎般的狠毒和阴险,但却透着些许胆怯和茫然,他刚想要起身却顿住了,他根本动弹不得,他挣扎着,手脚上银色的丝线在月色下反着光。

      “……别动了,会受伤的。”你说,你的声音因为喉管的挤压微微沙哑,你手抹上自己的脖子,把喉骨咔嚓一声往上复位。

      你好心相劝,可他根本不听,在他的行动下反而越缠越深,有的甚至陷进肉里溢出血来。

      ……哎。

      你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10

      你可以杀他,你可以随时夺走他的性命,只要小指微微一动他就会身首分离,你甚至可以让他四肢肌腱全部撕碎,只要你简简单单甩甩手,他就再无未来可言。

      男人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停止了反抗,脸上闪过不甘和绝望,但穷途末路之际只剩下释然,他闭上眼,安静地等待你的宣判。

      可是你靠近了,你不必去靠的靠得那么近,近到随时可以杀死他,他也随时可以杀死你。

      你什么也没有做,你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撕碎他,蹂躏他,扯开他的皮肉,拽出他的骨骸,炸开他的内脏,就如同他对其他人做的那样。

      你只是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捧住他的面颊。

      “……已经没事了。”

      你轻声开口,语气尽量放轻放柔,不想打扰那个满目疮痍的魂灵。

      他睁开了眼,你们蓝色的眼眸映衬着彼此,好像月光留恋的海。

      “……好好休息吧。”

      月光照在你的面上,你的眼中,映在他的眼底。

      你又该说些什么呢?对这个敏感的,阴狠的,却又脆弱的魂魄,言语如此苍白无力,可是又是必需品,你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如果言语真的有魔力就好了,如果声音真的能寄托情感就好了。

      ……这样子哪怕遇到自己束手无策的情况,你也好歹能安慰对方了。

      他很像你,但又不是你。他很像仲景,元化,每一个翳部人曾经的模样,那些试图挽救生命却又知晓无力后的颓然。他又像那些胆怯的拿起武器,渴望着归乡与亲人,却再也回不去的战士们,认命后麻木地放任自己肆无忌惮。他或许又是土地上那一颗野草,终日渴望阳光,可是命运如此残酷,从新生到腐烂他只能张牙舞爪地往四周延展,可是他永远也触及不到天空。

      如果,你既往生命只有奔波。

      如果,你过去时光只有苦痛。

      如果,你想要开启新的人生。

      如果,你人间不曾留连,如果,你托遗响于悲风,如果,你曾经追逐的,祷告的,祈祷的未来从未来临。

      那么——

      于是,沉默了半晌的你,开口道:

      “……已经,可以停下来了。”

      已经,足够了。

      ——这是你,仅能告诫他的话语。

      10

      ……男人睡着了。

      他深深看了你一眼,低下了头去,这次月光撒在他身上,好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绒毛。

      你吃力地把他重新弄到床上,盖好被子,重新点起油灯。一切结束以后,你终于松了口气。

      可当你抬起头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又骤然无语凝噎。

      “厄,”

      你哽住,

      “……这可怎么和元龙交代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1(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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