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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戏台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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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星稀淡,天光朦胧之时,巡按监的衙役们一身土黄色圆领窄袖,按照布防图,在城主府内外紧锣密鼓的排列开来。
“墨斗山庄?”
突如其来转移地址的消息让韩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眸底滑过一丝疑惑。
巡按监在城主府周围布置多日,韩阳十分的小心谨慎,唯恐露出把柄。
却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城主比想象中更加警惕。
临时更改地址,这么些日子的安排,都将要大打折扣。
而且由于命令是临时的,来不及做更多的安排,韩阳只好领着巡按监,匆匆赶往山庄。
峡谷处已有一批人驻守,这些都是城主的府兵,不受巡按监管控。在没有任何通知安排的情况下,韩阳不得以带着人守在了峡谷外围。
他站在峡谷外,独自凝望着一线天背后的建筑,神情晦暗。
接风宴的消息从多日前就传了下来,如此一来,劫人的计划从开始就被打断了节奏。这个城主平日里看上去不过问正事,关键时刻却机敏的像个耗子似的,藏得密不透风。
好在,宫主还留有后手。
“当值期间,不可擅离职守,话都听到屁股里去了?!”
凌厉的训斥打断韩阳的思绪,不远处,两个高大的监兵并排而立,一言不发地听着。
“发生什么事了?”
韩阳走上前,训人的立刻答:“回班首,他们是后排放哨的,这两个孬种半途借口上茅厕跑走了,幸好被我发现逮了回来。”
“……”
韩阳把目光转向那两人。
监兵们的脸有些木。
“你们两个。”
韩阳眯了眯眼,“倒是面生,从哪来的?”
“北方。”一个监兵说。
“南方。”另一个监兵回答。
韩阳:“……”
“无涯谷有一起凶案,嫌犯不知所踪,可前些日子,却有人说在拂荒城看到了其中一名嫌犯的面孔,”
韩阳沉吟,“据说后来狴犴宫搜城,还亲眼看见他欺骗衙役挟持人质潜逃,眼下大概还没有出城,只是没有线索。”
“说不定。”
说着,他眼皮一撩,钉向这两个不声不响的监兵。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旁的监兵听得入迷,等到了“近在眼前”这一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大喊道:“把这两个行迹诡异的人抓起来!”
“上报狴犴宫。”
“对,上报狴犴宫!”监兵跟着补充。
韩阳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那一串都是他胡诌的。
嫌犯在拂荒城出没是真,不过这两个监兵属实无辜。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召来狴犴宫的人手。
韩阳有强烈的预感。
这次的筵席,将会决定拂荒城的命运走势。
韩阳投入地想着,以至于忽略了从头到尾异常沉默的两位监兵。他们被绑死在了一块巨石上,直到看见另一位打算用强力挣开时,眯眯眼的那位才开口相劝:“哎。”
“我说你,就算逃了又有什么用?那峡谷之内天罗地网,你进得去么?”
挣扎的动作一停。
并玉看向易了容无比淡定的普陈。
他的语气平静,说出口的内容却是无比讽刺,相当挖苦:“阁下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出路,我听说狴犴宫有位鬼眼大人,擅使易容,精通辨人之术,破获过无数妖邪之案。”
“要是这些人传信传来的是这位,你这点拙劣的易容,恐怕连骨头都藏不住。”
普陈:“……”
*
少女的足尖踏上了最后一阶。
在她即将走进伞盖阴影时,房璃看见她垂在身侧的双手,闪出了一抹锋锐的冰凉。
那实在太隐蔽,她的气场平静如云,看不出丝毫杀机,如果不是房璃心有所感刻意观察,几乎察觉不到。
匕首。
像世间最毒的蛇的信子,舔舐着掌心,蓄势待发。
这一秒忽然变得迟缓。须臾之间,一个身影从两侧突兀闪现,从容走到正中,打断了喜阳的节奏。
她顿了一下,灵活地收起匕首,神情泰然自若。
直到喜阳收起匕首,房璃的注意力才稍稍松懈,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站出来的那个人,气质倦怠,肩背像一面剑鞘,清瘦有力。
徐名晟慢步走到了台前,只比喜阳多出半只脚。
“见后生英杰,神骨现世,实在令人喜不自胜,”他抖了抖袖袍,缓缓弯腰,“在下常年游走世间,有一些听闻,不知城主肯不肯听?”
他都这样说了,就是不愿听也得听。
“传闻说,古书塔秘境乃是上古神邪战场的遗落,掩埋着大量旧神骨头,可若走出拂荒城,还有小西山秘境,魔鬼碛秘境,走出大陆,苦海之下,亦有通往未知之境的入口。”
苦海!
微妙的感觉像一抹蛆虫钻出心脏墙壁,心魔幻境里的景象复现在眼前。
苦海是通天域的边界,亦是从人间进入通天域的唯一入口。
房璃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熬过这片无边的深沉巨物,她满脑子都是在想,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苦海里有秘境?
“所谓秘境,不是什么战场,而是神域从诞生始就存在的,所有神祇的坟地。”
徐名晟轻飘飘道。
“你怎么了?”
乞丐拧眉,皱巴巴的严肃苦瓜脸看着蓝玉中满地打滚的元神。
“听到了一些耳熟的话。”滚完过后,房璃老实答道。
从前有个人也跟她讲过类似的话。
她说,凡人自作多情将那些地方称作秘境,以为是地脉的馈赠,却不知,在神域的眼中,那是乱葬岗。
神的乱葬岗。
从上古积累的神力回转不休,孕育了丰沛毓秀的灵力宝地。
灵植扎根于神的血肉。
鬼怪滋养于神的怨念。
那些稀世奇珍,灵兽异宝,秘籍功法,统统都是陪葬品。
这些神明陨落各有各的原因,或是因为战争,或是因为贬谪,以遗躯供养秘境,滋生出更多追求飞升的修士,循环往复。
“……”
别说城主,就连旁边的赦比尸,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须臾,席间有人缓过神,调笑道:“听上去,倒像是那些抽简禄马的编出来的江湖故事,大人果真是博学多闻……”
“非也,这是宫主亲口告诉我的。”
那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他的唇齿间溢出,犹如水滴入油锅。
宫主。
——狴犴宫宫主!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噤声,心中骇浪滔天。
谁还敢有疑问?
谁能有疑问?
巍然不动的云一此刻稍稍偏头,乌鸦凝固的视线落在徐名晟单薄的身影上。
能直接和宫主对话,这个病秧子的职位究竟到了什么高度?
房璃猝然屏息。
她支起耳朵,高度专注,一字不落的,将徐名晟的声音嚼碎。
“徐爱卿讲了这么些故事,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房璃在下面听的直皱眉。
这城主,一会儿爱卿,一会儿大人的,颠来倒去,好生古怪。
言至此,徐名晟终于道:“在下自无涯谷而来,路过小镇金蟾镇,结识一位能人,据他所说,神骨中蕴含着独特的神力,唯有真正的神祇方能启用,故而。”
“斗胆向城主举荐一位仙人,他对神骨颇有心得,可助城主将神骨利益最大化,方不辱没众修士的心血。”
看他说的一套一套的,房璃有了些预感。在城主的同意下,下方走上来一位老者,粗眉大眼,个头形似侏儒——
徐名晟道:“这位是曾任职神域渡灵人,赦比尸。”
曾,就是堕神的意思。
耳旁掀起踏入会场以来最大的涟漪,像是一把豆子没兜住摔在了地上。恍惚间,蓝玉中的乞丐冷声开口:
“堕神原本就是神域的罪人,世人大多鄙之惧之,只有极少部分,要么有特殊需求,要么三观奇葩的,才会和这种人物走近。”
三观奇葩的房璃想了想自己应该算不上特殊需求,于是“哦。”了一声。
被攻击了。
她悄然观察,果然如乞丐所言,筵席上的神情组成了惊恐与犹疑的海洋。
赦比尸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氛围,面不改色;而罗伞里的人影在听到“神域”之后顿了一下,随后微不可闻地颤抖起来。
“此话当真?”
说完,他又意识到不妥,抖得更厉害了,“自然,徐大人没必要骗我。”
众目睽睽之下,拂荒城城主压抑不住语气中的狂喜,对着台下招了好几下的手:“快,快,快请这位赦比尸大人过来,帮我看看。”
连答应喜阳的话都是暂时丢到一旁去了。
在经过喜阳身边时,赦比尸轻轻叩了叩她的小臂。
一句话都没说。
但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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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家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闲着也是闲着,普陈望天开口,“那嗜睡症的来由,不简单吧?”
“……”
“之前还在山上的时候,我接过一个委托,那是一个商户,儿子身体康健,却时常昏睡不醒,商户担忧是邪魔作祟,便往同光宗投了委托帖。”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查了半天,发现并非什么邪魔。”
“你想说什么?”
“委托人的家境殷实,故而,对自己的孩子要求极为严苛,我在那里待了三日,每日听得最多的,便是叱骂与苛责。”
“我是想说,”普陈张了张嘴,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似有怅然,“这世上有许多病,不是头疼脑热就能解释的。要解释这些病,比治病还要难。”
“所以呢?”
并玉打断,那双终日无情的双眸闪着寒光,“你不必套我的话。”
“有些病解释不清,那就没必要解释了,”他望着峡谷的方向,“殿下想做的事,我只需要全力帮她。”
眼看着一场刺杀被扼杀在摇篮里,徐名晟始终平静,容色没有分毫改变。
赦比尸走上前。
在他面前,是两个形制各异的盒子。
此刻再面对自己曾经的骨头,那种每一寸毛孔被撕开的疼痛透过久远的记忆厚铁,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说句实话,房璃他们能拿到骨头,赦比尸是有一点点意外的。
除了意外,就是说不上的复杂心情。
不是所有被抽去神骨的罪神都能活下来。
而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赦比尸用颤抖的手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碎成片渣的白色物体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仙长?”
“城主见谅,”赦比尸平静抬首,“这神骨失了形体,做武器是再不能了,但骨髓中的神力精华尚且保留,若城主信任,我可将其炼成一枚百生丸,上可增益修为,下可治百病延年益寿。”
城主大喜:“好,好!”
因为堕神出现而紧张的氛围稍稍和缓。
不多时,一盘又一盘的杯酒端到两个宗门前,房璃伸手拿起一杯,就听筵席间响起:
“实不相瞒,今日这宴,也是城主专门为云一大师接风洗尘而设,前几日经坛论讲,实在叫我等感动非常。我敬大师一杯!”
房璃看向慷慨激昂的苏明道,他的脸上泛着一层异常的红晕,说着说着,激动地从座位上走出来,直直站到云一面前,以极其恭顺的姿势敬酒。
后者也不好推辞,站起来抬了抬酒杯,礼节性的回了一下。
就在这时。
苏明道脸色突变,忽然丢掉酒杯扑上去,云一反应极快,十根骨长的手指扣住桌板一掀!
却不想,苏明道的目的不在云一。
他扑上去抓住了即将腾翅的乌鸦,抱在怀里,拿出匕首狠狠刺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周围人早看傻了。
房璃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她下意识去看徐名晟的表情,那人侧着脸,精致如山的鼻梁悬在薄唇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只在合适的时候,他的眼眸闪出几分凝重。
“……大胆!苏明道!”
城主后知后觉,虚弱的声音撕扯出漏风的狠厉:“你要造反!”
和赦比尸这种业务失误不一样,云一是实实在在违逆了天条,被抽去神骨时,还废掉了她的视,听,声三感。
乌鸦代替了这三感。如果有人想对她下手,那么第一件事,就是夺走她眼睛,听力,声音。
云一沉默地坐在席间,任由杀完乌鸦的苏明道挟持自己,匕首横在颈间,压出一道血线。
徐名晟厉喝:“苏监长!”
他立刻大步上前,被苏明道一个声音吼停:
“站住!再动我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