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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待客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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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头这么想,面色上却一点也不敢露,她如今是寄人篱下,没有爷娘的照料,能活着便不错了,哪还有挑别人脸色的道理?虽然道理如此,心头却是涌来一阵阵的委屈,她想着想着,女侍便停住了脚。
她也跟着停脚,抬头瞧,面前的屋子敞着门,里面古铜色的香炉正在燃着,女侍领她进门,在门口的时候嘱咐她:“把头低下去。”
女侍的声音低沉,三分的提醒,却有七分的命令。谢姝咬咬嘴唇,低着头进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其他的摆设,谢姝家里已经够俭朴了,比起这里却显得热闹些。偏大的一个房子,除了门口一个香炉,谢姝没有见到其他的饰品,若不是房间外面有雕绘,还以为进了哪个平民百姓的家里面。
因为燃着香的缘故,屋子里倒寂静,谢姝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别人打量她的目光。饶她从小是个脸皮厚的,现在也能感受到不同来。
默念着活着要紧这四个字,忍住想要抬起头与这些目光一一对视的欲望。过了会前方终于有了声音,是一道女声,清冷柔和,却有些中气不足。
“既然是薛郎许你进来的,我不会为难你。但是你也要晓得分寸,一个姑娘没名没分的住进别人的家里,这终归不妥,于你以后嫁人也有碍。希望你遇事能够想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办成的。”
女人说话慢悠悠的,谢姝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听到了没名没分这四个字,心头一时悲愤。若不是父母心愿,就凭这番话,她也该转身就走,她是年岁小,可谁又稀罕在这里住着了?
年纪少,心事便藏不住。女子看出了她的不满,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我的话难听。话说出来是不顺耳了些,但是面上不说,不代表背地里就不嚼舌头。姑娘年岁小,可想想自己今日里这番处事,外面人会怎么看?私下里又有多少人嘲弄姑娘眼皮子浅?人言可畏,姑娘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自己的父母想想。”
谢姝抬起头来,别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她一声不吭,就显得太懦弱了些,想来她爷娘也不愿她如此逆来顺受。她道:“夫人如此设身处地的为我考虑,小女子实在是感激。可是夫人有句话说错了,无论小女子在外面做什么事,爷娘都是支持的,也万万不会觉得蒙羞。”
一番话坦坦荡荡的,倒是让尤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拿他人的爷娘作由头,这番话不知道笼住了多少人的心。可这小姑娘今日做了那等有违礼法之事,还能坚定的认为她的父母会支持她,也不知是她太过自大,还是她的父母太过不晓事了。
尤氏扶住自己的额头,说道:“罢了,带她下去吧。”
谢姝向她行了个礼便告退,一路上仰着头。她顶撞了尤氏,如此算是出了口气,可想起自己的境遇,想起周围人对自己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还是觉得心中悲凉。
万万没有想过不被人接纳的滋味是如此的难受!
她身处异地,周围人对自己又带有成见,这样如何自处?想着想着,心里头软下来,对领着她走的侍女道:“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姑娘要住的地方。”侍女答道,嘴角带着隐隐的微笑。
谢姝还想多说些什么,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地方,侍女回头道:“你就住在这里。”
谢姝这才知道侍女为什么要笑了。这个地方,比她家下人住的地方还不如。
她的舌头打起了结,开始后悔叫的那声姐姐。侍女并不打算打理她,仰着头转身离开了。
眼前是个小院,可这小院破落,院墙角野草弥漫,一看就很久无人打理。她走进去,小院子里有三个屋子,一间正房,两间偏房。其中有一间前面的地面上干干净净的,应该有人住。
她心里头激动起来,在这种地方有人陪伴比没有人陪伴要好的多了。她走到偏院门口,敲了敲还算干净的门,侧耳去听,除了远处的鸟叫声,无一声回音。
她的心里头有些打鼓,可也不愿意就此放弃这里有人的想法。出了院门,关上两块木板组成的“门”,来不及思考这门如此杂破,是否能够履行“门”的职责,沿着一处小道向里走。
这里与薛大人那里不同,那边的景致偏向自然,小桥流水,奇花异草,草木高度都比较低,顶多是一些修剪的好看的灌木。而这边随处可见高大的树木,将周边小路都笼罩,偶尔可见一丝阳光,如同宝珠般可贵。
真是深宅,寂静幽森,还带着可怖。她原本就情绪低落,又处在这幽暗的环境,更是有些低沉了。蔫蔫的走了一会儿,突然见到一处院落,蹙眉望去,竟然是一大片海棠林。
红的花,白的花,绿的叶,她呆呆的看着漂亮的花朵,鼻尖闻到海棠花的香味,心头豁然开朗。
她走进去,红衫子在海棠花的映衬下越发鲜艳,面庞柔嫩,比春日的花朵还要引人。她心头开朗起来,站在海棠树下绕了一个圈,看着阳光在她脚下撒上点点白斑。
沉浸在花林中休息了会,方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早上与乳母在薛府门口站了半晌,接着又听尤氏的教诲,被女侍带着来到这里,身体早就有些疲累了,只是那时心情紧张,难免强撑着,现在一闲下来,就觉出乏来了。她沿着海棠林往里走,这样的园子,里面总是有些小亭子,方便贵人赏花歇脚的。
走了不久果然见到一座小亭子。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到了亭子中的人。
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雪白的常服,头顶玉环束发,宽大的袖袍在清风吹拂下晃动,脸面俊俏,眼神安定,颇有种仙人出离之感。
对面坐着一个女子,脸面小而精巧,身穿淡紫色襦裙,头顶插着一直白玉簪。双手正放在一弦琴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亭外。
顺着她的目光,谢姝看到了站在亭子外面的人。
来人低着头,穿着暗粉的襦裙,发髻是女侍们常梳的。她没有看亭子里的女人,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惭,几分热切,抬头瞧瞧看亭子里的男人。
谢姝悄悄躲在一旁,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只听着亭子中的女人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亭外女子怯怯道:“南夏。”
亭内女子又问:“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夏低着头,悄悄看了一眼亭内的女子,思索了一会儿方道:“奴婢是这园子里面侍花的人,若是惊扰了姐姐,还望姐姐海涵。”
亭内女子看了她一会儿,脸上逐渐显了薄怒了,冷哼一声道:“又是个狐媚不安分的。”
听闻此话正悄悄藏着的谢姝心头咯噔一声,有些迷茫起来。这些话今日她已听了好些遍了,怎么在这里还能听到呢?
南夏的脖子挺着,虽说是在行礼,可是身形曼妙,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抬头装作疑惑道:“姐姐说的是谁?”
亭内女子这番话的确说的没有来由,见她相问也无话再说。谢姝仔细瞧了她一会儿,突然间想起来,她应该见过她。
是在薛府门口,她第一次拉住前面男人的手的时候。这下再仔细看那男人,对了,虽然换了衣服,可是凭着那薄薄的嘴唇还能认出来,这是那个男人。
这么说来,她心头的紧张来的不冤,又是一个狐媚中的“又”字可能就是冲她来的。
一下子得罪了两个男人身边的女人,看来那举动确实不妥,后患很重。可那时情急,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她撇撇嘴,把头低下去,又有些蔫了。
以前常跟在母亲身边,极少与男人来往。唯一常见的一个男人就是她爹。可是她在她爹身旁插卡打诨,从来没有过后遗症!
面前亭子里这个男人也就罢了,年岁相近,可能的确会引起一些不好的猜疑。可是尤氏她们凭什么猜疑她呢?!薛大人都那么大岁数了,跟她爹爹平辈分的人,叫他一声叔叔算是便宜他了!
心头火起,境遇却不容她发火,一腔子不满,忍着忍着就成了委屈。她看着亭子里的两个人,心头冷哼。
亭中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偏头对南夏道:“你下去吧。”
南夏得意的瞧了亭中女子一眼,女子看到她的目光,冷声跟了一句:“以后不得随便进来。”
南夏还口道:“那婢子如何打理亭子中的海棠?”
女子气急,看向男人:“大人,这薛府的下人们也太不分尊卑上下了,岂能容她?”
男人听她火急火燎的说话,反倒是笑了起来:“你又何必跟她们计较。”说完话,对南夏道:“你下去吧。”
他的语气冷了几分,南夏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行礼之后便走了。
谢姝看着看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蔫头耷脑的转身要走,就听得亭子中道:“姑娘看了半天的热闹,也不给个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