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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既然饭已经吃好了,那就多谢夫人款待了。”皇太子拿起手巾擦了擦嘴,淡笑着站了起来。
      一旁的哈利立刻为皇太子穿上了披风。
      “呵呵,能和皇太子殿下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索菲亚夫人也站了起来,“殿下等会儿要去哪里吗?如果没有事的话……”
      “抱歉,夫人。”皇太子将手放在胸口,“我还有事,需即刻回房处理。”
      “啊……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索菲亚夫人展开扇子,露出多情的眼睛,“那么,请在房里好好休息吧,殿下。”
      皇太子点点头,一甩披风,走出了餐厅。
      “不愧是皇太子殿下呢!”

      小公女不停奔跑着,幸亏这些侍卫经过训练,不得在古堡内大吵大叫,再加上想要独自抓住她立功,并没有引来其他侍卫。
      可是这样迟早会被抓住,她脚下一转,往楼梯上奔去……怎么办!怎么办!
      却突然在二楼楼梯口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她刚想挣脱,追来的侍卫已行至楼梯,恐惧瞬间占据了小公女整个身体,不料,怀抱的主人紧紧扣住了她的头往自己胸口按去,另一只手甩开了身上的大披风,直接遮住了她的整个身体。
      “乖,别动。”怀抱的主人低哑着声音。
      “砰砰”的心跳声不绝于耳,男人的怀抱里传来丝丝热气。
      受心跳声的影响她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情况。
      “参见皇太子殿下!”
      “你们在干什么?”
      “皇太子殿下,刚刚有一个……罪犯在古堡里逃窜,我等正在追捕。不知,皇太子殿下可有看到什么?”
      “我和我家殿下也是刚刚行至此,什么也没看到。”是哈利的声音。
      “如此,惊扰了殿下!我等就继续追捕了!”
      然后是“哒哒哒”侍卫们奔跑离开的声音。
      随后,皇太子揽着她一路行至房间。
      进了房间,小公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立刻推开了皇太子的怀抱,她气愤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皇太子笑着看她。
      小公女一时噎住:“反正!反正你说了许多谎,还给我下套!”
      皇太子盯着小公女那双宛如蓝宝石的眼睛,不作言语,吓得小公女立刻倒退一步。
      不、不对……她怎么敢这么跟皇太子殿下说话!他们才认识了不到两天,还是皇太子殿下救了她,她、她怎么敢跟皇太子殿下发脾气?!
      她立刻低下头:“殿下,我很抱歉。”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哈利在外室,此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人,而现在,小公女只能听到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皇太子殿下突然倾身,两人间的距离渐渐缩小,交缠的呼吸在小公女的脸上有了质感,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阿璃……你真可爱。”
      ?!?
      什,什么?

      回过神之后,小公女才发觉,一切又被皇太子简单地糊弄过去了。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是吗?在她以为黑暗尽头遇见的光明,正如茉莉所说,都是假的,不可信的,别有深意的……
      那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孤身一人,没有可以值得信任的人,罗耶在地下室生死未卜,父亲也不知在何处,如果也被囚禁在地下室,又该是何等痛苦!
      身后还有虎视眈眈,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皇太子殿下,表面一副温柔款款的模样,其实是比母亲还会装的人吧!!!

      “废物!”
      索菲亚夫人扬手就给面前跪着的男子一个巴掌。
      “人都闯进地下室了,你们都没抓住?”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
      卡斯特低下头,单膝跪在索菲亚夫人面前,顾不上破裂的唇角,还有鲜血直流的额角,只是僵硬地跪在那里。
      凌乱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唯有挺直的腰板不曾弯曲。
      阴暗的房间使人与人之间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属下办事不利。”
      “哼,哈,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卡斯特啊卡斯特,怪不得,布隆德公爵他,一直没有重用你。”
      “你是办事不利吗?你简直就是愚蠢透顶了!”
      男人没有说话,无动于衷的模样简直让人恼火。
      索菲亚夫人转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
      “我劝你,还是不要有什么其他心思,我可以给你上位的机会,也可以,把你换掉。”

      小公女在梦中似乎听见了一个女孩的呼喊。
      “饶了我……饶了我吧夫人!”
      声音好耳熟,但是也好陌生。
      “你是谁的人?说出来,我就饶了你。”
      这个她认出来了,是她的母亲。
      在干什么?她们在干什么?
      “不——不!”
      “不说么……那我猜猜。布隆德的余党?陛下的眼线?还是,哦,是皇太子殿下的人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看,看看她!她身上的骨头,在一点一点被剁碎!哈哈哈哈,看看,人肉煮掉的样子和其他牲畜的肉也没什么区别嘛!”
      小公女听着母亲恐怖的话语,仿佛看见了——砧板上被剁的女孩,旁边燃烧着的火炉,炉上架着的大锅里,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鲜血四溅,女孩的眼球被挖了出来,白白的,圆圆的,粘粘的……只听见锅炉里“噗噗”两声,眼球瞬间不见踪影。
      “啊!——”小公女被硬生生吓醒了。
      可是锅炉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
      她转头,看见皇太子殿下正坐在一侧,手里拿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刚刚梦里的声音,全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小公女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哦,抱歉。”皇太子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声音瞬时不见,“吓到你了吗?”
      “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呢。”
      “那是,那是谁的声音?”小公女攥紧了手里的被子,眼里满是惊恐不安。
      “嗯……我也不记得是谁了。但是,我记得她好像帮你逃过了,侍卫的审问。”皇太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啊,啊!是那个侍女!
      一想起她梦里的场景,小公女低下了头,想哭,却发不出声音,但是被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别表现出这幅样子,我会有负罪感的,”皇太子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可爱的小公女殿下。”

      后来小公女从哈利那边得知,她这次行动,索菲亚夫人杀死了整整十个人,有皇太子的人,也有她自己的人。和曾经暗地里的泄愤不同,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杀鸡儆猴。
      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们的家曾经是那么和谐……
      好害怕,父亲,父亲,快救救我……
      “皇太子殿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问。
      “可爱的小公女,我想要的,你已经给我了。”他说。
      “你想救布隆德公爵吗?”

      卡斯特穿着乌黑的侍卫服,在地下室里来回穿梭。
      地下室的守卫者已经全部被换掉,新来的都战战兢兢地守卫着每一个牢房。
      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未停止,有以前进来的人,也有后来进来的人。
      他走到一个牢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牢房昏暗不清,只能听见里面“嗬嗬”的喘息声。
      两只野狗已经被带到了其他牢房去,所以这是牢房里难得的喘息时刻。
      牢房里的人,早已没有了人形。身体、脸上的肉都已所剩无几,只有骨头连带着筋肉还在颤颤巍巍地颤动着。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罗耶。”
      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碧绿的瞳孔泛着凶狠的光。
      因为野狗的撕咬,他已经不能再开口讲话了。
      但是卡斯特知道罗耶想说什么,无非是骂他混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口,却又停在了嘴边。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黑暗的房间内,鲜血的味道四溢,香甜可口,惹人沉醉。
      鲜红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平铺在水面上,几个侍女面无表情地为这面前的女人洗头,任由粘稠的水经过双手,诡异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索菲亚夫人的头发是真的浓密而又顺滑,侍女的手一点点抚摸着这片秀发,险些握不住这头发,但是若是这头发真的掉下去,她今天便只有一死。
      一阵敲门声响起,终于打破了沉寂的黑暗。
      “夫人,云切小姐已经收到了邀请函。”
      女人低声笑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弥漫开来,洗头的侍女双手颤动了起来,却竭力压制着。
      “下一盆用来洗头的羊水有着落了,哈哈,哈哈哈……”
      侍女打理好索菲亚夫人的长发,用阿尔金侯爵进献来的华贵的羊绒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滴着羊水的头发,就这样直到全干。
      索菲亚夫人直起身子,唤来卡斯特。
      鲜红的嘴唇像要吃人一样,勾起惑人的弧度。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男人面前,弯下身子,洁白如玉的双手勾起男人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与她四目相对。
      “卡斯特,虽然公爵不重用你,但你要知道,我重用你,看中的可不只是,你的容貌,和身体。”
      她轻吹一口气,卡斯特黑色的刘海略微凌乱,“你的能力,还有你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是,臣将为您献上绝对的忠诚。”
      “哼哼,呵呵,”索菲亚夫人发出古怪的笑声,“你知道么,上次逃走的奸细,是我可爱的小女儿。”
      “……臣办事不利。”
      “那把她立刻带到我身边来,好吗?”

      小公女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了,上次打草惊蛇,古堡内戒备更加森严,她再随意出现,就是急着把自己送入死地。
      这些天她虽然一直藏身于皇太子的卧室,但事实上与皇太子并没有过多的交流。近几日不知是不是古堡内形式更加严峻了,皇太子殿下要么是出门与索菲亚夫人纠缠,要么就是在书房内与几个手下商量着什么事。
      她敢保证,这事绝对与她有关,与这个古堡有关。
      她现在孤立无援,除了这几天按照记忆偷偷画下了地下室的地图,以备不时之需,只能等待最佳的时机,重新获得古堡内的人心,顺利得到古堡。但是一边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皇太子,可是……她也只能依靠他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她看看窗外,现在也差不多是送午饭的时候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却立刻被一张手帕迎面罩住,她惊恐地后退,却发现对面之人身强力壮,根本容不得她后退半分。
      人……人呢,皇太子留下来守门的人呢?
      是,是迷药……
      等她再次醒来,是熟悉的……母亲卧室的穹顶!!!
      她惊恐地扭动着身子,却发现自己手脚皆被束缚着,嘴里还塞着手帕,她只能被迫地“呜呜”直叫。
      恐怖的回忆瞬间充斥脑海,鲜血、骷髅、残缺的身体……
      一瞬间,眼泪布满整个脸颊。
      快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她!皇太子殿下……
      求求了,谁来救救她……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眼泪直流,然后不自觉转头,看向曾经让她躲过西尔舅舅一劫的那扇窗。
      然后她看见了她的姐姐。
      坐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的姐姐穿着好看的蕾丝裙子,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定制小礼裙,坐在窗沿上,双脚穿着小皮鞋,是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悬在那里,歪着头,金色的发丝折射着透亮的光,鲜红的嘴巴浅浅笑着,仿佛十分温柔地看着她。
      熟悉的金红色瞳孔泛着温柔的秋波,和曾经一模一样,真实得让人误以为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活过来了。
      小公女开始“哼哧哼哧”穿着粗气,她感到既害怕又悲伤。
      面前的,真的是她亲爱的姐姐吗?她以前看见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吗?
      一方面不忍直视姐姐鲜活美丽的模样,一方面又想和姐姐进行最后的见面。
      她的母亲,她们的母亲,究竟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想着,她又开始无助地哭泣起来。
      不行,母亲肯定很快就会来了,她不想就这么死掉,和姐姐一样,她还要重新获得公爵之位,她还背负着继承者的身份,她还背负着好多人的期望……
      她挣扎着直起身子,虽然浑身被梱得像粽子一样,但并不妨碍小幅度移动。
      她稍微喘息几口,却突然听到长廊里,“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
      小公女瞳孔骤缩,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立刻跳下床,再顺势往床底下一滚,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她只想快速将自己藏起来。
      她竭力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她思维的齿轮逐渐转动,怎么听不见高跟鞋的声音了?
      她缓慢转过头看向外面的世界,却与她的母亲,四目相对。
      而她的母亲蹲坐在那里,歪着头,不知道看着她多久了。
      然后她缓缓笑了:“真是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卡斯特,还不把小公女殿下,请出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小公女反射性地看向索菲亚夫人身后的男人。
      干涩的眼球逐渐回神,她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卑微到低入尘埃的男人。是他!那个一直跟着罗耶长大的男人!
      他居然背叛了公爵,背叛了罗耶!
      可是现实容不得她多想,她不管怎么挣扎,还是被卡斯特直接拎出了床底。
      恐惧占据了她的所有身心,所以在口中手帕被拿出来后,她不自觉地颤抖着求饶:“母……母亲,饶了阿璃吧。”
      “阿璃,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母亲最爱的就是你了。”索菲亚夫人打开手中暗红色的折扇,遮掩住嘴角的笑意,但是上挑的眉眼仍然暴露了她内心的邪恶。
      卡斯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小公女柔嫩的后脖颈,让她忍不住一阵哆嗦,眼泪像不值钱一样掉落下来。
      索菲亚夫人眉眼一立,收起手里的折扇就向卡斯特的手敲去。
      “你怎么敢这么粗鲁地对待我的女儿!”
      卡斯特拎着小公女的手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他忏悔似的猛然松开了手,跪在了地上:“请夫人恕罪。”
      跪坐在地上的小公女只觉得浑身酸痛,她始终没有看懂她的母亲。
      索菲亚夫人用折扇挑起小公女的下巴,阿璃只觉得下巴一阵刺痛,然后传来鲜血流出的滑腻感。
      她痛苦地睁大眼睛,望着母亲深邃的瞳孔。
      “阿璃,你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想过要害死谁,”她的眼神突然温柔起来,“是你的父亲,想要致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窗外传来了一阵阵乌鸦声,萧索的树叶猛烈撞击着窗户,留下的痕迹仿佛绚烂的血红之花。
      “云切夫人,我等你很久了。”
      绚丽的花纹冲击着眼球,暗沉的花色揪紧了心脏,沙发上的女人有些难受地握紧了手腕,但还是优雅地起身,朝着迎面走来的女人行礼:“尊敬的索菲亚夫人,请允许我献上最诚挚的问候。”
      “云切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您与我丈夫是旧交,我早就想邀请您来聚一聚了,又怕招待不周,如今我丈夫一直在外工作,我又得了空,才冒昧邀请您来我府上一叙。”
      玛利亚·云切拢了拢乌黑的长发,欠身笑了笑:“夫人说笑了,布隆德公爵为人善良大方,又善慷慨解囊,亚特兰帝国内好友众多,夫人能看上我,是我的荣幸。”
      索菲亚夫人掩面轻笑了几下:“云切夫人还真是会说话,不愧是帝国的见证官。”
      “只是一介三品官而已,比不上夫人的身份尊贵。”
      索菲亚夫人含笑看着面前女人脸色惨白的模样,细长的指尖轻轻拂过云切夫人的秀发:“不愧是有一半东方人血统的云切侯爵之女,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她身子前倾,冰冷的气息缓缓吹到云切夫人的脖颈:“快坐下吧。”
      云切夫人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以前除了公爵大婚,从未见过面前的公爵夫人。
      但是她一直听说,索菲亚夫人有惑人之貌,铁血之腕,温柔之心,被称为礼仪界的典范,彼岸的夫人。
      她突然想到布隆德公爵与自己的交易,忍不住替面前的女人觉得可惜。但是另一方面,现实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畏惧面前的女人。
      “别这么紧张……”索菲亚夫人召唤下人递上了新的茶水。
      “这是不久前陛下赏赐的红樱花茶,请尝尝。”
      云切夫人微笑着端起桌上的茶杯,古朴的彼岸花纹围绕着杯身,冰莹的质感体现了布隆德家族的地位。
      血红色的液体映入眼帘,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直冲她的鼻尖,只是轻轻一闻,她便忍不住打翻茶水,转身呕吐起来。
      “看来云切夫人舟车劳顿,身体不太好啊……”
      “夫人恕罪!”云切夫人拿起侍女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是我过于冒失了。”
      “云切夫人不必这么心惊胆战,我已经命人为你备好了房间,若是身体不适,还强撑着赴邀,倒也算是我的错了。”
      “不过……陛下赏赐红樱花茶时曾说,这茶若是给怀孕三月以上的孕妇喝去,怕是会让孩儿畸形。”
      “但云切夫人一个多月前才结婚,自然是不用怕这些话的,对吗?”
      阴冷的风在古堡中四处窜动,呼啸的狂风像在呜咽的孤魂野鬼。
      原来已经入秋了……后院的花园,是不是更秃了?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鲜花,还有脆弱的黄叶,即便是有能折射出七彩阳光的玻璃护着它们,也只是一时的。
      她知道那个玻璃,脆弱无比,之前和姐姐踢球,球撞到了玻璃上,那玻璃眨眼便有了裂纹。
      “云切……夫人?”她回了回干涩的眼睛。
      “是的。”
      诺亚整理了一下小公女的床铺,吹灭了蜡烛:“睡吧。”
      小公女僵硬地躺在被窝里,被窝有点冷,但是她不敢乱动。
      她闭上眼,明明屋内没有风,可是寒意却从四处蔓延来,她一哆嗦,双眼便又睁开了。
      因为窗帘被拉上,屋内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她知道那个叫诺亚的侍女没有离开。
      她没有动,眼珠也没敢动,冷汗浸湿了睡衣。
      她总感觉床下、床边,窗边、梳妆台上,甚至被窝里都有其他人,只要她稍有不慎,就会与这些人对视。
      “小公女是睡不着吗?”诺亚突然开口。
      她吓得一哽:“是、是的。”
      “只有脑子里有事才会睡不着,您在想什么?”
      诺亚的声音有点空灵,就像从隔板另一侧的雪地中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视力真好,还能看见我睁开眼睛。”
      “您在想这个?”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风:“因为我一直在您旁边啊,小公女殿下。只要您转头,您也可以看见我的眼睛……不过,您的瞳孔是蓝宝石色,我可以看清楚,而我的眼睛是黑色的,您应该不太能看清。”
      鸡皮疙瘩从耳廓处向四周弥漫,小公女紧张地扯了扯嘴角:“哈、哈哈,是吗……”
      “母亲,很信任你啊……居然让你照顾我。”她极力想要套点什么话出来。
      “不,她不信任任何人。”
      小公女能感受到诺亚轻笑了一声,低下了头靠近她,黑色的发丝蹭的她脸痒痒。
      “我不了解她,正像她不了解我。”
      “小公女,该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窗外的鸟儿叫醒的。
      真是奇了怪了,她居然感到一丝轻松,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床和房间吗?
      阳光很暖和,她眯了眯眼睛,正当全身心放松的时候,耳边又突然传来侍女诺亚的声音:“小公女,要洗漱么?”
      她心一惊,困意顿消,看向了身旁这个黑眸黑发的神秘侍女:“好的。”
      诺亚摇了摇铃铛,屋内又进来一个不曾见过的侍女。
      她在侍女的陪伴下打开房门,赫然发现卡斯特领着许多侍卫在守着她们。
      “索菲亚夫人和云切夫人正在餐厅吃早饭。”
      小公女点了点头,拘谨地听从命令,走向餐厅。
      索菲亚夫人穿着黑色常服,慢悠悠地吃着饭,显得十分惬意。云切夫人压抑住胸腔内想呕吐的感觉,也是丝毫不失礼数地用着早餐。
      小公女进入餐厅的时候,索菲亚夫人明显笑得更欢了。
      “给……给母亲问安。”
      “来这儿,你看看你,这么迟才起床,不是让云切夫人看了笑话?”
      云切夫人立刻开口:“怎么会呢,索菲亚夫人溺爱小公女,实在让人看了幸福。”
      “这位是云切夫人,帝国的见证官之一。”
      尽管十分害怕,小公女还是抬起眼睛看了云切夫人一眼。
      她是听说过这位夫人的,父亲偶尔会提起面前这个夫人。
      云切侯爵的私生女,一半东方血统的混血美人,年纪轻轻成为帝国的见证官,一个月前和一个入赘的男人结了婚。
      “见过云切夫人。”
      “小公女快坐下吧,”云切夫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长得可真是好看呐。”
      “谢谢夫人夸奖。”
      小公女如往常一般坐在母亲边上,却拘谨得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云切夫人理解似的笑了笑,又看向了索菲亚夫人。
      “夫人,来之前我听说,皇太子殿下最近也在公爵府小住,于情于理我都是要拜见一下的,可是怎不曾见过皇太子的身影?”
      闻言,正在喝汤的小公女心里一咕咚,竟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哦?”索菲亚夫人放下手里的餐具,“云切夫人放心,皇太子殿下不在府中。”
      “想必你也听说了,卢迪斯伯爵前些日子突然病逝,下面几个孩子闹着分割领地,恰巧就在我们领地附近,皇太子殿下便顺便去管治了。”
      “这次去卢迪斯至少也得五六天才能回来,要不然,我哪里敢随意邀请夫人你来我府上呢?”
      皇太子殿下,不在古堡里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离开了却不跟她说一声?
      为什么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最后还被抓了起来?
      面前的索菲亚夫人和云切夫人相谈正欢,她却难过得鼻子有点酸。
      她低下头,总感觉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可是只要一细想,眼泪却是怎么也没掉下来。
      她凭什么难过呢?皇太子殿下根本没必要管她。
      索菲亚夫人斜睨了她一眼,然后用慈祥的嗓音说:“既然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
      云切夫人也关切地说道:“可怜的孩子,回去歇歇吧。”
      小公女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行了个礼,正打算离开。
      云切夫人突然问:“怎么不见大公女呢?”
      “……”
      小公女整个背都僵住了,在她以为她的母亲会本性大发,杀了在场所有人的时候,索菲亚夫人似是十分高兴地开口:
      “不怕你笑话,皇太子殿下住在这儿的几天,可把阿琉迷得神魂颠倒。我看皇太子殿下也并非无意,这次他去卢迪斯就带上了阿琉。”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呐?”
      云切夫人闻言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然后眼神不自觉瞟了小公女一眼,但是又极力避开了目光。
      索菲亚夫人拿住折扇掩盖半边脸,眼神却突然锋利了起来,刺得云切夫人心头一跳。
      她讪讪地笑道:“我可不敢乱说,毕竟公爵大人还没有回来。”
      哪知道一向温柔体贴的索菲亚夫人居然开始紧追不舍:“怎么?你是觉得我在说谎?还是觉得公爵不会同意?”
      气氛一下子冷凝住,站在门口的小公女害怕得迈不开步子,还是诺亚将她牵出了餐厅。
      她回头,却看见重兵已经把餐厅紧密围住了。
      “你知道母亲要干什么了吗?”回到房间后,小公女突然发问。
      诺亚停住了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上前像对待小动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
      “我只是一介侍女,可不敢揣度夫人的心思……不过,若是小公女您的话,会有更多机会得到答案的。”
      “她想杀了云切夫人。”
      “可是为什么?我们家族明明与云切家族交往本来就少!”
      “她还特地邀请云切夫人过来做客!我早该知道她对云切夫人不安好心的!”
      “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小公女的声音逐渐歇斯底里起来。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啊?!”
      诺亚冷酷的东方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接着她笑了:
      “不如今晚我们出门看看她们吧?”
      黑夜很快降临,母亲应该很信任诺亚,房门口的警卫并不森严,但是诺亚一点也不像个侍女,母亲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这个东方女人?
      恍惚中,她听见恶魔在低语:来吧,去看看你想看见的一切。
      诺亚没有一点准备,直接就打开了房门,她听见诺亚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小公女失眠了,我带她散散心。”那些侍卫就让了路。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鬼迷心窍,明明那么怕母亲,可是立刻就同意了晚上来看看的提议。
      她跟着诺亚来到了餐厅隔壁的待客室,然后眼看着她取下墙上一个小巧的装饰物,装饰物的后面居然是一个镜片。
      她在诺亚的示意下,疑惑地将眼睛凑了上去,然后直接俯身呕吐了起来。
      一具尚未成形的婴儿尸体挂在了她的眼前。
      红彤彤的尸体血迹未干,连眼球都没长出来,只有一层瘦弱的皮包裹着瘦弱的躯体。
      不用猜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应该是云切夫人肚子里的那个。
      她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已经不知道是悲伤更多,还是愤怒更多了。
      诺亚挑了挑眉,也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又退回来:“云切夫人还活着,虽然血流了很多,但是索菲亚夫人是不会轻易让她死的。”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听得小公女心如刀割,她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冷静!怪不得你能得到她的信任,因为你们一样残忍!”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敢吼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了,不过很快,侍卫就全赶过来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身边的侍女已经换了人。
      “诺亚呢?”她问。
      “奴婢不知道。”那个普通的侍女虽然自称奴婢,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卑微诚恳。
      “小公女殿下,夫人在等您一起为云切夫人送行。”
      出门的时候,她敏锐地发现,门口的侍卫数量没变,却全都换了人。
      等到她到门口的时候,云切夫人刚要上马车,看见她来了,笑着打了招呼。
      真的是很温柔的笑,但是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后她看见云切夫人低头抚了抚凸起的肚子。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晚的场面,那个婴儿,满目的红色……
      “呕!呕呕!”她立刻扶住墙呕吐起来。
      不知名的液体流淌了一地。
      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她,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着。
      那个人不是云切夫人……云切夫人一定在地下室,还有她的孩子……都是她的母亲在搞鬼……为什么……她是疯到要对家族之外的人出手了吗?!
      她躲在角落里,一边呜呜呜地哭着,一边在心里不停地思考。
      突然,华丽的裙摆映入她的眼睛。
      她没有抬头,却知道来人是谁:“母……亲。”
      对面的女人,没有说话,反而摸了摸她的头。
      “现在……云切夫人走了,您会杀了我吗?”
      “傻孩子,”索菲亚夫人扶她起身,“母亲怎么会害你呢?”
      红色的发丝闪耀着属于阳光的温暖,她一下就哭了。
      这么多天,仿佛是一场梦,梦醒后,还有……深爱着她的母亲。
      每日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学习,早上不会被噩梦惊醒,晚上再也不会睡不着觉,难过了、害怕了,可以抱着母亲撒娇,衣食住行,还是当年那个金贵的小公女。
      除了……除了父亲,除了姐姐,除了茉莉和百合……

      “小公女殿下,皇太子殿下回来了。”
      阿璃笑着,天真无邪:“啊,我还得好好谢谢他呢!殿下真是个好人,前几日特别照顾我呢。”
      “看来小姐已经和索菲亚夫人和好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阿璃转身,从容不迫地行了一个标准礼:“拜见皇太子殿下。”
      她捂嘴笑了起来:“都是拜殿下所赐呢,现在我又是正大光明的小公女了,若是殿下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都可以跟我说,就当是报答殿下了。”
      说完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能帮到小姐就好。”
      “皇太子殿下,小公女殿下,午餐已经备好了,夫人请你们过去用餐。”
      阿璃提起粉红色的裙摆,歪头看向皇太子:“走吧,殿下?”
      午餐结束的时候,皇太子突然说想要散步消食:“作为前些天帮助您的人,应该能有和您一起散步的荣幸吧?”
      阿璃笑着点点头:“当然了,殿下。”
      索菲亚夫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是和乐融融的景象。
      “皇太子殿下,卢迪斯好玩吗?”
      “你没去过?”
      “对的呀……除了我们家族的领地和皇城,哪里都没去过。”
      “毕竟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会自己献上来,我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卢迪斯么……没有布隆德富丽堂皇,人也没有布隆德的幸福和善。”
      皇太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去的时候,整个城市惶惑不安。前任卢迪斯伯爵逝世后,他留下的四个儿子大打出手,大儿子是最先死的,而且被削成了人彘;二儿子是第二个死的,被绞肉机压得尸体都找不齐;然后就是老三……”
      “什么呀?”阿璃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殿下您这么英勇神武的人过去了,都没有制止他们的死亡嘛?”
      “我去,是为了尽早结束斗争,寻找真正适合的继承人,可不是为了拯救他们的生命。”
      “您还真是和画本里的王子不一样呢。”
      风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两个人的表情。
      “对了,既然前面三个都死了,最后的继承人是老四嘛?”
      “不是,老四也死了,继承人是伯爵的私生女。”
      “这个私生女好厉害啊!”
      风停止了,由远及近突然传来猛犬狂吠的声音。
      “嗷呜!汪汪汪!”
      一只通体黑色的大狼狗横冲直撞着朝他们奔来。后面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训狗人。
      皇太子殿下身后的侍卫突然握住手中的剑,时刻准备着保护主子。
      却看见弱小的小公女殿下蹲下身子,跟那只狗打招呼:“哈喽,绞肉机!”
      本来膘肥体壮显得笨头笨脑的大黑狗就这么停住了脚步,“哈、哈哈”着俯身在小公女面前。
      训狗人连忙过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冲撞了两位殿下!”
      “没事,”阿璃起身,“应该是最近肉骨头吃多了,一身力量无处发泄吧。”
      “不过也有可能是生气了,”
      “毕竟,我今天送去的那个……”
      “未成形的婴儿只有脆骨头和薄薄的皮,根本没有肉,”
      “而绞肉机最喜欢吃肉了。”
      阿璃天真地笑了,看向身边的男人:“殿下,还要继续散步吗?”

      深黑的房间,浓郁的药味弥散,悄无声息。
      冰冷的卧室,浅淡的木炭味儿飘散,炭炉中的火灭了多久?
      卡斯特打开门的时候,还以为是没有人的。
      但是,那个人是逃不掉的,也绝不会有人能带走他。
      所以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然后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其实已经看不太清了,只能看清一具苟延残喘的骨架,学习着古老民族的方法,用纱布一圈一圈地捆着。
      应该是活着的,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只要活着就有意义。
      他转身,点燃了炭炉,火又烧了起来,照亮了黑暗的房间,似乎也温暖了刻骨的寒冷。
      “冬天明明还没有到来……”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冒着绿色的幽光,像森林中的野狼。
      “为何你会感到冷呢?”
      “罗耶……别这样看着我,虽然你不能说话了,但是我知道的,你一定很冷。”
      卡斯特看着仅剩的那一只绿色眼睛,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现在,居然是我救了你。”
      “十年前……已经十年了么,我还记得,是你救了我。”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罗耶被绷带缠着的面庞,突然低下了头,轻轻吻上了那只绿眼睛,“这十年,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报答你。可是你本来就很优秀,在我成长起来之前,你就已经是公爵大人的贴身近侍了……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罗耶的躯壳猛烈抖动了一下,卡斯特立刻直起了身子,眼神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他压低了声音:“求你,别害怕。”
      像是差点就要死去。

      “阿璃,”索菲亚夫人轻抚着少女的秀发,眼神温柔得像碧波的湖水,“你更喜欢父亲,还是母亲呢?”
      这个问题,小公女在儿时便听过了无数次。她总喜欢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说一句“父亲母亲我都喜欢”,便可以讨所有人的欢心。
      但是她的手轻轻拂过天空,像是说出了最真诚的话:“当然是最喜欢母亲啦!”
      “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人,谁会喜欢那种人呢?”
      小公女只听见头顶传来女人轻慢的笑声,然后说:“那我们去见见你的父亲吧,看看他有多冷酷无情。”
      然后,小公女光明正大地跟着女人来到了地下室。
      在地下室很深很深的地方,头顶还滴着潮湿的水,她看见了她的父亲。
      不可一世的布隆德公爵。
      她乍一看都没认出来,这是她的父亲——胡子拉碴,衣衫破烂,一双蓝宝石眼睛毫无光泽,嘴唇上满是干裂和血迹。
      但是父亲还是保留着威仪,他是坐在椅子上的。
      除了被捆绑的四肢,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浑身的气势。
      一盆冰水浇到了这个伟大的公爵头上,他抬起了头,却看见了他的宝贝女儿。
      “你的女儿来看你了。”索菲亚夫人笑着说,“可惜还有一个女儿,可能得你死后才能看见。”
      布隆德公爵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父亲,母亲说你要把家里的资产全部捐给帝国,是真的吗?”小公女问。
      公爵没有说话。
      “为什么呢?”她继续问。
      公爵还是没有说话。
      “你不要我和母亲了吗?”
      公爵依旧没有说话。
      周围太安静了,小公女笑了笑想继续问,突然一阵响动,只见索菲亚夫人展开自己的扇子在公爵面前一晃,一瞬间,公爵头颅落地。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又毫无征兆,她还看见是母亲扇子里藏了一把刀,割断了父亲的脖子,刀很锋利,中途甚至没有溅出一丝多余的血。
      头脑和地砖碰撞的声音是那么沉重而又无力。
      “啊!!!”小公女猛然一声尖叫,也倒了下去。
      她倒在了父亲的头颅前,两双象征着布隆德家族传承的蓝宝石之眼四目相对。
      她听见母亲说:“真没意思。”

      母亲爱过父亲吗?
      在浑浑噩噩中她一直在想。
      梦回那个温暖的午后,母亲笑着说:“虽然我们是政治联姻,但我很爱你的父亲。”
      父亲也柔化了眉眼:“贝蒂,我也爱你。”
      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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