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与娇花》雪玫

2、奶奶

　　张婶子走了，云清禾小步跟在男人身后进了他的修车铺。他倒了盆水洗手，斜眼看了过来：“墓地是你奶奶生前让我帮着买的，昨天火化后就葬在香山墓园了，我现在开车带你过去。”

　　“我奶奶的事，谢谢你，陆……陆峥。”云清禾喉咙沙哑，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

　　她声音一抽一抽的，眼睛和鼻头都哭的红肿，长长的睫毛水润润，一张脸红的吓人。陆峥用毛巾擦干手，递了一小包湿巾过去。接着拿起钥匙，叫她跟着自己往出走。

　　修车铺旁边建了个不大的车库，陆峥的黑色车子停在里面，他开出来，叫云清禾上副驾驶。

　　两人系好安全带，车驶出了葫芦村。路过一家花店时，云清禾扭头：“能不能麻烦停一下，我想给奶奶买束花。”

　　说完又想起来，关于奶奶的一切她都不了解，又问道：“陆峥，你知道奶奶最喜欢什么花吗？”

　　陆峥停下车，想起云奶奶屋里常年养着的百合，可转眼人就没了，一时心情也有些沉重：“买束白百合吧。”

　　云清禾进了花店，他收回自己的视线，接了个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沉声道：“谢了，我知道，人已经回来了。”

　　见人抱着一大束花出来了，陆峥没再多说，等云清禾重新坐好系上安全带后，他又开车出发了。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停在了墓园。

　　云清禾跟在陆峥身边穿过一座座墓碑，直到停在一座刻着“葫芦村云爱英”的碑上时，他止住脚步说：“到了。”

　　他站到边上，把位置让给云清禾。

　　墓碑上有老人家的遗像，头发花白，笑的慈爱可亲，看着就是位好相处的长辈。这是她的亲奶奶，云清禾虽然第一次见她，可血缘使然，她觉得很亲切。只是她回来晚了一步，都怪她，想到这，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要忍不住往下掉。

　　或许她哭的不止这些，除了这些天的委屈，还在哭她失去了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

　　她蹲下去，把白百合放到碑前，低垂着眉眼。陆峥看了她一眼，心道云奶奶地下也能安息了，这姑娘还是认她这个奶奶的，回到了葫芦村。

　　回去的路上，寂静的车厢里突然发出一声咕噜的声音。身边的男人看了过来，云清禾捂住自己的肚子，尴尬的将脸转向窗外，解释道：“来村里之前，我还没吃过午饭。”

　　“嗯，想吃点什么？这个点，饭馆子应该还没关门。”陆峥神色淡淡，仿佛没发觉她的窘迫。接着又问了句：“在外面随便找一家？还是回村里吃？”

　　“没多久就到了，回村里吃吧。我不挑的，等下随便找一家就好。”云清禾收了收肚子，双臂环着，生怕再发出声音。

　　听到随便两个字，陆峥蹙了蹙眉头，察觉到身侧迫人的目光，云清禾连忙改口，试探着问：“我也不知道这里什么好吃，要不……你推荐一家？”

　　葫芦村的小饭馆很多，米饭面食以及小吃都有。陆峥不爱吃小吃，平时一个人懒的做饭，要么云奶奶叫他去吃，要么每天面和米饭换着点。

　　他摇下车玻璃，在一家大盘鸡店停下。店里开着空调，一进去就散了人身上的暑气。老板是个胖男人，光头，啤酒肚。正坐在一个空座位上拿勺子挖西瓜吃，他老婆在他边上刷视频，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嘀咕什么。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两口子谁也没抬眼，懒懒道：“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关门了。”

　　陆峥嗤笑出声：“赵哥赵姐又拿这话哄人呢？”

　　别家老板是恨不得一天多接几个客，就这对夫妻与众不同，佛系上下班，绝不累着自己。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两口子一抬头，首先看见的不是陆峥，毕竟他再帅的一张脸也看够了，不像他刚来时的稀罕。而是瞅向了他旁边的姑娘，面生的很。穿了身无袖白色连衣裙，露出来的两条胳膊又白又细，眼睛肿的厉害，脸蛋倒是标志。

　　老板娘赵姐朝陆峥挤眉弄眼，揶揄道：“呦，你小子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口风瞒的还真紧，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接着又问：“大盘鸡来两份？”

　　陆峥皱眉，收回嘴角的笑。他还没开口解释，云清禾便道：“老板娘你误会了，我是云奶奶的孙女，不是陆峥女朋友。”

　　赵姐呆住，刚想说云家孙女不长这样啊，突然想起最近听邻居说的云家八卦，吃惊的张了张嘴：“亲的那个？”

　　云清禾点点头，只觉得老板娘真爱听八卦，她都快饿晕了，早上也只吃了一个面包，于是立马打断对方还想问下去的话道：“要一份大盘鸡，只有我吃。”

　　赵姐哎呦了一声，把自己的好奇心憋了回去，一把扯起自己还在啃西瓜的男人，没好气的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看你胖成啥样了？赶紧进来帮我干活。”

　　老板夫妻进了后厨，陆峥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见云清禾还站着，一脸犹豫，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了过去：“怎么不坐？”

　　云清禾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从小就有洁癖，再加上陆家的条件，把她养的更加娇气。从小到大都没在学校住过宿，上大学之前都是走读，由家里的专车司机来回接送。上大学后叶家人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小公寓，生活起居都是佣人照顾。

　　她吃饭一般都在家里，就算去外面，也都是高级餐厅，能保证卫生的。一些小馆子和路边小吃，她的妈——陆夫人从来都不许她去吃。这不是什么隐私，身边人几乎都知道，所以昨天孟修然才会说离开京城自己活不下去的话。

　　离了叶家，云清禾知道自己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矫情的资格，她要学会克服一些不必要的洁癖。来时的飞机和出租车她已经坐过了，来小饭馆吃饭她也接受，因为不吃就得饿死。

　　但是桌凳，在自己范围之内，云清禾觉得还是能洁癖一下的，于是她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反反复复擦了三遍才坐下。

　　陆峥看懂了，嘴角一抽，这姑娘事还挺多，果然是城里娇养着长大的。

　　热气腾腾的大盘鸡没等多久就出锅了，云青禾不经意的闻了闻，只觉得肚子更饿了。这种面条她以前从未吃过，没想到竟然是偏辣的，还有点咸。

　　她瞬间被呛的咳了几声，老板娘哎呦一声，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懊恼的说：“看我这记性，村里人的口味一般都是要微辣，我就习惯放辣椒了，也忘了问你的口味。这样吧姑娘，你稍微等几分钟，我再给你重做一份。”

　　云青禾喝了口水，看向老板娘：“不用那么麻烦，也不是特别辣，我能吃的。”说完就继续低头吃面了。

　　她吃饭的姿势很优雅，背挺的很直，也没发出任何声音。陆峥斜眼撇了过去，就看见云青禾在一根一根吃面，细嚼慢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毒药。

　　他眉头一皱，“吃不了就别勉强，重做一份就是。”

　　“啊？”云青禾不解，抬眸过去。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没觉得不好吃，只是我以前都是这么吃饭的。”

　　陆峥转过脸去，没再说话。

　　饭后两人回到他的修车铺，铺子里歇完晌的俩伙计正在忙，扭头就见自家陆哥带了个美女进来。黑长直，白色连衣裙，长相清纯，身上还有种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气质，十分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每一点都戳中了两人的心巴，完全符合他们心中幻想过的白月光女神。看见两人眼睛都直了，就傻愣着盯着云青禾看，陆峥冷哼两声：“没出息，少给我丢人，该干嘛干嘛去。”

　　张石头最先回神，腼腆的冲云青禾笑了笑，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赵杰就不一样了，嘿嘿傻笑了两声，嬉皮笑脸的对着陆峥挤眉弄眼，又把目光落在云青禾身上，好奇问道：“陆哥哪里认识的大美女？看着面生，不像咱们这地的啊。”

　　云青禾抢在陆峥前面，又介绍了自己一遍。她刚说完就感觉到了两人微妙的神情，或许是同情，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这些天她承受了太多。

　　陆峥脸一黑，不满的看向两人：“行了，干活去，两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他说完又看向云青禾:“走吧，我带你认认路。”

　　云青禾点点头，提起自己的行李箱跟着陆峥出门了。大中午的，大多数商铺都关着门，她跟着男人一路拐了几个弯，都没见着什么人，只碰见了一条热的吐舌头的大黄狗，正懒洋洋的趴在阴凉处睡觉。

　　直到看见前面的一扇红漆狮子门，云青禾耳畔响起一道声音：“到了，进去吧。”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这就是叶纤月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也是她本该长大的家。来时还在忐忑奶奶会不会喜欢她，可现在却天人永隔。云青禾鼻子一酸，深呼吸了几口气，上前推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