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界》余回

8、第8章 身份

　　当林怀青踏进公寓的案发现场时，除了一片狼藉的屋子和血腥味，客厅的一面墙上漂浮着一点暗红色的雾气，她蹙了蹙眉，感觉心情变得有些压抑，她随手挥了挥，把那些雾气打散了。

　　林怀青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肯定和黑色怨气是差不多的东西。

　　她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勘察现场上。

　　地上躺着一男一女，其中女子身中数刀，衣物大敞，一把水果刀插在了她胸口的位置，腹部和胳膊上面都有多处防御抵抗伤。头部还有被钝器敲击的伤口，林怀青在地上扫了一眼，应该是一个花瓶。

　　男子则是晕倒了，当他被控制住戴上手铐时，才缓缓清醒过来，看见到这么多警察出在家里，他下意识弹了起来，但马上又被警察给按了回去。

　　“鬼！有鬼！！”

　　“老实点！别动！”

　　男子疯狂地挣扎着，脸上恐惧万分，他不断看着四周，似乎在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当目光从警察挪到地上的尸体时，他似乎触及到内心最为恐怖的一个画面，嘴里不断叫喊着，反抗不能的他，面色逐渐变得呆滞，谁也不知道那恐惧背后是否会带有一些懊悔和自责。

　　林怀青站在一旁，对男子见鬼的反应有点懵，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案件最后调查下来，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在审问过程中供认不讳，但被害人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了。

　　林怀青将女子的尸体缝合好，等之后按规定返还家属。

　　晚上下班后，林怀青在街上散步，看见一些路边已经摆放出了清明祭扫用的香纸烛、菊花等，节日气氛浓烈。

　　下周就是清明节了，林怀青也接到了自己母亲的电话，问有没有空回去，林怀青说尽量抽时间。

　　直到清明放假的前一天，林怀青都没有再看到龙然的身影，前几次总是她随心所欲地出现在自己身边，然而林怀青却没有办法能主动找到她。

　　上午林怀青去参加完局里组织的清明缅怀公安英烈活动后，心里仍想着知道龙然在公寓案发现场发生的事情，于是中午抽空来到了墨藏书馆。

　　林怀青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龙然的身影，走到前台，问道：“你好，请问你家老板在吗？我有事找她。”

　　店员说：“您好女士，我们老板刚刚出去了，您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坐在那个窗边的位置等她。”

　　林怀青猜测龙然可能又去忙了，于是说：“哦，没关系，能给我她的电话吗？”

　　店员递给了林怀青一张名片。

　　名片设计的也很典雅，是水墨风，林怀青拿着它坐在了窗边的位置，看着上面写着的名字还有电话。

　　龙然还真没骗她，真是这家书店的老板，这个手机号码打的通吗？林怀青犹豫了下，还是先把号码存在了通讯录里，然后选了一本书，安静读着。

　　不一会儿，店员送上来一杯咖啡，林怀青有些惊讶，说自己没有点。

　　店员说：“这是我们老板送您的。”

　　“……”

　　林怀青向店员点头示意后，扭头望向窗外的街道以及天空，也没看到龙然的身影，这人可真的是……神神秘秘的。

　　林怀青的嘴角下意识勾起，浅尝了一口咖啡，和上次的味道不太一样，但也很好喝。

　　龙然飘在林怀青看不到的角度，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后，挥手打开了一道雾门，走进去后，传送到了一个广场，周围的建筑像一个军事基地，广场上的人有的身披铠甲，有的则衣衫褴褛。

　　这里就是灵界，与所有人想象的不同，在灵魂登记处出来之后，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冰冷严肃的基地，没有十八层地狱，没有奈何桥忘川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异世界。

　　在这偌大的世界里，人类的活动只占据很小一部分，在基地结界无法覆盖的外面，充满了凶狠危险的诡兽，人类只能报团取暖，尽量在这未知中站稳脚跟。

　　龙然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充盈的灵气让她身心感到愉悦，她迈开脚步，往生活区的方向走。

　　越接近生活区，房屋建筑变得越有温度起来，热闹的街道，吆喝的小贩，是基地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龙姐姐！”

　　龙然被一个女声喊住，她回过头，原来是之前一个遭遇车祸的女孩。

　　女孩牵着一个老人走了过来，开心地介绍起来，“外婆，这位就是送我过来的龙姐姐，龙姐姐，这是我外婆，现在我们一起生活。”

　　龙然点了点头，“既然找到了家人，就安心在这生活吧，可以找些活干，赚赚灵币。”

　　老婆婆拉起了龙然的手，缓缓道：“龙大人，谢谢你。”说着，就要往龙然手里塞灵币。

　　龙然赶紧拒绝道：“别，老人家使不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婆婆的手抓得很紧，“我就快走了，这孩子叫安安，以后还得求您多关照关照她。”

　　安安顿时感到不好意思，赶紧拉着外婆，说：“外婆，你在干嘛，你这样会给人家造成困扰的，不好意思啊，龙姐姐，我们先走了。”

　　老婆婆叹着气，一边念着“你懂什么”，一边跟着安安离开了。

　　龙然继续往前走，来到了生活区的临时安置点。

　　找到一家三口忙碌的身影，龙然叫住了他们。

　　男人慢慢转身，意外道：“是你？”

　　“陈鹏，我们又见面了。”

　　陈鹏盯着她：“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先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陈鹏给外面的老婆余燕燕使了个眼神之后，带龙然走进屋子，里面是一个单间，简单放了两张床。

　　龙然走到其中一个床边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说：“我本来是不想来找你的，但是呢，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陈鹏面色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别紧张，就是和你聊聊，先坐。”龙然指了指对面的床。

　　看见陈鹏坐下，龙然的手心出现了一颗灵石，灵石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芒，一下子就吸引了陈鹏的视线。

　　龙然继续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如果你能回答的话，我就把这颗灵石送给你。我想你呆的这段时间应该也了解到，这灵石可不是一般人都能买到的，有了它，不管你是拿去卖也好修炼也好，都可以给你们在灵界的生活开一个好头。”

　　陈鹏盯了那灵石一会儿，看向龙然，说：“那……你想问些什么？”

　　……

　　回到阳界，龙然本以为林怀青已经走了，但没想到她还在，看了下时间，自己已经离开了两个多小时了。

　　林怀青沉浸地看着书，准备翻开下一页时，书店大门缓缓被推开，林怀青抬起头，看见龙然一步步向她走来。

　　龙然坐在林怀青面前，靠在椅子上直接闭眼休息，没有说话。

　　林怀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方便询问，于是帮龙然点了一杯招牌咖啡。

　　当店员把咖啡送过来时，龙然缓缓睁眼，浅笑道：“这算是礼尚往来？”

　　林怀青没有回答她，眉眼柔和地继续捧着手里的科幻小说看。

　　低头阅读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龙然一直没什么动静，她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发现龙然竟然睡着了。

　　龙然的睫毛还挺长的，睡着后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和她提着刀瞪人的时候差别也太大了。林怀青鬼使神差地拿起桌上的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咔擦。

　　林怀青：“？！”

　　怎么忘记关声音了。

　　龙然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看着林怀青有些慌乱的神情，她有些慵懒地把胳膊肘放在书桌，一手撑着下巴，对林怀青说：“怎么？林警官，你现在不仅对我感兴趣，还想开始研究我了？”

　　林怀青：“……”

　　研究二字怎么听得奇奇怪怪的。

　　龙然接着抓住了林怀青的右手，拉到自己胸前比划着，说：“比如，像这样，拿着你的解剖刀，从我这个地方划开，看看里面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林怀青颤了下眼眸，赶紧把手缩回来了，对她无语道：“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恶趣味？”

　　龙然忍不住笑了，笑的很开心，林怀青真是又好气又无奈。

　　然后林怀青把手机打开了，点开相册，找到刚刚拍摄的那一张图片，摆到了龙然面前，问：“好看吗？”

　　龙然下意识说道：“你问本人觉得自己好不好看，那肯定是……”没说完，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自己靠着座椅睡着了，阳光从窗外斜着照进来，再配上周围典雅的环境，安静又美好，确实拍的还不错。

　　林怀青看着龙然眼里流露出来的一丝惊吓，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怎么样？好看吧。”

　　龙然直起身子，重新靠在座椅上，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道：“好看。”

　　“嗯？听不清。”林怀青故意道。

　　龙然瞥了她一眼，起身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听不清就算了，我先走了。”

　　林怀青浅笑着阻止她，“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龙然重新坐了回来：“什么事？”

　　林怀青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那个公寓的杀人案，现场有种暗红色的雾气，那是什么东西？”

　　龙然解释道：“那个是煞气，和怨气的性质差不多，都是由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催化产生，都会对灵魂造成精神污染和侵蚀，一旦到达某个程度，就会导致鬼变，再也救不回来了。”

　　林怀青若有所思，“所以是那个受害人被煞气鬼变了吗？”

　　龙然摇摇头：“不是，那个受害人是怨鬼，而那个暗红色的煞气其实是我身上的。”

　　而且普通的安灵香并不能消除残留是煞气。

　　林怀青一脸问号，“那你……”

　　怎么看起来这么正常。

　　龙然挑了挑眉，眼神有些得意：“能从鬼变恢复神志并夺回身体权限的人不多，而我就是那个例外。”

　　“原来如此……”

　　“怎么样，厉害吧，是不是更感兴趣了？”

　　“……”林怀青默默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还有那个嫌疑人，我们到现场之后发现他疯了一样，说见鬼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个啊。”龙然思索了一下，“稍微有点复杂但是也可以简单解释一下。”

　　“还记得前两天我跟你说的，等级高的鬼可以无视物理规则吗？”

　　“嗯，记得。”

　　“那么最低，从A级鬼魂开始，就有一种能力叫做鬼域，鬼域范围内，鬼魂可以直接接触并攻击人，那个嫌疑人是真的看见了女子的鬼魂。”

　　林怀青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好奇地问：“这样的话……那龙然你是哪个级别的呀？”

　　龙然笑了笑，“其实等级只是一个简单粗暴的量化方式，很多时候是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看的。”

　　“好吧。”林怀青点了点头，手里合上书本，准备收拾东西。

　　“要走了吗？不再看会儿？”

　　“不看了，明天放假，我早点开车回去。”

　　“好。”

　　林怀青起身将书放了回去，推开书店的门离开了。

　　清明假期，和往年一样，林怀青跟着母亲来到墓园祭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自己的父亲。

　　晚上回到家，林怀青看手机时发现，工作群里转发了关于清明节致敬缅怀全国公安英烈的云祭奠活动。

　　林怀青继续点开活动主页，一个沉重的祭奠主题伴随着一首致敬的音乐开始缓慢播放，一个个英烈的头像和简要事迹从下往上滚动，林怀青的表情十分沉重，目光静静盯着近几年的公安英烈头像和视频短片滑过之后，往年每个省对应的英烈姓名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向上滚动。

　　忽然，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晃了过去，她不可思议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反复确认，屏幕上显示的：云岸省岚城市禁毒支队，龙然（女）。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林怀青心里各种猜想，她将这一页截图后，继续完成了祭扫活动。

　　林母萧婉看到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奇问道：“青青，怎么了？”

　　林怀青抬起头，给予了萧婉一个微笑：“妈，我没事。”

　　“最近在溯城过的好吗？”

　　“过的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有什么事的话，要记得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嗯，我知道的。”林怀青点点头。

　　洗完澡，林怀青提前躺在了床上，整理思绪。

　　她回想起龙然知道凶器上有神秘花朵的图案，以及抓捕灭门案凶手的那天上午，詹翔发生车祸后，龙然来到现场与詹翔展开的一系列交谈，那个时候就可以推测出龙然知道些许案件内幕，但万万没想到，龙然的身份竟然是个警察？

　　所以龙然知道那个幕后组织背后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当年他们就打过交道？专门过来提醒自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牵扯进来遇到危险？

　　后来，工地坠楼案，龙然刻意提醒自己离鬼远一点。

　　商场里，龙然说她正邪难容。

　　墨藏书馆里，龙然提前告诉自己阴阳两界和御灵师的事情，原因就只是因为自己也是警察。

　　林怀青打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看着龙然安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翻到手机通讯录，林怀青点开那串新添加的龙然的手机号码，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去问她，不自觉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那种深沉阴郁的神情，又想起，她故意调侃自己时厚脸皮的模样，又想起，她认真时赤诚的眼眸。

　　林怀青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手机也不知不觉从她手上滑落。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了那种拨通电话的嘟嘟声，林怀青吓得赶紧睁眼，坐起来一看，怎么会不小心碰到了拨号键。

　　还没等林怀青挂断，那边就接通了，传来了龙然的声音：“喂。”

　　林怀青打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谁知那边直接说出了她的名字：“林怀青？”

　　林怀青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喂，龙然……”

　　“你找我有事吗？”

　　林怀青有些尴尬：“没事，你怎么知道是我？……”

　　龙然此时坐在一个高楼的天台上，看着万家灯火，“店员跟我说了，你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哦……这样啊。”

　　“怎么了？”龙然继续问。

　　林怀青坐在床边，眼里有一点紧张，“没什么，你现在在干嘛呀？有没有什么情况？”

　　龙然的语气轻松愉快，“也没什么，你怕有事把你拉回来加班呀？”

　　林怀青急忙解释，“才不是！”

　　龙然笑着逗她，“那其实你还是想把我给剖了呗。”

　　林怀青被呛到了：“你……行啊，让我好好研究一下，写个论文。”

　　“哈哈，真可怕。”

　　过了几秒，可能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怀青慢慢低下眼眸，语气温柔：“龙然，清明节安康。”

　　龙然愣了一下，目光看向天空的月亮，她的眼波流转，回应道：“谢谢，趁着假期多陪陪家人吧。”

　　“嗯。”林怀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