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界》余回

6、第6章 工地

　　被龙然调侃完之后，林怀青也决定去休息了，她洗完澡回到自己的备勤室。

　　备勤室里有3张上下铺的铁床，她来的时候正好还剩靠墙的一个上铺，其他人平时都是值班或者中午有空时才来休息休息。

　　林怀青躺在床上，心想之后还是得抽时间出去租个房子，天天睡备勤室确实有点惨。

　　第二天上午，接到一个警情，说是在一个工地里有个工人坠楼死亡。

　　林怀青带着任小元随着支队其他同事赶到现场，拉上警戒线，林怀青走进去看见一名中年男人趴在地上，血红混着白黄色的液体混合物溅射在四周。

　　“都散了啊！散了散了！”

　　同事们对着那些探着头围观的工友们喊道。

　　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了林怀青的耳中，她抬起头，看见死者的灵魂从混凝土墙后面走了出来，目光十分阴沉地看着那些一边忍不住回头一边离去的工友，以及前来调查的警方。

　　林怀青看见他时眼里闪过惊讶，第一反应竟是龙然还没有把这人带走。

　　杨进开始安排工作。

　　“你就是项目负责人是吧，过来一下，有事问你。”

　　“小许，你上楼去看看。”

　　“那里有监控，小肖你去调一下。”

　　每个人各司其职，林怀青则蹲在死者谭长明旁边，进行尸表检验，任小元拿着摄像机仔细地拍摄现场。

　　颅骨和四肢粉碎性骨折，符合高坠的死亡特征，暂未发现其他明显外伤。

　　口袋里有手机、香烟和钥匙，还有几团纸屑。

　　手机已经碎了，开不了机。

　　香烟被揉的皱巴巴的，还剩几根。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坠落高度估计是……”

　　林怀青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尚未完工的建筑，正好也看到了上去调查的同事小许，那里目前最高就是第13层，看来就是……

　　“我是从顶楼天台摔下来的。”谭长明开口了，他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见，自顾自的说着。

　　“杀我的人是老蒋，只要去看一下监控就能发现是他把我骗上去的。”

　　“他就是个赌徒、垃圾、人渣。”

　　谭长明咬牙切齿，充满了憎恨。

　　林怀青的视线微微瞥去，发现开始有一些黑色雾气围绕在他身上。

　　这就是怨气吗？

　　林怀青站起身，往建筑内走去，一步步的台阶往上爬。

　　谭长明说是老蒋骗他上顶楼，但两人为什么半夜三更要在那里见面？

　　谭长明的话不能全信，仇恨会扭曲真相，愤怒会滋生谎言。

　　只有尸体才能反应客观的事实。

　　来到顶楼，小许看到林怀青，说了声来得正好，然后指了指地上几处明显的血迹。

　　林怀青蹲下观察，血迹呈滴落状，看来谭长明和老蒋实际还有斗殴行为，不排除使用凶器，而且谭长明的身上并没有明显淤青和伤痕，所有这血大概率就是老蒋的了。

　　她起身打电话给任小元，让他拿相机和采集工具上来。

　　手机还没放下，林怀青便看见一个黑影缓缓升了起来，飘在她正前方，一双怨毒的眼眸死死盯着她。

　　林怀青心里无语道，行吧，你要瞪就瞪着吧，身上绕的雾黑得跟碳一样，也就剩眼睛红一点了。

　　自从之前亲眼看见消防员穿过詹翔的鬼魂什么事也没发生之后，她本就习惯见鬼的性子，变得更加从容不迫了。

　　等待之余，她甚至还探出头往楼下看，找一找任小元走到哪了。

　　谭长明明知道自己无法被看见，但还是因为被无视而发出了愤怒的低吼。

　　看来怨气侵蚀会使得灵魂的语言能力变低，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吼几嗓子。

　　林怀青站在栏杆旁叹了口气，谭长明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向她砍了过去，她抬头看着天空，好像快出太阳了。

　　谭长明的手毫无疑问地穿了过去，只见对方眼睫毛都没动一下，谭长明的嘴角无语地抽了抽，然后转身去攻击小许，小许更是头都没抬，拿着手机发消息。

　　一阵风袭来，林怀青眯了眯眼，再次睁开眼时，龙然已出现在她面前。

　　“工作忙完了？还有心思发呆呢。”

　　看着这个姗姗来迟的人，林怀青的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都忍不住想直接回她一句，那也比某个旷工的强。

　　谭长明则是猛地转身，看着突然出现的“同类”，满脸震惊。

　　龙然的目光移到他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一道引魂门出现，然后手一指，说：“要么乖乖进去，要么死，你选一个。”

　　林怀青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过身，看着谭天明，此时谭天明也顾不得思索为什么林怀青又会突然冒出一种打量他的眼神。

　　他眼里充满恐惧，双腿有些不听使唤的后退了半步，潜意识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仿佛对方才是名副其实的鬼。

　　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逃。

　　门后是什么，他不想知道，更不想进去。

　　“魂锁。”

　　还没等他开始跑，空中便出现了几条小臂粗的锁链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龙然慢慢走了过去，问：“死的是你，你不去找凶手，在这附近晃悠什么呢？”

　　谭长明无法动弹，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回答。

　　“怕不是，你想杀人家，反倒被别人反杀了吧？”龙然冷笑看着他。

　　林怀青心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下一秒，小七传送到龙然身旁，一边观察一边记录道：“3月20日，溯城，怨鬼一名，怨气侵蚀程度C级，建议收容转化。”

　　龙然点了点头，小七便收起笔记本，准备离开时，目光却转向林怀青这边深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然后才转身离去。

　　林怀青同时也跟小七对视了一眼，心里感觉有些奇怪，对方的眼神里包含了某种复杂的情绪，奇奇怪怪。

　　任小元也终于爬到了13楼，他轻喘着气，在林怀青的指导下，把那些血迹给记录和提取了下来。

　　一阵忙完之后，林怀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下楼，她一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人影。

　　准确来说，还没有撞到，林怀青及时停下了，甚至身体还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对方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拉住她防止她继续往后倒。

　　林怀青的双眼微微睁大，对上了龙然同样有些惊讶的眼神，似乎龙然也没有想到，林怀青会突然转身。

　　龙然的手冰冰凉凉的，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没有一丝温度。

　　但她的手指修长，很轻松地整个圈握住了林怀青的手腕。

　　林怀青听见龙然对她说：“下次，不要离鬼这么近，等级高的鬼，是可以无视物理规则的。”

　　就像现在这样吗？

　　她低着头，继续打量着龙然那白皙冰冷的手，然后居然轻轻笑了，她的手心反转，同样也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龙然：“……”

　　龙然静静看着她深褐色的瞳孔，她仍然低头思索着什么，看来这当法医的，思维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过了几秒，林怀青才抬起头，看着龙然的眼睛，对于刚刚龙然说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是分辨出谭长明并没有詹翔危险，所以才敢这样无视谭长明的，比起那晚第一次见到龙然，她才是想都不想就溜到其他房间去了。

　　“青姐，怎么了？不走吗？”

　　任小元远远地喊她。

　　“马上来，你们先下去。”

　　当林怀青看见他们都下去后，才重新回过头，这样就可以放心地开口说话了。

　　只见龙然微微低头，脸凑得更近了些，眼里也从平淡带了一些笑意，她在林怀青耳边说：“人都走了，林法医是不是也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

　　林怀青随即才反应过来，龙然握着她的手早就放开了，反倒是自己一直握着对方不放。

　　但这手感确实很奇妙，肌肤柔软细腻，除了没有温度，比起尸体简直是天壤之别……

　　林怀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耳根微红，说：“你们鬼差和鬼的差别很大，以后看到类似你这样的，我肯定跑的远远的。”

　　鬼差？这称呼倒是也没说错，龙然继续道：“嗯，总之要注意安全，这次我来晚了，是我的失职。”

　　林怀青有些意外，“没关系……反正他也伤不到我们，我看不看的见其实也无所谓。”

　　说完，林怀青换了个话题，随口问：“我听那个小男孩说可以对谭长明收容转化，意思是他之后还能恢复理智是吗？”

　　龙然点点头，“可以，但看个人情况，所以我说杀了他只是吓唬一下。”

　　“这样啊……”林怀青感觉那气势不像是开玩笑，但龙然的确也没有拿刀……

　　“那我就先走了。”林怀青转身准备离去。

　　“好。”

　　龙然目送她走远。

　　下午，血迹的DNA检验出来了，确实是蒋力的，其他人出去抓人去了，林怀青呆在解剖室里，继续对谭长明的尸体按规定进行检验。

　　今天难得不用加班，林怀青换了身便服，走出单位，准备在附近逛逛。

　　她看着地图，打算去附近最大的一个商场。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热闹的场景印入眼帘，广场上有一条美食街，人来人往，有的拿着各色小吃从头吃到尾。

　　走进商场，一楼是常见的各类品牌店，她习惯性坐扶梯继续往上走，服装店都已经上了夏季新品，继续往前走，视线内出现了一家大型潮玩店，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有趣的商品。

　　林怀青走进潮玩店，自从上班之后，她就很少到这种类似于精品店的地方逛了。

　　深处，玩偶货架上，一只哈士奇玩偶吸引了林怀青的视线，它静静呆在角落里，只剩它一只。

　　林怀青弯下腰把它抱出来，感觉它又蠢又萌，忍不住掐了掐它的脸。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声，林怀青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回头，看见龙然站在身后，手上拿了一个风铃的小挂件。

　　林怀青之前说过，不要每次出现都吓她一跳，除了早上两人又不小心转身撞上，这次龙然还真记在心里了。

　　龙然看着她手里的哈士奇玩偶，说了一句：“挺可爱的。”

　　林怀青看着龙然，虽然龙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提着风铃的样子竟然有一种反差萌，林怀青忍住笑意，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目前没什么事，正好也在这附近逛逛，倒是你，今天难得不用加班。”

　　“今天的事情都挺顺利的。”林怀青感叹着，“突然觉得我们俩都闲一点，也是一件好事。”

　　“世事无常，人各有命。”龙然的语气虽平淡，但也带着点轻微的感叹。

　　林怀青看着她手上的风铃，说：“这个风铃挺小巧精致的，适合挂在屋里。”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我挂在身上。”龙然默默道。

　　“……”林怀青打量了下龙然的衣服，从没见过龙然背过包，真要是带个风铃的话……难道要放衣兜里或挂在裤腰带上吗？

　　林怀青忍不住想象了下，脑海中的画面有些搞笑，她憋着笑容，抱着哈士奇玩偶继续往一旁的货架走。

　　龙然跟在她身后，看她继续挑选着其他东西，帮她找了一个小购物筐，把风铃和玩偶都放到了筐里。

　　“龙然，你们脸上都是没什么血色的吗？”林怀青的脚步停在了口红的货架前。

　　龙然看着那一排排众多的口红色号，“没有啊，我白的很夸张吗？”

　　林怀青认真盯着她的脸，其实也还好，只不过是已经先入为主，知道了她是鬼，但如果龙然真的再涂点口红的话肯定会更有气色，于是林怀青的目光重新看向货架，思索什么颜色合适。

　　林怀青伸出手，拿了一只偏自然的豆沙红，对龙然说：“要试一试吗？”

　　龙然偏过头，“我不太习惯。”

　　林怀青微微凑近，声音故意放软，“试试嘛，肯定很好看。”

　　龙然挪开视线，“你自己都不怎么涂。”

　　“那是因为工作性质，不一样。”林怀青解释道，然后把口红递给了龙然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龙然的表情有些僵硬，她默默看着手上那只小巧的口红，像是在看一个十分陌生的事物。

　　“算了，我帮你涂，你别动。”说完，林怀青一手拿走口红，一手按着龙然的肩膀，将口红轻轻涂上了龙然的唇。

　　不用涂多少，只用薄薄地点涂一点。

　　龙然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嘴唇上感觉痒痒的，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怀青。

　　“好了，你抿一抿。”林怀青的眼里有些兴奋和得意。

　　龙然抿了抿唇，随后林怀青让她看向一旁的镜子。

　　龙然本身长的就偏英气，又是短发，很具有少年感，只是眼神过于深邃，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郁，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就算没有其他妆容，只是单单增添了点血色，就能展现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气色和活力。

　　龙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愣神，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日子。

　　林怀青站在她旁边，也一时挪不开眼，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评价道：“好看，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龙然眼神有些闪躲，“嗯……”

　　林怀青继续看向柜台，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加适合的颜色。

　　“那个……你先逛着，我有事先出去一下。”龙然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诶？”

　　林怀青有点懵，她看着龙然的背影，赶紧去把东西都结了帐，然后提着袋子跟了上去。

　　但仅仅是晚了十几秒，龙然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了，林怀青停下小跑的脚步，轻喘着气，环顾四周，人确实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默默继续往前走，现在也不打算继续逛了，她准备直接下楼去超市买东西。

　　扶梯附近有一个卫生间的标识，她决定先去趟厕所。

　　路过一段走廊，当林怀青走进女卫生间时，居然看到了龙然。

　　龙然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脸上全是水珠，刘海也被水打湿了，她从镜子里看到林怀青的身影，同样也是吃了一惊。

　　林怀青沉默着，站在原地看着她。

　　龙然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把湿了的刘海撩到了脑后，然后扯了墙上的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和脸。

　　林怀青此时才发现龙然的额头左侧，眉尾的上方，有一道约2cm的浅表性疤痕，平时都被刘海挡住了，很难发现。

　　“你怎么了？”林怀青看出了龙然有些情绪不好，虽然可能问了也不会说，但她还是问了。

　　龙然将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里，缓缓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林怀青试探地问：“你生前……是干什么的呀？”

　　龙然瞥了眼卫生间深处，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后，表情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反正你也知道，我知道些许灭门案的内幕，肯定不简单。”

　　她一边靠近林怀青，一边补充道：“我是一个……正邪两道都难容的人。”

　　一步一步，把林怀青逼到了墙角。

　　林怀青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她，口红被洗掉了，额头的那道疤以前要是勤加用药的话，或许还可以再淡化。

　　龙然见林怀青没什么反应，于是一手撑在墙上，将脸又靠近了些，问：“林警官，可能你并不害怕我是死人，但是若你了解到我其他事情后，真的会不害怕吗？”

　　林怀青略微抬起下颚，毫不畏惧地注视着龙然的双眸，说：“人对未知确实有种探索欲，但你觉得我会害怕的话，也未免太小瞧我了，而且龙小姐，你好像也并不反感与我相处，要不然你又怎么会主动来找我。”

　　龙然沉默着，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对御灵师考察的事情感到很无奈，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地接近，或许身处黑暗久了，会下意识地寻找光明，何况这道光还如此的耀眼夺目。

　　外面渐渐传来脚步声，龙然收回手，直起身子，苦笑道：“是我唐突了。”

　　林怀青叹了口气，“没关系……其实我也得谢谢你白天提醒我，以后咱们的工作免不了经常碰面，所以也没别的意思。”

　　龙然低头看向林怀青手里的购物袋，伸出手说：“那支口红，既然你买了，就送给我吧。”

　　林怀青愣了下，没想到龙然会主动开口要，她打开袋子，把口红拿了出来。

　　“谢谢。”

　　龙然接过口红，眼波流转，似乎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