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道士穿进诡教了》普尧

1、复生

　　“痛……”
　　“头……好痛……”
　　舒朗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屋内少年散落一地的长发上。少年仰面平躺于地，身下是一道道莫名的血色污秽，交织串联在一起，在昏暗不明的房间里看不清形状。
　　少年面容扭曲，身上满布深刻见底的裂痕，宛如一尊被摔碎的瓷器，七零八落地洒落一地。在那些可怖的裂痕内部，嵌有数不尽的细碎银光，少年的身躯好像就由这些银光碎片组成一般。银光闪烁间，碎片们相互聚集连接，致使少年碎裂的身躯也重新一块块拼凑在一起，逐渐粘合。
　　突然，少年眼睫轻颤，忍着脑中撕裂般的疼痛挣着坐起，半眯着眼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哪儿？”
　　稍稍适应了头上的剧痛和环境的昏暗，云阳迷茫地观察着屋内的摆设，企图从中获得关于自身所在的蛛丝马迹。他眯眼回想片刻，只能回忆起那个负手立于悬崖边缘的人影，以及他眼中藏不住的冰冷与残忍，而后的画面便尽数消散于落入悬崖的漆黑当中。
　　云阳似乎还能品味到当时自己坠落深渊的惊讶与绝望，听到崖顶传来的百姓们的哭喊和兵戈相撞的厮杀声，甚至连离原上饱浸战士和友朋、敌军和叛徒的血腥味都是如此逼真，一时竟失了神。
　　至于此方何处，此间何年，云阳一无所知。脑海中后续的记忆便是犹如在深渊中循复漂流般的混沌模糊，似乎自己时而在漆黑里清醒，时而在虚无里沉睡，再也感受不到时空的流动。
　　“我本应是死了的。”云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量着这具陌生的身体，感受着四肢的虚弱。他休息片刻后便挣扎着站起，于昏暗中点亮了烛台，举着如豆烛火来到桌上的铜镜前，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脸孔。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孔，容貌清秀，双眼明亮，额间秀发垂落，颇有一种清丽之美。然而，在这脸孔之下，修长白净的脖颈上竟横贯着一道巨大的裂痕，周围还布满了细碎的网状裂隙，从锁骨处向上蔓延，至脖颈那道可怖的裂痕便戛然而止，宛如有人把刚割下的头颅装上被粉碎肢解的身躯一般。
　　“这是什么？！”云阳后退一步，对镜小声惊呼道，随即赶紧抬手往脖颈处摸去。
　　倏尔，脑中的疼痛再次剧烈翻滚起来。云阳以手扶额，神色扭曲。他能够感觉到脑海中的某种东西逐渐破碎，化为片片荧光消融，而后他便突然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然而，这段外来的记忆与云阳脑海的融合并不顺利，这令他感到一阵肿胀破裂的痛感。
　　良久，重新恢复过来的云阳再次对镜一看，脖颈上的裂隙竟逐渐消散，只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貌似不久后连这点痕迹也会隐退得无隐无踪。
　　云阳惊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虽难以解释，但心中大抵是明白自己怕是夺舍了他人，想着只要还活着就好，随即便对脑海中原身的记忆进行翻找。
　　原来此身名唤扶柳，是西州娑椤诡教的一名教徒，修行婀娜子法门。
　　娑椤教徒信仰大自在天，传言该神祇全知全能，具有诸般不同法相，因而教内法门众多。然，婀娜子为娑椤教众多法门中的末流。为了能在教内出头，扶柳便找来了一门术法，欲洗经伐骨，转修法门。
　　然而，想要真正完成这门术法，需要经历刻骨铭心的痛苦。扶柳最终便是在这一术法下殒命，教云阳这孤魂野鬼鸠占鹊巢。
　　云阳前世作为九牧之地的阳明道士，对扶柳的诡教徒身份颇感厌恶，毕竟阳明道典中立有“除却阳明，皆为诡道”一句。这一点，云阳前世便在与诡教徒的多番接触中领略深刻。
　　“距离当初我身死的离原一战，原来已过三十年。前世为了对敌这些诡教死于战场，而今居然直接成了其中一员？阳明娘娘，还请宽恕我……”云阳略带惊讶地自言自语道。
　　上辈子时逢飘摇乱世，人生的最后三年云阳身居九牧西部边界的漓国，率领国都众人，上至天子将士，下至九流黔首，共同抵御从西州袭来的猊国敌军。便是在那拉锯了一年的战场上，云阳遇到过一二躲在暗处的娑椤教徒，对其印象颇为不佳。
　　然而，想到自己前世在践行道义时受过的误解与背叛、指责与怨恨，曾经的年少轻狂便已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回头看来，自己那满心的抱负与怜爱在万夫所指之下显得是如此可笑与破碎，那拯救苍生的志愿终是随着红尘与岁月不断被消磨殆尽。
　　既然重活一世，便不要再受过往束缚了罢！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哈哈。”说罢，云阳便继续查看周遭环境。
　　“原来这就是转修之术吗？可惜，这小子并未成功，倒叫我云阳重走这人间一遭。”云阳借着烛火回头望向身后的狭小空间，看见地上重重叠叠、血迹未干的法阵一时惊奇。
　　抬眼间，他又望见放在床侧的转修术拓本，便拿起来翻看一阵。其中记载了如何通过灵物与法阵来转修法门的道理，倒是颇有几分讲究。
　　可惜，扶柳应该并没有撑过最初的法门脱身之痛。
　　想到这位意外暴毙后让自己魂穿的可怜诡教徒，云阳不禁双手合十，道：“愿阳明娘娘三度为你合掌，此后再无苦痛折磨，安享宁静平和，永登极乐土地。
　　“不过他既然是娑椤教徒，我是不是该去求那位全知全能的大自在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我这孤魂野鬼的供奉，特别是上辈子我还跪在娘娘座下……”
　　不再胡思乱想，云阳趁着身子还有些许气力，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又将那转修术拓本藏好后，这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休养这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身体。
　　然而，相比起逐渐放松的身体，云阳的内心依旧难以平静，一时间五味杂陈。
　　许是上辈子颠沛流离，娘娘对他心存怜悯，故而许他重活一世。可若是如此，又怎会到了这与九牧相隔千万里的西州？还偏偏成了那娑椤教徒？
　　不过既已如此，云阳也不该辜负这一场际遇。好好活着，找机会看看能不能重回九牧。毕竟，他还想回那幽深清冷的丹穴山看看，看看他的那座小道观还在不在。
　　“不过如今前世修为尽失，想要回到九牧之地倒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云阳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双手，稍稍感受了一下流淌在身体里的微薄灵力。
　　“一切都能从头开始，让我看看这娑椤教法门有何奇妙之处。”说罢，云阳便按照原身记忆中的路数激活体内的灵力，顿时便感觉一阵酥麻从体内传来，似是有某种事物从五脏六腑钻出。而后，随着一阵电流般的感觉，云阳的眼里竟倒映出了点点星光。
　　点点细碎的星辰从云阳体内飘出，照亮了昏暗的房屋，映出他脸上的恬静之色。这些星辰在云阳身边摇荡沉浮，好似具有什么规律般，彼此相互感应围绕，又各自按照一定轨迹互不干扰。
　　这些星辰并不具备实体，纯粹由灵力组成，因而当云阳抬手想要触摸它们时，却只能与之穿透而过。
　　“灵力微薄，仅能做到化形而不具备实体。”云阳由此判断出自身的实力，“但是按照原身记忆来看，其灵力外放的显相应该并非这般才对。”
　　“这般显相，倒有点似……”思及此，云阳陡然睁大双眼，迅速收回灵力，整个房间便又重新回到了昏暗的气氛下。
　　此刻，云阳感觉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低，一种久违的冰冷迅速裹紧了他，令他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起来，莫名屏住了呼吸。
　　房内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这具身体如今修的根本就不是婀娜子！】
　　【那小子成功转修了自己的法门！】
　　【他不是因为承受不住仪式的痛苦死的！他是在仪式成功后被杀的！】
　　【有人要杀我？！】

　　开文啦开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