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狐说》苏妖瞳

9、涅槃羽

　　(九)涅槃羽
　　我仍跟着师父学艺时，师父经常带着我四处游历寻找万物生灵。生灵是游离于四界之外的生命，它们拥有强大的灵力和庞大的身躯却缺少必要的高智力，常年栖息于自己的领地里，鲜少与人接触。
　　在海之都雪芽关境内一个雨林里我们遇到过一只巨型蜈蚣灵，我看到那么多腿儿当场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师父与它打得正酣，边打边给我科普说这只蜈蚣叫“昼狡”，栖丛林、擅伪装;在白令关海域开着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游艇科考时遇到过一只千年條?正在追赶迁徙的白鲸，它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跃出水面时似游龙一般威风......师父的工作就是记录它们的各项数据、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生灵大多脾气温和，像那只蜈蚣灵突然暴起也是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了它孩子的脚们，而生性暴烈的生灵虽然少，但大多灵力高强，佛目眼一定可以算入其中。
　　凰音很明智地将我们与它的距离拉开了，但随即我们发现了问题，佛目眼几乎只在原地对着我们龇牙咧嘴咆哮，受到凰音乐律的影响，它疯狂地摆动尾部和脚，我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但是造成震动的巨兽却分毫不愿挪动自己的身体。
　　“是结界，它出不来，但我们可以进去。”我将月聆泉蓄力挥出一道剑气，凰音配合地用渺音尘将剑气凭空传送到佛目眼身前，然后有一道屏障将剑气挡在了外面。
　　我的注意力还在远处发狂的佛目眼身上，凰音忽然将我拉着转移到了天上，
　　躲开了不知道何时埋伏在沙地里的拔地而起的水牢和穿插在其中的刀剑。
　　“就只会这一招吗?”我在空中对着地面上的两兄弟喊话。 “当心，凤玺没有留手。” 急转而上冲着我们而来的刀剑带上了凤玺灵力的褐色光芒，我将凰音往旁边推了推，月聆泉剑指地面凝结出一个光盾——剑饮月——这一招可以最直接地了解对方的灵力强度。而就如凰音所言，尖锐的武器几乎是在碰撞到剑盾的瞬间就让盾出现了裂痕，接踵而至的武器刺在玻璃上的声音夹带着玻璃逐渐破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佛目眼的噪音都压下去了。
　　褐色的光不断地与金色的光芒碰撞，在阳光的照耀下放出比太阳更加刺目的光彩。
　　宫调·梵音——一声轻盈的音调后，琴音带着肃杀的灵力顺着月聆泉的剑气 将来自地面的攻击反弹了回去。
　　“轰——”威压和灵力的碰撞在空中制造出一场小型的爆炸，将地面上的沙 子吹得飞起了几米高。
　　“我真的没有时间再与你俩纠缠了。”凰音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不耐烦，但手里动作没有停歇。
　　徵调·幻
　　地上的凤珏灵力全张:“唤灵。”巨幕水遁瞬间张开将他与凤玺裹挟其中，将凰音的幻术挡了回去。
　　“她灵力恢复了很多。”凤珏说。
　　凤玺双手轻握，在四面空中召唤出数不清的黑洞将我与凰音包围在其中，我毫不怀疑这每一个里面都有无数柄叫不出精确名字的武器想要把我们串成筛子。思绪未落，身边几尺处忽然闪现出几个小黑洞，我凭借本能后撤半步堪堪躲开了致命一击，但手臂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下一秒与我擦身而过的利剑带着尖锐的灵力将凰音唤出的盾打碎。
　　这个凤玺的招数最难缠的地方在于如果无法近他的身就会这样被迫面对他源源不断的攻击，直至力竭露出破绽。
　　“可以把我传送到他们身边吗?”我问。凰音抬头看了眼冲我们漫天而来的攻势，说:“凤珏张开了水遁，你进不去了。”
　　说完渺音尘发出一声凤鸣，凰音拨弦轻吟，金色的光线在她周身起舞回旋，长发飘逸、目光澄明，有一种不似人间的神圣感。
　　宫调·和弦
　　剑饮弦月我们两人的灵盾叠加在一起，将灵力张到最大来抵挡这四面八方毫无死角的一击，沉重的兵器相接的声音砸落在看起来薄薄的盾上却没有造成丝毫的破坏，但是一味防守下去总会被凤玺抓住破绽，凰音既然不能让我近身也就代表她现在的灵力也无法突破凤珏的防御达到直接控制的效果。
　　我转头看她，她也刚好将目光移过来。
　　......
　　一小时前，容蕊蕊离开后的树顶平台
　　“......凤珏的目标只是我，他不会和佛目眼作对，所以被他俩缠上的话我们
　　找机会直接进到佛目眼的攻击范围里。”凰音说着手里幻化出一只蝎子，“这就是佛目眼。”
　　我点点头:“容蕊蕊......”
　　凰音抬手打断了我的话:“第二个办法是你把月聆泉给我，我把你传送到容蕊蕊身边，等我这边弄完了我们再汇合。”
　　我自然知道凰音口中的“弄完了”是什么意思，思考了下，说:“用方案一，但我们要带上容蕊蕊。”
　　凰音抬眼看着我:“给我个理由。”
　　......
　　在万剑阵中央的我和凰音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抚上我的肩膀，下一秒
　　我们便置身于已然狂暴的大蝎子面前，和它用庞大都不能尽数描绘的身躯比起来，我们的大小和地上的沙子区别不大。
　　但也正因为如此，它用脚横冲直撞的攻击反而威胁不到我们，我和凰音在空中可以很轻易地躲开，飞来飞去的过程中我看见了它额间一条紧闭的竖线。近距 离目睹着佛目眼光滑和表皮和狰狞的模样，我很庆幸蝎子的脚没有蜈蚣多。
　　如凰音所料，晦气两兄弟没有跟进来，只需要面对这只咆哮着的巨兽除了耳朵有点疼之外一时间竟轻松了不少。我伸手从凰音的口袋里掏出了容蕊蕊，对她说:“你要准备变回来了哈。”
　　容蕊蕊摇头晃脑:“吱吱吱!”
　　凰音闻言眨了眨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眼又瞪了瞪，盯着容蕊蕊身上的毛毛茸茸说:“她没穿衣服!”
　　我微微用力将容蕊蕊抛向空中，说:“无伤大雅。” 凰音没来得及阻止我的动作，张了张口后连忙闭眼不去看容蕊蕊的方向。地面上的大蝎子停下了无用的进攻，将它带着尖刺的尾巴往空中一翘，从我们下方将将划过，此时的视角像极了以前去东京晴空塔上往下俯视的样子，芸芸众生不过沧海一粟，但是有佛目眼的加入就太像一个怪兽片的开头了。
　　一声尖锐的叫声后佛目眼的尾刺上喷射出火山岩浆般的毒液，远远的便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息，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盾可以挡住的，即便挡住了也无法将其中的毒素分离。
　　但我们有容蕊蕊。
　　狐獴被我抛出去几米后在空中变回了人身的样子，而且并没有出现凰音所担心的□□容蕊蕊，她好好的穿上了一身白衬加短裤，领口处还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情况紧急之下容蕊蕊无暇开口发表点什么言语便进入了战斗状态，她用灵力将两只手心分别划出一道伤痕足以让血自主流出，掌心对着下方喷涌而来的毒液，左手唤出一块一块方格状的离子盾，右手开始轰鸣的炮击，只见粘稠的毒液在透明的盾上溅射开来发出“滋滋滋”的声音，高温使光线出现了折射，从我们的方向看过去盾前一片水波纹。
　　狐獴一族生活在非洲广袤的大地上，天生就不害怕毒，甚至可以说是蝎子克 星，他们的血液可以中和毒素，带毒的东西容蕊蕊最喜欢了。
　　“哈哈，”容蕊蕊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侧过脸看向我和凰音，眉眼 间全是笑意，看见我和凰音一起双手鼓掌后容蕊蕊得意之色更甚。
　　“说起来，我们现在不用杀掉它了。”凰音若有所思，“完事之后撤离结界就行。”
　　容蕊蕊显然没有听到这句话，她身后机械翼的冷却扇转地飞快，双手持追踪枪、肩膀上的小型跑台对着佛目眼一阵狂轰滥炸，这些枪炮居然真的实打实伤害到了大蝎子，将它光滑的表皮打出了带裂缝的伤口，流出黑色的血液。
　　佛目眼对着天空一声持续的嘶吼，音波震得我的耳朵发出了耳鸣，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耳朵。地上的庞然大物趁容蕊蕊暂停火力之时对着地上的沙子一阵刨，很快整个身体都掩入了沙子里。
　　也许会很顺利。我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却瞥见一旁的凰音变了脸色。
　　羽调·凤翎
　　凰音的音律帮我抵消了部分凭空出现的黑色液体，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直接挥洒到了我身上，我认出那是佛目眼身上刚刚被打出来的血，血液触及到我身上传来的灼烧感疼得我瞬间说不出话，金色的光是凰音在帮我治疗，但血中的毒素迅速起效，我的视线和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只隐约能看见稍远一些的容蕊蕊在冲我喊着什么，凰音已经到我身边将我扶住。
　　我用最后的力气把月聆泉交到了凰音手里。
　　“你带她走。”凰音对容蕊蕊说，目光放在了刚刚偷袭了她们的凤珏身上，
　　不知何时这个阴险的凤族人也进到了结界里。
　　真的是大意了，凤珏纵水，血液又何尝不是水? 容蕊蕊也着急了，连忙从凰音手里接过狐灼:“那你呢?”
　　凰音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凤珏也没有再继续动手，他们还是忌惮着佛目眼的。此时佛目眼沉入的地方深深陷下去一片，流沙不停地往一个中心点流去，下一秒，这只大蝎子纵身而起、破沙而出，长着一张巨口带着铺天的毒液跃向空中的凰音和容蕊蕊。
　　“快给她解毒。”凰音不假思索地把容蕊蕊和狐灼传送出了结界，她原本也想暂时撤退的，但是佛目眼额间隐约的红光让她选择留了下来，握紧手中狐灼留 下的月聆泉，俯视着飞身而来的血盆大口，目光灼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她死定了!”在结界边缘游离，偷袭成功的凤珏此时已经撤了出来，站在沙地上看着被佛目眼纵身一跃又再度落地后震起的沙子完全遮蔽住的结界内的景象狂笑。他原本是想将毒液投向凰音的，但他这个妹妹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思忖片刻便将目标放到了那只狐狸身上，他自然看得出来凰音对狐灼的在乎。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凰音是怎么死的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只要......等等。
　　凤珏凝视那片蔓延至天际的逐渐消散的沙尘，额间青筋暴起:“不可能!不可能!”
　　另一边容蕊蕊焦急地给狐灼祛毒，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凤珏那边的情况，但她意外地感知到狐灼的情况并不严重，就只是轻微中毒而已，她思忖间狐灼已经清醒了过来。
　　“你......”容蕊蕊惊讶，然后看到了狐灼从衣服里拿出来的一个贝壳，贝壳原本白色的表面此时已被黑色的东西腐蚀掉了中心部分，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轮回贝!”容蕊蕊想起来了，这是在进入鬼市前，大家换衣服时狐峨给狐灼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可以为宿主抵挡一次致命攻击的替身贝。
　　“不可能!不可能!”一旁的凤珏还在发癫，吵得容蕊蕊一炮轰了过去。
　　“你特么能不能安静点?!”
　　随意的一击却意外地实打实砸在了凤珏身上，把他轰倒在地。容蕊蕊都震惊 了，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凤玺也看不下去了，没有首先还击，而是跑过去将凤珏扶起:“哥!”
　　我顺着凤珏的目光望过去，铺天盖地的烟尘里有一个人停在空中，她的口罩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逆着光可以将她的面容看得很清楚。
　　凰音黑色的长发此时已经变成了金色，随着长发一起律动的是她身后的一对淡金色的翅膀，她右手中的月聆泉绽放出我从未见过的耀眼光芒，随着凰音的一 呼一吸安静地闪烁着，宛如涅槃重生。
　　这一刻的凰音眼中，万物皆应俯首称臣。
　　涅槃之羽，凰焰之身。我想师父应该是亲眼见过此景的，否则不会用如此简 短的语言将其概括地如此到位。
　　“她不仅拥有渺音尘，竟然还继承了......涅槃。”凤珏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怪不得，怪不得没有妖丹却可以坚持这么久。”
　　“不，我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唔!”
　　容蕊蕊没有等到凤珏把话说完便枪加炮一起对着他一阵突突突突，而我左手 凝结已久的灵力球几乎同时与她同时贯穿了凤玺的心脏部位，虽不是用月聆泉亲手了结的这位仙族，但在看到俩兄弟倒下的时候，久久郁结于心中的杀意减轻了不少。
　　“剑饮......”想用封印术的我这才想起来月聆泉在凰音手里，好在容蕊蕊在揍人的时候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已经用械灵印将重伤的二人重重包围了。
　　“嘚瑟是吧，我叫你们嘚瑟!还在姑奶奶面前屡次装逼，还掐我脖子，死刑! 死刑!”听这声音就知道剩下的交给容蕊蕊就行了，我转眼将目光放到另一边。
　　以佛目眼的智商自然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必杀一击会被凰音挡住，于是凭借着本能用出了我们都期待已久的杀手锏——它额间的双眼终于开眼了。
　　血色的眼球带着一束诡异的红光将阳光都照射成了沉沉的暮色，我心底突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不安。
　　“......从眼睛里放出的光可以复制和摧毁世间一切东西......”凰音说过的话 在我脑海里响起。
　　“不要这样。”我喃喃道，“你会......死的。”
　　我看见凰音手腕上的红绳在风中摇曳着，然后因为承受不住风力脱离了她的掌控，飞向了我站的地方。空中的凰音忽然低垂双眸与地上的我遥遥对视，喧嚣的世界就这样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在触摸到红绳的瞬间，我想起了那些本不是我的记忆。